呆若木雞的淩依莎被押進幽暗的牢房,每走一步對她都是痛苦的,她要怎麽面對芸媽媽和回春樓的人?由她來告訴她們死訊是多麽的殘忍
于堪早就盯上她,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如今,她真的逃不過了
“咦!是依莎小姐?依莎小姐,是我是我”
誰在叫她?淩依莎木然地轉動眼珠,凄楚地吸吸鼻子,借着牢房裏冒着黑煙的火把,過了一會時間才認出牢房裏那個向她熱情招呼的男人
“商羽?你怎麽會在這裏?”浩騰不是說他有要事去處理嗎?
押着依莎的牢頭一見商羽,連忙閃得老遠,像是在避瘟神一樣
“呃……這個嘛,都怪妳家太子爺咩”商羽不耐地翻個白眼,玩弄着手上咕咕叫的白鴿“別這樣看我好不好,不要猜我是不是有在天牢裏玩鳥的嗜好”
“那你到底在這做什麽?”
“我……不對,妳才是怎麽會在這,妳家太子爺呢?哦,對了,他被派去處理麻煩事了嘛,沒想到他為了親親美人,不惜……”商羽有一等一的探子網,每日海極的大小事務都有人透過白鴿送到他手上
宇文浩騰的名字躍入心底,淩依莎崩潰地滑到地上,捂着小臉大哭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
淩依莎啜泣着将前後的事情大致描述給商羽聽
“什麽?我的月梨姑娘也在裏面?也要問斬?”商羽霍然起身,他身邊溫馴的白鴿展翅飛起
“嗯,月梨也在,回春樓的人都要死”
“我給太子送信,妳不要怕這群老王八,太子不在就無法無天”商羽匆忙寫下一封短信,綁在鴿子腿上,将鴿子從高高的氣窗上放飛
于堪千算萬算,就漏算了商羽這一環
雪白的信鴿化成飛雪的模樣,騰空飛去
“商爺,別讓我們難做”牢頭小聲說道
“今日之事你們敢說出去,看我怎麽收拾你們!”商羽毫不講理地指着他們的鼻尖罵坐牢坐成他這樣也滿有成就感的
“依莎小姐,妳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商羽抓着鐵欄,高聲叫道
還沒來得及道謝,牢頭就拉起淩依莎前往另一間牢房
他會回來嗎?她真的好想他,無數個日夜,她都在夢中反複地呼喚着他
他離開越久,她越是後悔,自責的心情越發沉重為何當初自己要那麽逞強,好好地向他解釋清楚,他一定會相信的
她應該看清楚,他的不近人情幾乎全是為了她,她怎能忘記他愛得有多熱切
拉回理智,淩依莎不由自主地搖頭,在這個只有馬車的時空裏,距離是多麽可怕的障礙若他沒趕回來,最後能見到的,只是她冷透的屍體
她怎麽了?怎能輕易想到最悲傷的結局?淩依莎倔強的吸氣,擦幹臉上的淚,她還有責任在身上,回春樓的姊妹都指望着她
她沒能跟回春樓的人關在一起,而是被安排在單人的幽暗牢房裏,沁骨的寒意和懸在半空的心都令她睡不着
即将天亮時,天牢甬道外響起聲聲厲喝那聲音好熟悉,淩依莎心口一跳
“小莎!”不到半刻,高大壯碩的身影已沖到鐵欄外
“江騰?”她驚呼
“妳還好嗎?他們有沒有為難妳?我今晨剛從邊疆趕回,就聽說何大人死在回春樓”
“江騰,江騰”一見他,猶如見到家人,淩依莎難忍委屈和惶恐,聲聲喚着他的名字,嘤嘤哭泣,楚楚可憐的樣子牽動宇文江騰疼惜的心
“別哭,有我在,妳別怕來人,開門”宇文江騰高喝,震耳欲聾
“三殿下,別為難小的,這可是皇上的旨意”牢頭哭喪着臉道
“放她出來,一切責任由我承擔”他厲聲疾呼,救人心切
“三殿下,皇上讓老奴來接殿下回宮”僵持之中,滿頭白發的老太監突然出現
宇文江騰心裏苦笑,他還沒去鬧事,父皇就已盯上他
“小莎,妳等我,無論如何我也會救妳出來”收拾好心情,宇文江騰沉重地随太監離開又冷又濕的天牢,冒着無休無止的大雪前往禦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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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入溫暖的禦書房,宇文江騰首先看見垂手而立的于堪
“兒臣叩見父皇”他還來不及拍去肩頭的雪花便應聲下跪
“皇兒辛苦了,為海極除了大患”同光皇帝笑呵呵地上前攙扶
“父皇,既然兒臣有功,父皇可不可以給兒臣一個賞賜,留一條人命?”跪着的宇文江騰用力叩着頭
慈祥的老人瞟了一眼不動聲色的于堪後沉下臉來“你所謂何事?”
