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感覺到寒烨的懷抱是如此的溫暖,身體被他這樣緊緊抱着,好像快被捏碎了一樣,但是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我與他的距離是這麽近。
背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探頭一看,是胡天齊站在角落裏,咬着手帕,一臉心有不甘的樣子躲在牆後,探出個小腦袋望着我們,寒烨連頭都沒回,伸手打了個響指,胡天齊跺着腳,一臉不高興,卻還是灰溜溜地離開了。
寒烨這才将我的身體緩緩放開,只見他低下頭去,一雙纖長的手指捏住了我腳上的那雙繡花鞋,手掌托着鞋子,要幫我脫下來,弄得我有點兒不好意思,連忙道:“我自己來……”
話還沒說完,寒烨已經按住了我的肩膀,一只手将繡花鞋緩緩拔了下來,只見兩只鞋子被他提在手中,寒烨轉過身去,二話不說便向大門外走去了。
我連忙跟在後面,就看寒烨将鞋子放在大門外,鞋子的腳後跟搭在門檻上,鞋子傾斜着。
夜色深沉,寒烨拽過來了一把椅子,就這樣靜靜坐在門前,面無表情地盯着門外。
“你這是要做什麽?”我跟在寒烨身後,試探性地問道。
“斬草除根。”
寒烨的話非常簡潔,似乎口水是非常寶貴的東西,能少說一個字就絕對不會多一句廢話似的。
房間裏,聞人吉的師父站在門口,對着寒烨的背影道:“這種小事兒,讓我們來做就行了。”
“只是樂趣。”
寒烨說完,擺了擺手,聞人吉的師父點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我站在寒烨身邊,半晌,他轉過頭來望着我道:“也想看熱鬧?”
他的臉上稍稍有了些表情,看得我還有點兒不太習慣,不自在道:“萬一你需要幫忙呢?”
“我不需要幫忙,”寒烨就這樣放蕩不羁地坐着,一條腿随意地踩在椅子上,胳膊撐在椅子扶手上,歪着頭望着我道:“如果說需要,嗯,需要你坐在這兒就好。”
寒烨指了指旁邊的一把椅子,我正想去搬過來,就看到寒烨只是勾了勾手指頭,那把椅子居然好像會飛一樣,被一雙無形的手搬到了寒烨身邊,我剛想坐下,那椅子突然又動了,往寒烨身邊湊了湊,離他的那把椅子挨得更緊,搞得我差點兒坐在地上,氣得我轉頭怒視寒烨,卻發現他臉上挂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就像幼稚的男孩子惡作劇之後那忍笑的表情一般。
寒烨,漸漸改變了呢。
我大概猜想到了寒烨在這裏等什麽,肯定是那個老太太,但是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會出現,我和寒烨在這裏等待了許久,就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狂妄的笑聲,緊接着,一陣黑風席卷過來,撲面而來!
我感到緊張萬分,下意識想要逃跑,卻被寒烨緊緊攥住了我的手掌,緊接着,便看到寒烨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在虛空之中憑空抓了一把,他的手穿越過了黑霧,在那重重疊疊虛無缥缈的黑霧之中,我看到寒烨的手中攥住了一個人的喉嚨,緊接着,那個老太太已經從黑暗中展露出了身影。
“有意思嗎?”寒烨冷冷地開了口,那老太太突然大笑一聲,整個人都已經被寒烨提起來了,卻聽到她仍舊嘴硬道:“你這麽好的身體,就這麽放了你豈不是很可惜?”
“是很可惜,不過更可惜,你已經太老了,牙齒不好,就別啃硬骨頭了。”
說完,寒烨的手更加用力,只聽到咔蹦一聲,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感覺那老太太的骨頭都被捏碎了似的。
“沒用的!”老太太大笑一聲,緊接着,便看到她的身影一閃,竟然從寒烨的手中變得脫開了!
“那不如試試看!”
說完,寒烨一腳踩在椅子上,猛地從椅子上跳到半空,只見他的身影在半空中閃過,迅速脫掉了身上的袍子,那袍子在半空中飛起來,旋轉好像一片烏雲似的,緊接着瞬間鋪天蓋地下來,竟然将那老太太的身體壓在了下面。
“血!”
寒烨轉過頭來對我低聲一句,說完,還不等我同意與否,他已經一把抓過了我的手腕,咬破了我的指尖。
幾滴血立刻落在了那件袍子上面,瞬間,便看到一陣黑色的煙霧升騰而起,緊接着,便聽到了那老太太刺耳的尖銳叫聲從袍子下面傳來。
袍子下面,好像有什麽東西鼓鼓囊囊的還在動彈,可不管那老太太如何掙紮,從無法從袍子下面翻身出來分毫,接着便聽到老太太惶恐不已地大叫起來,全然沒有之前泰然自若的氣勢。
“為什麽?為什麽是她?萬芊她不是早就已經煙消雲散了嗎?!”
