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五周目

五周目

東京灣臨海的某條散步道。

鈴鹿千代坐在超出地面快有一人高的露臺上,靜靜地望着遠處的海面。她的雙腿懸挂在露臺邊緣,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大海,只需要向前一撲就會跌落海裏。這對普通人來說很危險,但是對身為咒術師的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半個小時前,她因為沒能解除姐姐身上詛咒的事而苦惱,結果被Mikey突如其來的“告白”打了個措手不及。

說是告白卻又不像告白。

因為Mikey的态度太過鎮定,太過理所當然,就好像喝水一般自然地将那些話講了出來。哪怕一開始真的有往那方面想過,她最後還是将小心試探的腳步收回了界限以內,将其歸之于青梅竹馬間的感情。

就在她心緒未平的時候,Mikey突然思維跳躍,提議要帶她去一個地方。

彼時的鈴鹿千代還處于一種懵懵的狀态,就這麽被Mikey帶上「巴布」,一路被帶到了這片鮮有人來的臨海區域。

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鈴鹿千代才看向盤腿坐在身旁的Mikey,好奇地問道:“為什麽突然帶我來這裏?”

“因為總覺得千代醬最近心事重重,好像背負了很大的壓力。”Mikey轉過頭,眼中閃爍着濃濃的關心,“這裏是我一個人的秘密基地,連大哥也不知道。每當有煩心事又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時候,我就會來這裏一邊吹海風一邊吃鲷魚燒。這樣等鲷魚燒吃完,煩惱也就随着海風一起飛走了。唔……不過今天準備不夠充分,忘記去買鲷魚燒了。”

這麽說着,Mikey低頭在外套口袋和褲子口袋裏翻來找去,竟然真被他找到了一塊用塑料包裝袋密封起來的銅鑼燒。

“沒有鲷魚燒但是有銅鑼燒。雖然不是新鮮出爐的,但味道也不差!是我嘗過的那麽多個牌子中最好吃的!”

鈴鹿千代接過Mikey遞過來的銅鑼燒,撕開包裝,将小小一塊銅鑼燒塞進嘴裏。松軟香甜的味道在味蕾上翻滾,從舌尖一路甜到心裏去。

誠如Mikey所說,這段時間她确實壓力比較大。除了記憶缺失的事情和解除姐姐身上詛咒的事情,還有在「血色萬聖節」中逃脫的那個詛咒師也需要重點關注。再加上鈴鹿本家最近也不安分,事情一多,壓力自然就上來了。

只不過成為咒術師的人有壓力都是常态,鈴鹿千代早已習慣,沒覺得有什麽問題。而且,這點壓力和當初五條老師被封印,高層們落井下石,同期們在大戰中生死不明的時候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麽。

更何況,壓力大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有壓力就會有負面情緒,有負面情緒就能從中提取咒力,用于祓除詛咒。簡單來說就是‘壓力變大了,實力也變強了’!”

Mikey微微睜大雙眼,驚訝又好奇地問道:“咦?那豈不是變成壓力越大越好了?”

“當然不是。”鈴鹿千代耐心地解釋,“理論上雖然是這樣,但現實中還存在很多限制。每個人提取咒力的速度是不一樣的,能夠存儲的咒力上限也是不一樣的。正所謂過猶不及。一旦壓力過大,超過能承受的極限,肯定還是會起到反效果。”

“我明白了!就像我喜歡吃鲷魚燒,吃得越多心情越好,但是吃到一定數量後就會撐。如果再勉強自己繼續吃下去,肚子就會很難受,心情反而變得不好了。”Mikey用自己方式又解讀了一遍。雖然聽上去有點點怪,但至少淺顯易懂。

“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所以,你能帶我來這裏,我很開心,也确實放松了不少呢!”鈴鹿千代臉蛋微紅,也不知道是被海風吹紅的,還是因為內心的羞澀。

臨近聖誕節,氣溫日漸變冷,連同海上的風也變得寒冷如刀。這種時候還會到海邊吹海風的人少之又少,就顯得鈴鹿千代和Mikey兩個人有點特別。

當然,他們也确實特別。鈴鹿千代仗着自己有咒力強化身體,半點都不擔心冷風吹多了頭疼。Mikey則是已經養成習慣,并不覺得這麽做有什麽問題。

除此之外,吹吹冷風也能讓頭腦快速冷靜下來。

這個時候,鈴鹿千代想起了剛才在車店門口碰到的那個陌生少年,以及Mikey對他奇怪的态度。她忍不住問道:“剛才那個從阿真大哥店裏出來的人是誰?Mikey你好像認識他?”

Mikey沉默一瞬,才回答道:“認識但不熟。他叫乾青宗,是現在十代「黑龍」的幹部成員,也是一個憧憬大哥的人。”

「黑龍」和東萬的糾葛頗深。

在佐野真一郎解散初代「黑龍」之前,他曾經想過把「黑龍」交給Mikey。然而,「黑龍」畢竟不是佐野真一郎一個人的所有物,Mikey也不可能事事都聽從大哥的安排,再加上中間還出了其他事情,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後來,因為羽宮一虎受到九代「黑龍」的欺負,以Mikey為首的幾個小夥伴們為了保護同伴,正面對上九代「黑龍」并成功擊敗九代「黑龍」。以此為契機,東萬成立。

