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沖出去的時候,天已經差不多全黑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帶村道上,往村裏的葛郎中家沖去。
她到葛家的時候,那副尊榮,又将葛家的人吓了一大跳,葛郎中的媳婦驚得一下摔破了手中正洗着的碗,葛家老娘差點将手中的拐杖給扔過來。
好在吃過飯之後,孩子們都就被給各自的爹娘給攆回屋了,這才沒有引起新一輪哭鬧事件。
從宋氏口中得知了畢老太太的情況之後,葛郎中也沒多說什麽,回屋收拾了些藥材,提上自己的藥箱,便急匆匆地跟宋氏走了。
不提葛郎中到後,畢家的情況如何。
方宅內,關辰溟、藍明玥及馬姨圍坐在餐桌邊上,一邊吃飯,關辰溟一邊跟他們将今天的收獲。
“你是說,這件事是裏正派人幹的,為的就是逼迫馬姨同意做他的填房?他那腦袋是怎麽長的?”
藍明玥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明白裏正是這麽想的,難道不是應該求娶的哪一方主動放軟态度,千方百計讨好另一方嗎?
怎麽這位的行事風格卻是如此蠻橫。
好吧,藍明玥完全忘記了裏正家聯合其他勢力共同打擊方家生意的事情,她此刻完全以自己的慣性思維來考慮。
馬姨的臉色很難看,她本以為這是一起意外事故,沒想到還是有人蓄意而為的。
她那可憐的致兒,差點被裏正那黑了心肝的一家人給毀了。
越想,馬姨心中越氣,她緊緊抿唇,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在少爺和姑娘面前失态。
“少爺,您到宋家村的時候,還看到了什麽?”
關辰溟搖搖頭。
“沒了,就這些……您放心,既然已經找到了肇事方,我們不會這麽便宜他們的。
離開宋家村之後,我和肖管家到縣裏走了一趟,往縣衙那邊走了走。”
馬姨一愣,眼中先是閃過一陣喜色,不過,很快就暗淡了下去。
“沒用的,這事情要是涉及到畢付仁那一家子,找縣衙是沒用的。”
她以為關辰溟去縣衙,是為了請官家出面為自己孤兒寡母支持公道。
如果官家是個公平公正的,她自然萬分樂意,但……
想到什麽,馬姨臉上的苦意更重。
藍明玥不明白這裏頭到底是什麽意思,她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最後決定先問馬姨。
“馬姨,您為何這麽說,難道縣太爺是個無作為的大貪官?”
作為一個非本土人,藍明玥對于指責當權者的不是一點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馬姨露出那樣的表情,又說了那番話之後,她最先想到的就是,縣太爺受了畢家的錢,所以,站在畢家那邊,不會為方家主持公道。
藍明玥不在意自己的措辭,馬姨卻是被她的話吓了一跳,特意往門外看了看,又給在一旁伺候的丫鬟一個淩厲的眼神,吩咐道。
“你們都出去,在外候着,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之後,才對藍明玥道。
“姑娘往後說話,切不可再如此随意了,在那些當官的人眼中,咱們這些升鬥小民命賤得很,您剛才那一句話,要是被人傳了出去,傳到那些人的耳中,那可就大難臨頭了。”
藍明玥知道古代言論不自由,但沒想到會不自由到這個地步,她無奈的朝馬姨點了點頭。
“多謝馬姨提醒,我以後會注意的,您先給我們說說,為什麽涉及到畢付仁那一家時,縣衙不會為咱主持公道。”
馬姨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
“縣衙不敢管他們這一家,自是不敢為無權無勢的人家得罪畢付仁那一家。”
她的話讓藍明玥更不解了,竟然不是她想象中的錢權交易,而是……
聽馬姨的意思,應該是畢家的權力,或者說畢家背靠的權力比縣太爺大,所以,縣太爺不敢得罪他們家。
她就算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再少,也明白裏正的權力在縣太爺跟前,根本就沒法比,所以,只能是後一種情況。
“畢家背後有人,而且那人的權力比縣太爺的還要大?”
她将自己的猜測問了出來。
馬姨頂着一張憔悴的臉,給了藍明玥一個贊賞的眼神。
“确實如此,這事還得牽扯到畢付仁的長輩,他親妹妹的婆家是侯府,聽說他那妹夫雖然不是已逝侯夫人親生的,但也在侯府混得很開,連帶着畢家的那位姑姑也很得臉面。
縣衙那邊懼侯府的權力,就算明知咱們是委屈的那一方,也還是萬萬不肯出來主持公道的。
藍明玥沉默。
原來還有這麽一回事啊。
這算不算是古代版的權權相護啊。
這樣說的話,他們确實沒法找官家主持公道。
一時之間,藍明玥不知該咋整。
她看向關辰溟,想聽聽他的見解。
剛才兩人說話的時候,關辰溟只是在一旁靜默地吃飯,沒有插嘴,不過将兩人的話都聽在耳裏。
此時,看到兩人的話告了一個段落,他一擡眼,就對上藍明玥的眼眸。
他嘴角輕輕勾起,才對馬姨道。
“馬姨,您放心,我今天确實去了縣衙那邊,但卻沒進去,更沒見縣太爺。”
他根本就沒有要找縣太爺的想法。
馬姨聞言,一愣:“您沒找縣太爺?”
關辰溟點頭。
“沒有。”
這話,讓馬姨十分不解。
“那您過去是……”
除了剛才想到的那個理由,她想不出關辰溟做出那番舉動的用意。
“離開宋家村的時候,我無意中得知縣太爺的名諱,覺得有些熟悉,所以特意到縣衙附近走一遭,打聽是否是認識的那個人。”
馬姨的表情更愣了。
關辰溟十八歲之前,一直都在寺廟裏住着,那寺廟偏遠得很,應該很少接觸到外人。
所以,他說的熟悉的人,應該是還俗之後,才認識的。
也就是說,這個極有可能是他在家裏認識的。
想到自己曾經的過往,馬姨不由得心頭一緊。
“少爺,你熟悉的那人,可是咱縣的縣太爺?”
她隐姓埋名在這麽偏僻的山村,為的就是避開曾經那個家的追捕,若是縣太爺是少爺熟悉的人,那他是不是也會認識老爺,也會認出她是老爺曾經的小妾?
馬姨越想,臉色也發蒼白。
注意到她的臉色變化,關辰溟也不扭捏,直截了當地道。
“我沒見到縣太爺本人,但從打探來的情況上,他很有可能是我想的那個人。”
他這話一路,馬姨原本拿在手上的筷子“吧嗒”一下掉到地上,掉落的時候,筷子尖頭的菜汁還蹭到了她繡鞋那月白的花朵上。
不過,這會兒的馬姨已經沒有心思理會這些,她緊張無措地張着嘴巴,又合上,不知道該說什麽。
關辰溟頗為理解地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您放心,那人就算知道您曾經的身份,也不會洩露出去的。”
這顆安心丸一遞過去,馬姨的臉色果然好了些,但頗為後怕喃喃低語。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