“回春樓一事,請父皇交由兒臣處置”
“你可知有朝廷命官死于回春樓?”以同光皇帝和善的個性,他不喜造殺業,可此次這個淩依莎,給他帶來不少煩心事,他沒必要把仁慈浪費在一個賤民上頭
“兒臣知道”
“那皇兒不會忘掉皇朝律例吧?”
“請父皇開恩!”
“皇兒,那個賤民女子有什麽好?”
“她也許與海極格格不入,但在兒臣眼裏,世間女子無一人能與她相比”
年邁的同光皇帝倒吸一口冷氣“你這又是何苦?你要朕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如何向朝廷官員交代?”
“兒臣願承擔一切後果”
“一切後果?你以為有這麽容易承擔嗎?總之淩依莎必須死!”同光皇帝氣急敗壞,咬牙切齒的說着
“父皇”宇文江騰大驚失色
同光皇帝很少殺人,但淩依莎對兩位皇子的影響驚動了這位老人,為了海極與皇室的安寧,他選擇聽從于堪的安排
“皇兒,你一路奔波回驚也累了,下去休息吧,淩依莎與回春樓的事,朕不想再聽”
“父皇,兒臣絕不放棄”宇文江騰起身,毅然推開禦書房的門,跪在寒冷的雪地中,“請父皇收回成命,否則兒臣不起來”
“來人呀,将三殿下扶回星霄殿”于堪面容嚴肅地下令道
“誰敢!”他厲聲一喝,抽出腰刀,插入地面的深雪中,刀影的寒光與雪地的瑩白交映出耀目的冷芒
同光皇帝痛心疾首地道:“明日,于愛卿,一定要在明日問斬回春樓衆人及淩依莎!朕想要回自己的兒子們”他将所有的罪過都記在她頭上,并冀望除掉她以後,兒子們能不再癡迷
“請皇上保重,明日微臣将與皇上一起監斬犯人”
寒風襲來,吹動禦書房的帳幔同光皇帝看着跪在雪中的兒子輕聲道:“江騰,讓父皇替你斬去這擾亂人心的妖女”
一直到同光皇帝離開禦書房回寝宮休息,宇文江騰仍拖着疲憊的身心跪在蒼茫雪地裏他肩頭铠甲上積滿厚厚的雪花,雪水在他發間融成水氣
不管多辛苦,他都會堅持到底
“三爺,屬下打探到消息,皇上似乎明日就要對莎小姐動手了”獵鷹在江騰身後低語
“獵鷹,我們的人進京了嗎?”宇文江騰神情凝重地問道
“回三爺,我們的人還在兩百裏之外,大雪難行,來不及趕到京城”
“獵鷹,我不在乎被父皇責罰,不在乎全天下的人如何看我,明日就算是劫法場,也要把小莎救出來”他會拚盡全力維護心愛的人
“爺,獵鷹明白了”
宇文江騰沉沉地點點頭,閉起布滿紅絲的眼睛,吸進冰冷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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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無休無止,吞沒朝霞和日光,更把天地化成一座冰窖就在沁陽城內的百姓都縮在家裏圍着暖暖的火爐時,城北的法場響起隆隆的擂鼓聲
惶恐莫名的回春樓衆人被押到法場中央,被五花大綁的她們個個面無血色,棠英吓得癱軟在地,小桔與瑩霜嘤嘤哭泣着,而疼她的娘早已陷入昏迷靜默無語的淩依莎,雙眼無神地看向遠方,神色蒼白
“皇上駕到”聲勢浩大的儀仗從皇宮方向出現,裝飾繁複的龍車鳳辇來到了法場
同光皇帝被攙下玉辇,移步進入法場北面的大帳內,丞相于堪緊随其後
目睹同光皇帝的到來,淩依莎不由得牽出一朵苦笑,她似乎看到自己的死期
“莎小……姐,皇……上來了,我們是不是……死定了?”小桔小聲地問道
“小桔,是我害了大家”淩依莎秀氣的眉皺成一團,愧疚不已的道在淚眼朦胧中,她好似看見宇文江騰帶着獵鷹在層層士兵之間移動
“莎小姐……這不怪妳,一直以來大家都受到妳的照顧和幫助,能一起死,我們也心滿意足”凍得全身打哆嗦的瑩霜說道
淩依莎淚如泉湧,這些被她牽連的人是她的親人手足
蹦聲漸息,于堪向同光皇帝行禮之後,拿出長長的聖只,朗聲宣讀着回春樓衆人的罪名,低沉的聲音響徹漫漫天地
“加害朝廷命官,罪無可赦,斬立決!”最後幾個铿锵有力的字句聽在回春樓衆人耳中,猶如敲響喪鐘
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了法場,一瞬間,除了淩依莎,大多數人陷入一片空茫
“行刑”
當劊子手上前拖人時,衆人才回到殘酷的現實,哭號不斷
“女兒……放過我的女兒啊……”芸媽媽發了瘋似的厲聲尖叫
“我不要死,嗚嗚,我不要死”有人歇斯底裏的哭喊
“大爺饒命啊,我們不想死啊”
早有心理準備的淩依莎啥着淚,拚命地向人牆外的宇文江騰搖頭她明白他的意圖,但她又怎麽能陷他于不義不孝的境地?
