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檢查了一番,發現池子角落有幾只腳印,對比一下正是秦會岚的,便料想昨夜秦會岚酒醉之時,不小心失足落水,這才釀成慘劇。
秦會岚在朝中無權無勢,也不曾得罪過人,宏治帝聽到侍衛的回禀後不疑有他,處死了看護不周的小厮,又下令厚葬秦會岚,這件事便草草揭過。
而昨夜的太醫聽到消息後冷汗直冒,不敢胡說,生怕得罪了人,也跟秦會岚一樣被人處理得幹幹淨淨。
莫厭遲醒來的時候,秦會岚的屍體已經在回秦嶺縣的路上了,他聽到小厮說着經過,不免唏噓,寒窗苦讀十年還未取得一官半職便喪命于此,不免可惜。
蕭知盡若無其事給莫厭遲盛粥,不置一詞。
秦會岚的死到底沒有掀起多大的風浪,人們也是感嘆幾句後便又去談論其他事情,到了晚些時候茗涼宮又恢複如常。
莫厭遲跟蕭知盡用過膳後便去了宏治帝那裏,君臣父子一起談天說笑,沒有政事煩憂,時間過得也快。他們正說着話,外頭靜貴妃派人來說茗涼宮西側的花園中風景如畫,讓宏治帝一起去瞧瞧。
宏治帝昨夜便聽靜貴妃說今日會在西花園請人賞花,點頭道:“好,那你們兩個也一起去看看吧。”
“是。”
到了西花園,靜貴妃正跟她的外甥女說話,莫厭遲遠遠看見,不由撇撇嘴,心生厭煩。
衆人見宏治帝到來,紛紛下跪行禮,宏治帝擺擺手讓人起身,道:“靜兒說西花園中花開得正豔,果真不錯。”
靜貴妃捏着帕子,淺笑道:“臣妾還能騙陛下不成?”
“哈哈哈哈,遲兒、蕭卿,你們自己去走走吧,不必陪着朕了。”宏治帝将兩人趕走,目的顯而易見。
二人心照不宣,齊聲告退,往人堆那邊走去。
站在前面的安顏看到直直走來的蕭知盡,心生懼意,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結果拌到了後面的姑娘,兩人摔在了一起,好不狼狽。
蕭知盡認出了安顏,待侍女将她扶起後,問道:“姑娘沒事吧?”
若是在昨日蕭知盡跟自己說話,安顏必是羞得滿臉通紅,可如今心中只有惶恐不安,她跟蕭知盡對視,從他的眼中看不到憐憫,只有危險。
侍女見主子發愣,偷偷拉了她的衣角,提醒着她。
當着衆人的面,安顏不敢失了禮儀,便福了福身,低聲道:“無事,多謝蕭大人關懷。”
“無事就好,安小姐往後可要小心着些,莫要走錯路了。”蕭知盡微微笑道,卻吓得安顏冷汗直冒。旁人都認為蕭知盡是在關心安顏,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蕭知盡是在警告自己,讓自己不要多言。
蕭知盡看似人獸無害,不想心腸如此歹毒,手段更是高明,竟然能在禁軍看守的茗涼宮中悄無聲息将秦會岚殺掉,安顏料想他手上勢力不容小觑,這才不敢告訴別人這件事,便是要報複,也是她一個遭罪,不會連累父母。
“是,安顏明白。”安顏點點頭道。
兩人打着啞謎,身邊的人一無所知,只當是蕭知盡格外關注着安顏,否則明明是兩人跌倒,為何只跟安顏說話。蕭知盡昨夜才委婉拒絕了安顏,今日卻此番作為,着實令人疑惑。
蕭知盡點到為止,暗示一番後便又跟着莫厭遲往角落而去,不甚在意瑟瑟發抖的安顏。
莫厭遲回頭看了看安顏,她站在原地垂首,臉上微紅,頗為羞赧,不免低聲問道:“你昨夜不是才說有心上人嗎?怎麽這會兒……”
蕭知盡瞥了他一眼,道:“只是随口問下罷了。”
“可是看她那樣,似乎是對你有所企圖,你若是無意,可別招惹人家。”莫厭遲道。
“想不到我們二皇子殿下倒是憐香惜玉。”蕭知盡不太開心,難道他在莫厭遲眼中就是這種随意跟女子調笑的人嗎?
莫厭遲撓撓頭,道:“我就是提醒你一句。”
兩人找了個角落坐下,身邊正好是棵參天大樹,濃密的樹葉遮出一大片陰影,将人給埋在了其中,迎着微風,在炎炎夏日中略顯清涼。
“嗯,我知道。”蕭知盡道。
莫厭遲笑嘻嘻問道:“說來,你說的心上人是誰?難不成真的是搪塞父皇的借口?”