“慢慢享受吧。”
說完,寒烨打了個響指,指尖瞬間燃起了點點星火,寒烨手指勾了勾,将那指頭上的火焰一下彈到了袍子上,瞬間便看到了火焰升騰而起,整個袍子一下燃燒起來。
老太太的尖叫聲嘶吼聲在袍子下面掙紮着撲騰着,然而卻漸漸變得微弱起來,胡天齊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我們身後,望着那袍子,拖着哭腔道:“讨厭!人家的尾巴!就這麽沒了!”
燃燒一直持續到了清晨的時候,我已經有些疲累,寒烨轉頭看了我一眼道:“困了?”
“沒有!”我連忙搖頭。
“好了,”寒烨的手竟然撫了撫我的頭發,雖然那東西看起來有些生澀而不自然,“去睡。”
說完,寒烨手指一揮,一扇門突然打開了。
寒烨總是在下命令,雖然知道他是為了我好,但是這種事事都要聽人別人安排的感覺其實并不太舒服,偏偏我卻又不敢反駁,想到寒烨那冰冷的目光,心裏雖然有些不甘,卻也只好撇撇嘴,緩緩來到了房間裏面。
這房間應該是書房,裏面放着一張比較簡易的木床,我躺在床上,本來還心事重重的,但是畢竟這段時間實在是太累了,我躺在床上很快便陷入了深沉的夢鄉之中。
這一覺出奇地沒有做夢,我睡得非常舒服,人都有點兒軟了,感覺似乎已經清醒了,卻怎麽都睜不開眼睛,意識好像在水上沉浮,稍稍一個不小心便再次陷入夢鄉。
也不知道這樣睡了多久,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對話聲,我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豎起耳朵聽了半天,立刻分辨出了寒烨和聞人吉師父的聲音。
“這種情況有多久了?”聞人吉的師父很是關切地問道。
“不好說,”寒烨的聲音非常深沉,想了想後,長嘆一聲道:“幾十年?或者更久。”
“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只是一點。”
從他們的對話中,我隐約猜到了一些內容,寒烨好像失去了一部分記憶,以至于很久以來,他的記憶就像一塊殘缺不全的拼圖一樣,始終有什麽地方拼湊不上來。
“但是你肯定那個人,一定見過?”
“應該是……很重要的人。”
“就是在陰路上,差一點兒害死她的那個?”
“是。”
我渾身一個激靈,所有的困意瞬間被驅散,一掃而空,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
寒烨和聞人吉的師父說起來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我在從陰曹地府回來的路上聽到的那個聲音,就是那個尖銳的女聲,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人是鬼,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曾經想害死我。
這樣一來,我将事情重新聯系起來。
那個想害死我的女人,她口口聲聲說,她是最愛寒烨的人,但是寒烨現在已經想不起來她究竟是誰了。
這種情況顯得詭異又可笑,對于那個女人來說,更可悲–自己愛的人根本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可悲的事情嗎?
而我聽到這些話,總覺得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好像是感慨,又好像是一些另外的情愫,酸澀?
或是別的什麽……
我恍然發現,寒烨對我來說,是那麽的陌生,我不了解他的過去,甚至連他到底是誰,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都不知道。
這個想法讓我覺得渾身不舒服,鼻子也有些酸澀。
我和他之間到底能算是什麽?我對他一無所知,甚至連這樣的“危險”都無法規避。
房間外面,聞人吉的師父還在說些什麽,但是聲音已經很小了,我根本聽不清楚,只聽到寒烨說,“或許去那個地方,就能想起來什麽”,除此之外,我什麽都沒聽到了,兩人只是短暫交談了一會兒,寒烨便結束了這段交談。
去那個地方?去哪裏?他想去找到什麽、知道什麽?想去找到關于那個人的記憶嗎?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我已經能夠認出寒烨的腳步聲,就聽到寒烨已經來到了我的床邊,我連忙保持着勻稱的呼吸裝睡。
朦朦胧胧中,我感覺到一只手在向我靠近,那只手緩緩貼在了我的臉頰上,從我的臉上游走而過,輕輕地拂過我的肌膚,蜻蜓點水一般,與我的唇間相觸。
這種感覺好像過電一樣,麻酥酥的,偏偏我又在裝睡,真是被自己氣死了。
寒烨在我的床邊靜靜坐了許久,就聽到他對着旁邊道:“我走了,你們好好照顧她……”
說完,床邊空了一些,是寒烨起身離開了。
我在心裏對自己恨得要死,心說在這時候裝什麽睡嘛!可是既然裝都裝了,難道現在突然醒過來?
意識到寒烨馬上會走,我也顧不上什麽面子不面子的,心中短暫地掙紮了一番,我幹脆豁出去了,睜開眼睛便爬起來,想出門去追寒烨,誰知道我剛爬起來,便看到寒烨正靠在門口,饒有趣味地打量着我。
該死!這家夥根本沒有走,什麽說話聲,都是裝出來炸我的。
瞬間,我覺得他比胡天齊那只老狐貍還要奸詐好多!
“裝不下去了?”
我咬着嘴唇,臉頰陣陣燥熱。
憋了半天,我終于憋出了一句話道:“你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