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或才跟鄒藝探進百樂的後門,就聽看門的年輕小保安對他道:“小或或又來了?過來,親哥哥一口,哥哥給棒棒糖吃。”
鄒或笑着在彎下腰沖他樂的小保安臉上“啵”了口,親完就伸出了小手,眯着大眼,一臉讨好的看着他,用幼嫩的聲音道:“王哥哥,給我吧!”
那個被稱為王哥哥小保安聞言,從褲口袋掏出了一根棒棒糖拿到鄒或眼前晃了晃,又問道:“哥哥好嗎?”
鄒或咽了口唾沫,雙眼冒光的看着那個荔枝味的棒棒糖,笑着讨好道:“好。”
小保安本來還想逗弄兩句的,只是還不待開口,手裏的糖就被周或搶了過去。然後人一溜煙跑到了鄒藝身邊,歪着頭看着他的臉上都是得意勁兒。
小保安作勢要去追他。
鄒或吓得趕緊拉着鄒藝的衣服跑了兩步。
鄒藝拍開他的手,埋怨道:“衣服差點被你拽裂了,你看看你,沒出息!又不是沒吃過棒棒糖,怎麽生了你這麽個饞犢子……”
鄒或被她教訓了兩句,嘴頓時撅了起來,擡頭看着鄒藝,帶着些憤憤道:“你好久都沒給我買了。”
鄒藝白了他一眼,哼道:“你就知道吃,沒出息,生你出來就是讨債的。”說完甩開鄒或進了化妝間。
周或繃着個小白臉緊随其後也進去了。
他進去後,就自己找了個角落坐着,嘴裏含着棒棒糖,滿臉委屈的看着正準備化妝的鄒藝。
這時有個畫着濃妝,穿着露骨的女人從裏間的換衣市裏走了出來,她看到牆角的或或,就笑的招呼道:“寶貝或或,又被你那沒良心的媽帶來了?”
“……”鄒或看了她一眼,含着棒棒糖沒說話。
而鄒藝聽她罵自己,立馬站起來,罩着她的屁股打了下,罵道:“小浪貨,作死啊!”
那女的尖叫一聲,然後就捂着屁股躲開了鄒藝,笑罵道:“本來就是,還丫不讓人說啊?”說完,臉色一下子又認真了起來,勸道:“或或也不小了,你還是趕緊給他找個幼兒園吧,老這麽着也不是辦法,這孩子都讓你給耽誤了……”
鄒藝橫她一眼,抱怨道:“你以為我想老把他往這領,我一個月就那點錢,吃吃喝喝買幾件衣服就都沒了,哪有錢供他讀幼兒園,現在幼兒園一個月可貴了!”
那女的看了鄒或一眼,眼裏有些同情,嘆息了聲,“可憐的孩子,怎麽就投你肚子裏了。”
鄒藝白她一眼,“哼”了聲,沒說話,随即專注的畫起了眼線。
鄒或坐在角落裏聽着她們的話,漂亮的小臉上并沒有什麽表情,只是垂下的眼睛裏泛起了霧氣……
他今年五歲了,每個星期有三四個晚上都要跟着他媽媽來這裏,他媽媽在前面陪男人跳舞唱歌,他就只能坐在這個窄小昏暗的化妝間裏打盹,等她下班,然後一起坐早班的公交回家,有的時候,鄒藝會忘記他,那樣他就只能自己回家……
他曾經聽別人說他是私生子,他并不知道什麽是私生子,但直覺并不是好話,後來他問鄒藝,鄒藝當時在忙着找衣服換,所以就不怎麽耐煩的随口一句“你長大了就知道了”就把他打發了。
到了十點多的時候,他就躺在沙發裏睡着了……
睡醒一覺,有人告訴他,鄒藝又跟人出臺了。
他不明白出臺具體指的是什麽,但他知道,鄒藝又把他忘了。他閉上眼睛,心想着,天亮又得餓着肚子自己走回家了……
這之後的好幾天,他都沒再去百樂。
有一天,鄒藝突然領了個老男人回家,她讓鄒或喊戴叔叔。
鄒或嘴上乖巧的笑着喊了聲戴叔叔,其實心裏卻把他跟樓下的孫爺爺比較了起來,然後覺得他比孫爺爺臉上的紋路來要深些……
那男人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道:“小家夥長得真俊,幾歲了?”