“快,時辰已到,立即行刑”眼見場面有些失控,于堪失去耐心的大吼
“且慢!兒臣參見父皇”
法場外不知何時停了一頂轎子和一隊人馬衆人定睛一看,自那頂明黃轎上下來的,正是當朝太子宇文浩騰
浩騰!淩依莎的唇蠕動,卻叫不出聲來這一幕,日夜在她夢裏出現,此時夢境成真,震撼卻并未減少
她想他,想得不得了這個漫長的冬天讓她的心凝滿思念,長長的距離,無數寂寥的深夜,醞釀出她快要溢滿心房的思念與愛戀
“你怎麽回來了?”同光皇帝震驚的起身
“回父皇,兒臣不小心染上風寒,不得不回驚調養”
“既然如此,你就回宮好好休息,來人,送太子殿下回宮”
一旁的于堪心中大叫不好,他速戰速決就是為了提防太子爺回返,沒想到還是棋差一着
“兒臣本欲回宮休養,可才進城便聽說有朝廷命官被害,心憂父皇傷神,特意過來查辦此事”他冷酷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移向于堪
不動聲色的宇文浩騰只是這樣靜靜站着,就使帳中的氣氛變得慌亂
“太子殿下,此案審理告一段落,已找到真兇,不如殿下與皇上一同回宮……”
“于丞相,我想聽聽這事的前因後果”他淡然的語氣不愠不火,自他踱進場內,幾乎沒關注過淩依莎一眼
“這……”
“案子已審理結束,難道你想在此頂撞朕?”同光皇帝沉不住氣,怒瞪着他
“兒臣不敢,只是聽說何侍郎大人被謀害了?”
“的确如此,何侍郎就是死在回春樓”他相信就算浩騰再膽大包天,也壓不倒海極律例
“是嗎?這就奇怪了,”宇文浩騰微一轉身,竭力壓體的疲累,日夜不停的策馬狂奔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極大的負荷“适才本太子在來這裏的路上,才恰巧碰到也來看熱鬧的何大人!”
此話一出,現場一片嘩然
“何大人,你還不快出來”宇文浩騰雙手負在身後,退到一旁
“微臣參見皇上”中等身材的男人排開人群跪下
于堪見了他面無血色,而同光皇帝則抖着雙手,嘴巴張得大大的
此刻雪越來越小,蒼白的天際露出一角湛藍晴空,金燦燦的太陽在厚厚的雲層裏露出半個頭來
“何大人?真是何大人!”在場的其它官員交頭接耳的聲音越來越響
“昨日微臣到城外表舅家裏賀壽,喝得太多,誤了回城的時機,所以就在城外住下了,沒想到今日回來竟聽見我死了的傳聞……”
“他不可能是何大人!”于堪大聲疾呼
“于丞相,他不是何大人,那誰是何大人?”宇文浩騰陰鸷地問道
“真正的何侍郎已在昨夜被回春樓的婢女殺害”
半癱在濕滑地面的棠英睜大眼睛,死盯着法場中笑呵呵的何大人那人不是已經被她失手刺死了嗎?
“于大人,下官求你了,下官沒死”何大人哭笑不得的說着
有幾位吏部的官員按捺不住驚奇,趕袂來到他身邊仔細盯着他
“于大人,他真的是何大人前年我們一起騎馬出了意外,那時留下的傷口還在呢”與何侍郎交好的官員遲疑地證明着
“不可能!來人啊,把何侍郎的屍體擡上來”同光皇帝憤怒的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