可以說,東萬的誕生離不開「黑龍」。不管是受到初代「黑龍」理念的啓發,還是在九代「黑龍」的反向操作下,機緣巧合成立了組織。

但是,兩者的糾葛并沒有到此為止。

不久前,剛升任東萬新番隊隊長的花垣武道遭到了十代「黑龍」的襲擊。這原本是兩大組織正式對立的導火索,然而,當得知起因是二番隊副隊長柴八戒邀請花垣武道到家裏做客,結果恰好遇到常年不回家的大哥,而他的大哥柴大壽正是十代「黑龍」的總長,事情就變得暧昧不明起來。

兩大組織之間的紛争牽扯進家庭矛盾,怎麽看都不好解決。更重要的一點,東萬內部除了個別人,其他人都不知道柴八戒和「黑龍」還有這一層關系。最後,還是身為二番隊隊長的三谷隆主動站出來,攬下了這件事。

“其實,在八戒加入東萬的時候,三谷就将他和「黑龍」之間的關系告訴我了。”

Mikey望向遠處的海面,平靜地述說道:“對家人使用暴力的家夥是人渣,将暴力冠上「愛」之名的家夥更是人渣中的人渣。柴大壽就是這樣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渣。八戒想要逃離柴大壽的控制,所以才想加入東萬。東萬不會拒絕他,因為他是三谷認可的同伴,而東萬就是為了保護同伴才存在的。”

“只是東萬可以給予他庇護,卻無法幫他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鈴鹿千代明白Mikey的意思。家暴這種事外人很難插手,只能從旁提供協助,終究還是要靠當事人自己解決。她想起曾經接到過的任務,一個家暴受害者長年累月積壓的負面情緒誕生出了一級咒靈,這只咒靈殺死了施暴者,還想殺死受害者。如果不是被咒術界及時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世界上正在遭受和遭受過家暴的人不知凡幾,由此誕生的咒靈更是不知凡幾。

鈴鹿千代遇到的那個受害者無疑是幸運的。那個受害者成功脫離施暴者的魔爪,也撿回了一條命,得以開啓新的人生。可惜還有很多人沒有像她這樣的好運氣。

“不良之間的争鬥我不太清楚,也幫不上什麽忙。但是,如果發現有咒靈在背後作亂,哪怕是有疑似詛咒的痕跡,Mikey你也一定要告訴我!”

見鈴鹿千代突然板正态度,Mikey微微愣了一下,才笑着答應道:“嗯!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之前談及東萬和「黑龍」之間的沖突,不可避免談到了花垣武道。因此,Mikey忽然想起一件被他遺忘的事:“對了,千代醬,武小道他幾天前說過有急事找你。那個時候你正好在京都,我讓他等你回來再說,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再找過你?”

——武小道有急事找她?

提到花垣武道,鈴鹿千代也想起來一件事。在「血色萬聖節」事件結束後,她找花垣武道單獨談過一次,然而花垣武道仿佛換了一個人,根本不記得曾經打國際長途給她通風報信的事。

她将發現的疑點告訴Mikey,沒想到Mikey竟然也有類似的感覺,而且發現的時間比她還早。

兩人就這麽一人一句地分析,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花垣武道似乎總能未蔔先知。

“難道武小道也有咒力,會用咒術嗎?”Mikey唯一接觸過的特異能力就是咒術,他下意識就往這方面想。

“不好說,至少我知曉的咒術中并沒有類似的能力。”鈴鹿千代直覺不太像,但又不敢妄下定論。

在這裏猜來猜去還不如直接去問當事人。于是,Mikey直接一通電話将花垣武道叫了出來。

約定見面的地點在大家最常去的那家快餐店。

當花垣武道匆匆趕過來的時候,鈴鹿千代和Mikey已經等了有一段時間。

花垣武道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身邊還跟着松野千冬。鈴鹿千代的視線只在兩人之間來回轉了一圈,就落到花垣武道的身上:“聽說你有很重要的事找我?”

“啊……是的!”花垣武道站在桌子邊并沒有坐下,表情看上去還有點緊張,“那個,鈴鹿桑,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鈴鹿千代笑道:“如果你要說的是和咒靈相關的事,那就沒有必要特地避開誰。”

花垣武道呆住了。他看看鈴鹿千代,再看看坐在一邊兀自吃甜點的Mikey,臉上的吃驚逐漸擴大。

就在鈴鹿千代以為她猜對花垣武道的想法時,花垣武道卻收起吃驚的表情。他望向這邊,眼神中有懇求也有不願退讓的堅持:“鈴鹿桑,我還是想和你單獨談談。”

鈴鹿千代看一眼身旁的Mikey,最終同意了花垣武道的請求。

快餐店內沒有合适的地方,兩人只好走到店外。

等确定周圍沒有其他人,花垣武道松了口氣,然後将他擁有穿越的能力以及未來發生的事都告訴了鈴鹿千代。

聽完花垣武道的講述,鈴鹿千代垂眸陷入沉思,最後感嘆一句:“原來真的是這樣。”

“啊?”

她沒有理會花垣武道的疑惑,而是繼續問道:“所以,你堅持避開Mikey,是因為未來的他會把東萬帶上極惡的道路,還會下令殺死曾經的同伴?”

花垣武道避開她的視線,沒有說話,算是變相默認。

鈴鹿千代笑了。即使花垣武道說的是真的,比起虛無缥缈的未來,她也更相信現在的一切,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這不可能!”

“我認識的Mikey,那個為了保護同伴會将愛車丢在一邊不管不顧的Mikey。那個即使被誤解被怨怼也選擇包容和理解,不願放棄任何一人的Mikey。那個為保護同伴而揮拳、獨自扛起一切的Mikey,他絕對不會幹出那種事!”

“沒錯!我相信他,我相信我所認識的佐野萬次郎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同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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