鄒或不喜歡他的手在自己頭上亂揉,剛想躲開,就收到了鄒藝的一個警告的眼神,最終站着沒敢動,抿着唇,小聲道:“五歲。”
鄒藝插嘴道:“或或,自己去樓下玩。”
“哦。”鄒或應了聲,就換鞋下樓了。
晚上,這個戴叔叔帶着他們娘倆去了個很高級的餐廳,鄒或從來都沒來過,所以很興奮。他進了旋轉門後就好奇的四處張望,看到花瓶會摸一下,看到盆栽會掃兩眼,看到水池會忍不住裏面望,突然,他掙脫了鄒藝的手,幾步跑到了水池邊,興奮的指着裏面的一只張着殼的龜類動物,高聲對追過來的鄒藝道:“這是烏龜!”
他才說完這話,就聽旁邊傳來一聲輕笑。
他聽到這聲笑,登時臉紅了,他直覺自己被笑了。他擡眼看去,是個穿着白色西服的男孩,他的目光在這身衣服上停留了兩秒,然後有些不自在的道:“有什麽好笑的。”
男孩轉頭只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并沒回應。
這時鄒藝已經走近,她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然後佯裝溫柔道:“或或,別亂跑。”
鄒或眨眨眼,癟着個小臉,不甘心的被鄒藝拽走了。
上電梯的時候,他又回頭看了眼池邊的男孩,那男孩剛巧也回頭,兩人的視線碰到了一起,鄒或吐了吐舌頭瞪了他一眼。
而那男孩只是面無表情的移開了視線。
很久之後,鄒或才知道,那男孩之所以笑,是因為自己的無知取悅了他,而池子裏的東西是一種國家的二級保護動物,叫玳瑁……
鄒藝和這個姓戴的男的照實熱火了些日子,就在她都以為要掰的時候,這男的突然提出了一起生活的要求。
要論外貌和身條,鄒藝還真看不上這姓戴的,先不說其他,就那年紀,将近大她兩旬了!不過這些虛無的東西要跟錢比起來也就可以忽略不計的。只是她并沒急着答應,這種事上趕着的一方總是被動的,她得拿拿驕抻着這姓戴的。
有一天,姓戴德又來了鄒或家。
鄒藝在屋裏打扮,鄒或在客廳陪他。
這男的突然帶着些引誘的語氣道:“或或,我們一起住大房子好不好?”
鄒或眨巴着眼睛看向他,腦袋裏突然想起了曾經也有個男人跟他說過這話,後來他們就真的住進了大房子,只是沒多久,就又被一個瘋女人打出來了……
想到這,他的眼神就黯淡了,抿着嘴搖頭道:“不要,會被瘋女人打。”
那男的一下子愣了,但很快就又笑了,眼裏帶上了些輕蔑,再沒說什麽。
很快,鄒藝就打扮完從房間扭着出來了,那男的起身摟着她就走了。
晚上,鄒藝回家後就抽了鄒或一個嘴巴子,大罵道:“你個小兔崽子跟你戴叔叔說什麽了?啊?”