“不是借口。”蕭知盡直起身來,死死盯着莫厭遲。
“那她是誰?三年前怎麽未曾聽你提過?”莫厭遲将望鄉臺的人全部捋了遍,着實猜不出有誰能入得蕭知盡的法眼。
“我也是分開後才知道自己的感情的,只是明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說了。”
那個時候,蕭知盡還在書塾中黯然神傷,而莫厭遲已經入了京城,一躍成為皇宮中人,蕭知盡卻什麽都沒有,連寫封信給他的念頭都不敢生。
他不敢面對自己這份禁忌的感情,只能每天坐在莫厭遲坐過的桌前,一遍一遍撫摸他調皮時刻下的字眼。
直到有一天,明樹發覺不對勁,私下詢問,他的感情才第一次被揭開。
蕭知盡害怕極了,連眼眶都紅成一片。
明樹游歷四方,什麽奇事沒見過,自己年輕時又受過這相思之苦,他看到蕭知盡惶惶不安的模樣,勸說道:“這不過人之常情,不必忌諱,若是真放不下,你便去争取,不管結果如何,別讓自己後悔才是。”
那個時候蕭知盡不過才十五歲。
有了明樹的支持,蕭知盡這才有勇氣踏出望鄉臺,前往千裏之外的京城,找尋自己的歸宿。
莫厭遲過得辛苦,蕭知盡也是同樣的煎熬,好在如今兩人都等來了希望。
“那如今時隔三年,那個人會不會早已嫁做人婦?”莫厭遲不太敢說太大聲,畢竟看蕭知盡這幅模樣,顯然是動情頗深。
他這麽說,蕭知盡反倒想到了莫厭遲穿着嫁衣,披着紅蓋頭坐在床頭等他的畫面,不免勾唇而笑,道:“不會,這幾年他如何,我都知道。”
“那便好,以後若是娶妻,可別忘了宴請我。”莫厭遲拍着蕭知盡的肩膀道。
蕭知盡心道婚宴不請新娘子還能請誰?
兩人鬧着,不遠處坐在靜貴妃身邊的朱啓明一邊跟她的外甥女說話,一邊又側目看着兩人。
莫厭遲自有殿試之後事事順暢,如今吃得好睡得香,臉色也紅潤了不少,看起來愈發讨喜,而比起他,朱啓明卻節節敗退,大不如前。
分明不見衛靈将手筆,身邊也就多了個入朝不久的蕭知盡,莫厭遲卻如魚得水,這讓朱啓明百思不得其解。
他沉思着,身邊說話的靜貴妃不悅蹙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蕭知盡和莫厭遲,兩人翩翩年少,長得又俊朗,着實賞心悅目。
靜貴妃笑道:“聽聞兩人情深義重,如今果真不虛。”
外甥女也瞧見了一切,應和道:“是啊,聽聞二皇子殿下受傷的時候還是蕭大人日夜照看,果真是情同手足。”
朱啓明聞言,瞥了外甥女一眼,蕭知盡跟莫厭遲情同手足,那他是什麽,假人嗎?
外甥女不知失言,含笑看着他們。
靜貴妃不搭理朱啓明的不滿,道:“可不是,皇家之中都不曾見過如此兄友弟恭的一幕。”
朱啓明臉又黑了幾分。
似乎是察覺到這邊的目光,蕭知盡側過臉看了過去,正好對上了朱啓明陰鸷的眸子。蕭知盡不以為然,擡手遠遠作揖,算是打了聲招呼。
莫厭遲也看了過去,原是不打算理會,不料談完政事的宏治帝回來,不知道聽靜貴妃說了什麽,派了個宮人過來傳喚。
“不知道那靜貴妃又要搞什麽鬼。”莫厭遲低聲道。入朝一事由她而起,莫厭遲一直提防着靜貴妃,只是過了那麽久,遲遲不見靜貴妃動作,倒是令人摸不着頭腦。
蕭知盡搖搖頭,跟着他一同過去。
兩人走近,靜貴妃便笑道:“遲兒又長高了。”
莫厭遲垂首,不鹹不淡道:“多謝貴妃挂念。”
“你們倆在那裏幹什麽呢?年輕人要多走動走動,怎麽一整天跟小老頭似的,走哪坐哪?”宏治帝不甚滿意,原本讓百官帶親眷來茗涼宮,是要挑皇妃的,莫厭遲和蕭知盡倒好,倆人走到都在一起,無話不說,旁人連插嘴的份都沒有。
“禀陛下,那邊風景不錯,臣這才跟殿下在那裏多待了會兒。”蕭知盡道。
莫厭遲腦中突然閃過那日蕭知盡說的話,便順着他的話道:“對了,父皇,之前聽您說過的平樂殿在這附近嗎,兒臣想去瞧瞧。”
平樂殿位于茗涼宮西南側,離這不算遠,因是前皇後親自設計建造,其中有許多前皇後的痕跡,宏治帝怕睹物傷情,已經很久沒去了,如今莫厭遲提及,宏治帝也想着要去緬懷下故人。
宏治帝道:“平樂殿……确實在這附近,如今說來,朕也許久沒去瞧瞧了。”
李公公不等宏治帝發話,便道:“擺駕平樂殿!”
莫厭遲喜上眉梢,跟着宏治帝起身而去。
蕭知盡在莫厭遲提及平樂殿的時候便知道了他的打算,在衆人浩浩蕩蕩起駕過去的時候,他找了個緣由,悄悄離開了人群。
朱啓明不疑有他,跟在宏治帝身後往平樂殿去。而聞訊趕來的工部尚書黃林之卻臉色煞白,頗為驚慌,他想找朱啓明求救,可他離宏治帝太近,派人傳話便會被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