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周目
“你是最近經常出現在Mikey身邊的那個女孩?就是你這家夥蠱惑阿乾,讓他和我們離心,堅持認為赤音不是赤音,而是別的什麽怪物吧!”
黑發少年九井一将目光鎖定在鈴鹿千代身上,他的臉上挂着不懷好意的笑容,細長的吊梢眼微微眯起,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敵意。
鈴鹿千代迎上九井一的視線,心想那個專門用降靈術來禍害無知群衆的詛咒師可真是害人不淺。正當她準備糾正九井一錯誤的言論,一旁的乾青宗突然踏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與她無關,這是我個人的選擇。”
九井一的視線被遮擋,他不得不将目光放到乾青宗身上:“個人的選擇?什麽選擇?選擇把曾經為保護你而死的姐姐再次推向死亡嗎?!”
這幾句話直接撕開乾青宗心上的傷疤,他怒目圓睜,雙手死死攥緊,忍了又忍才将那股想要揮拳發洩的沖動壓下去。
“可可。”
乾青宗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的眼睛中多了一份不願再逃避的堅決。
“降靈術根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它是在玩弄生者,亵渎死者。那個降靈師也沒安什麽好心,他是在利用你,利用「黑龍」。你也該接受現實了吧!赤音她已經死了,你還要對她執着不放到什麽時候!”
然而,回應乾青宗的是迎面而來的一拳。
“執着不放的人是你吧!”九井一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那只向前打出的手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為了複活「黑龍」,我們幹出的那些肮髒事還少嗎?你和「黑龍」難道就不是在利用我嗎?反正都是利用,是誰又有什麽區別!為什麽偏偏在對待赤音的問題上,你要裝出這樣一幅大義凜然的模樣!演給誰看呢!”
乾青宗的瞳孔驟然一縮。他保持臉被擊打向一邊的姿勢,垂下眼簾,許久許久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等到兩人的心緒都平複下來,乾青宗才将這段時間經過反複思考,以及和佐野真一郎交談後做出的決定說出來。
“你說的沒錯。曾經的我憧憬初代「黑龍」,向往那樣強大無畏的前輩們,向往他們之間的羁絆,卻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黑龍」存在的意義。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真正重要的不是「黑龍」本身,而是它創建的初衷,是促使所有人向着一個目标前進的那股精神。可是,那股精神從八代開始就蕩然無存了。往後的「黑龍」也不再是我所憧憬的那個「黑龍」。所以我決定了,等赤音的事情解決後,就和現在的「黑龍」做一個了斷。”
九井一微微睜大眼睛,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被乾青宗說服了。但是很快,理智便蓋過沖動。他想到柴大壽可怕的武力,想到「黑龍」處理叛徒的殘酷手段,忍不住上前一把扯過乾青宗的衣領,質問道:“了斷?你要怎麽了斷?!柴大壽絕對不可能允許我們退出!我們贏不了他,他會殺了我們!!”
乾青宗靜靜地凝視九井一,眼神不閃不避,臉上一派平靜和鎮定。見他如此不聽勸,九井一恨得牙關緊咬,也不願退讓分毫。
兩人就這麽僵持着,誰也不讓誰。
就在此時,一直默默旁觀的乾赤音忽然身體一震,像是解開某種桎梏一般。她重新看向兩個陷入僵持的少年,原本平靜無波的藍色眼睛中隐隐約約開始有波光閃爍:“一君,青宗,你們不用再吵了。”
乾青宗和九井一不約而同地停下對峙,向旁邊看去。這時,他們才發現周圍只剩下乾赤音一個人,鈴鹿千代不知何時起沒了蹤影。
乾赤音走向兩個少年,在他們回過神來之前,伸出手分別勾住一人的脖頸,動作強硬地将兩個少年雙雙攬進懷裏。
“對不起……對不起……就這麽把你們丢下……”
滾燙的淚水滑落,順着相貼的臉頰,滴在少年們身上。
乾青宗掙紮的動作猛地一頓,一個荒謬的想法從他心底冒出。他張張嘴,好半天才輕輕吐出兩個字:“……姐……姐?”
乾赤音松開手,向後退開一步,她的掌心依然貼在乾青宗和九井一的臉龐,目光有心疼也有懷念。
“青宗長大了呢!那個時候的你才到我的肩膀高,現在都比我高出半個頭了。一君也是,已經是需要我仰望的高度了。真好啊!還能再見到你們,真想像現在這樣一直一直陪在你們身邊。”
聽乾赤音這麽說,九井一的心底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慌張伸手,極力挽留:“赤音姐你可以的!不管是留在這裏,還是去做其他想做的事,只要維持現狀就可以——”
“不行哦,一君!”乾赤音松開手,笑容堅定地拒絕道,“維持現狀的代價是必須無條件聽從那個降靈師的命令,這樣的話,總有一天會傷害到青宗和一君你們。幸好遇到千代,我終于能夠安心離開,終于能夠得到解脫了。我想,一定是千代她抓到并制伏了那個降靈師,我現在才能遵循自己的意志,将真正想和你們說的話都講出來吧!”
十分鐘前。
當乾青宗和九井一争執不下的時候,鈴鹿千代也和乾赤音搭上了話。雖然乾赤音的言行受到限制,無法直接告訴鈴鹿千代關于那個降靈師的事,但是鈴鹿千代還是從她隐晦無聲的反應中提取到自己想要的情報。
在确定那個降靈師還沒跑遠,之前的咒靈圍攻和現在被留下的乾赤音都是對方用來拖延時間的手段,鈴鹿千代就果斷跑去逮人了。
這邊的兩個少年在上演“反目成仇”的戲碼,同一時間,那邊的鈴鹿千代也追上逃跑的降靈師,把人直接揍暈并帶了回來。
回到大廳,鈴鹿千代看到場面在短短十分鐘內已經從“反目成仇”變為了“三人執手相看淚眼”,心中閃過一抹疑惑。她眨眨眼睛,手裏拖着那個昏迷的降靈師,走向乾赤音三人,不太确定地問道:“你們達成一致意見了?”
乾赤音微笑着點點頭:“嗯,已經沒問題了!剩下的就要麻煩千代你了。”
見三人都沒有異議,鈴鹿千代幹脆利落地将手裏的降靈師弄醒,讓對方立刻解除術式。
曾經高深莫測的降靈師,如今卻對一個身形嬌小、看上去也人畜無害的少女言聽計從。這前後反差巨大,惹得曾經與之打交道最多的九井一神色複雜,忍不住多看了鈴鹿千代幾眼。
鈴鹿千代并沒有留意到九井一的目光,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個降靈師身上。
等降靈術解開,乾赤音的四周開始浮現微光,身體也随之變得透明。這預示離別的時刻已經到來,這場維持數十天的奇跡也終于走到盡頭。
金發藍眸的少女雙手背到身後,淺淺一笑,眼中有不舍也有釋然。她看向弟弟乾青宗,短短一眼對視,姐弟兩都明白對方的想法,已無需再多說什麽。
剩下就只有一個人,令乾赤音放心不下了。
乾赤音伸出變得透明的右手,輕輕勾起小指,用僅剩不多的時間許下約定。
“一君,重新做個約定吧!”
“這次以一生為期限,在「那一天」到來前,我會一直等着你!但是,不可以太早來見我哦!”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時間暫停,畫面定格在少女逐漸變透明的笑臉上。
九井一向前伸的手抓了個空,就這麽保持五指張開的姿勢,停在半空中,許久許久都沒有收回。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放下擡起的手,整個人像是被抽空靈魂一般,陷入長久的頹喪和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