鄒藝被抽的倒地上了,小臉煞白,看着鄒藝的臉上都是驚恐,連哭都忘了。
鄒藝抄起花瓶裏插着的雞毛撣子,随即罩着他後背就是一下子,怒道:“說,你作死啊,到底說了什麽,要不是你這個拖油瓶,老娘早找着有錢的人嫁了,我告訴你,如果這姓戴德跑了,我就把你賣了!”罵完,又抽了幾下。
鄒或被她抽的滿地打滾,嘴裏一個勁兒哭着求饒:“媽,我什麽,都,沒說,,嗚嗚,啊,別打了。”
鄒藝打累了才停手。然後也不管他的死活就直接回屋了。
鄒或趴地上,捂着被打的地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白皙的小臉上,赫然一個巴掌印。
他哭累了,才從地上爬起來,眼裏除了委屈還有恨意……
自他記事起,就沒少被鄒藝打,每次被打後,他都恨鄒藝為什麽當初要生下他,既然生下他了,為嘛還要這樣對他?
之後的某天,姓戴的又來了他們家。
鄒或看到他,心才一下子放下。雖然鄒藝對他不好,但是他也不想被賣掉。
自此,鄒或再不敢跟姓戴的說話了。
突然有一天,鄒藝給他買了好幾身衣服回家,還高興的抱了抱他。
鄒或還是挺喜歡不生氣時候的鄒藝,畢竟她是他媽。他看到鄒藝買給他的衣服裏有一身白色的小西服,他摸着這衣服,一下子想起了不久前在餐廳水池邊嘲笑過他的那個男孩。
鄒藝見他的手來回在白色的布料上摩挲,就把他的手拍開了,嫌棄道:“洗手去,別把衣服摸髒了!”
鄒或樂颠颠的跑去洗手了,洗完就趴在床沿,把衣服從上到下撫摸了一遍。
鄒藝把其他的衣服拆了封,讓他脫了身上的衣服試試。
鄒或一邊試穿衣服,一邊問她為什麽給他買了這麽多衣服。
鄒藝心情很高,點了根煙道:“明天要和你戴叔叔他兒子吃飯,不能讓你穿的太寒酸了。”
鄒或疑惑,“什麽是寒酸?”
鄒藝伸出手指對着他腦門就搡了一下子,翻了個白眼道:“別老問為什麽,明天見面的時候,你給我少說話,知道了嗎?”說完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鄒或眨巴着眼,可憐巴巴的“哦”了聲。
翌日,兩家人坐到了一起。
姓戴的兒子已經十多歲了,染着黃毛,帶着耳釘,一看就是個二流子,長的跟他爸倒是不怎麽像,五官還不錯,就是沒家教。
鄒藝在夜總會幹了這麽多年,旁的不在行,但交際應酬這塊再在行不過了。她一坐下就是把人家兒子誇了一頓。這話都不帶重樣的,美的姓戴的都合不攏嘴了。
那男孩雖看着不正道,但其實皮還算薄,被鄒藝誇了這一頓,有點不自在了。
鄒或坐那只是一個勁兒的笑,跟個小傻子似地。
那男孩倒是打量了他幾眼,不過并搭理他。
飯吃的差不多的時候,鄒或就起身說去廁所,鄒藝點點頭讓他自己去了。
鄒或從衛生間出來後并沒回飯桌,這家餐廳剛好就是上次的那家。他一頓飯就惦記着水池裏的烏龜了,來的時候由于被鄒藝拽着,所以沒得看,這會兒他出了衛生間,就直接奔大廳去了。
他蹲水池邊,看着池底來回爬着得烏龜,突然特別想偷一只帶回去……
他看着它們,腦袋裏就忍不住幻想了起來,想着如果自己也有一只……要怎麽樣怎樣。他這想的投入,突然被一陣腳步聲從幻想裏拉回到了現實中。
他一轉頭,就又看到了曾經嘲笑過他的男孩。
這次男孩穿了身灰色的小西裝,他身邊有個穿着洋娃娃裙的女孩,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他們身後還跟了幾個穿西裝的大人。
鄒或瞅完那幾個大人,又把視線投回了那男孩的身上。
那男孩進電梯前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頭瞅向了他。
兩人一對視,鄒或就下意識的收回了視線,那男孩黢黑的眼神讓他有些怕,等他鼓足勇氣再擡頭時,電梯門口已經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