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陰謀算計(四)

莫厭遲以身作保,黃林之不多言謝,卻将這份恩情放在了心上,比起朱啓明的卸磨殺驢,莫厭遲更讓人信服,願意全心全意追随。

黃林之事情未有定奪,宏治帝便讓大理寺将之關押起來,不讓接觸他人,以免向外傳遞消息。莫厭遲怕朱啓明再次殺人滅口,派了不少人看守,一絲機會都不曾給他。

朱啓明恨得牙牙癢,黃林之被莫厭遲收買,自己的秘密便成了把柄,随時都可能被莫厭遲咬上一口,摔入萬丈深淵。

偏偏鬧蝗災的地方是望鄉臺,莫厭遲出面說情合乎情理,若換做朱啓明倒是顯得別有居心。

望鄉臺離京城來回也要一個月餘,雖有官員早前有提及此事,宏治帝也曾派人去治理,只是事情關乎到工部貪墨以及莫厭遲的名譽,宏治帝不得不謹慎而為,再次查證。

此次茗涼宮之行先是沒了個秦會岚,後又鬧出貪墨的事情來,宏治帝連避暑賞玩、給皇子選妃的心思都散得幹淨,沒幾日便下令回京。

行宮人多口雜,藏不住秘密,衆人都知道回程的原因,自然不敢多言,收拾收拾便又踏上來時的路。

回到京中,官員雞鳴而起,披上朝服,日複一日拿着可觀的俸祿,做着重複的事務,閨閣少女架起女紅架,挑針穿線,望着四角的天期待婚嫁後的日子。

一切回歸到原點,茗涼宮一行于很多人而言不過黃粱一夢,回想起來如癡如醉,渴望再夢一場,而于個別人而言卻是充滿陰謀殺戮的噩夢,循環往複,無法蘇醒。

朱啓明便是如此。

不論是秦會岚還是江婉,明明是為人稱道的才子,成了他的幕僚後卻不甚出色,幾乎泯然衆人,還不如殿試前來得順利。說到底,其實還是要歸于一個衛靈将,只要衛靈将在,朱啓明便難以取勝。

回到京中,朱啓明便修身養心,安靜了許久,一放面又叮囑手下人提防着莫厭遲,不讓他鑽了空子。朱啓明一旦沉寂,大皇子黨也不如以前活絡,莫厭遲在朝中的地位愈發穩固。

這日,下完朝,朱啓明正打算回府,跟在靜貴妃身邊的宮人跑來傳喚,說靜貴妃有急事找他。

朱啓明偶爾也會去請安,這幾日專注于莫厭遲的事,竟将請安一事抛在了腦後,思及此,朱啓明便跟在宮人身後去了九鸾殿。

剛到殿前,朱啓明便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九鸾殿的人似乎少了不少。

“殿下,娘娘在裏面等很久了。”宮人提醒道。

朱啓明不及多思,推門而入,出乎意料的是殿中除了靜貴妃外,還有一人靜靜站在她的身旁,目光傲慢,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

“母妃,喚兒臣來有什麽急事?”那人跟靜貴妃比肩,舉止尤為親昵,從身着打扮來看顯然不是宮中人,朱啓明警鈴打響,瞪着那人。

靜貴妃眉眼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只是這份情誼是給身邊人的,再看向朱啓明時眸中帶了冷意。她道:“明兒,最近是怎麽回事?”

“兒臣無能。”朱啓明不欲多辨。

靜貴妃蹙眉,若不是顧及身邊的人,只怕她此時早就出口責罵了。

站在靜貴妃身邊的人笑道:“莫要為難孩子。”

“太……”靜貴妃正要開口,對上對方含霜的眸子,生生止住了話頭。好在沒将“太子”二字宣之于口,靜貴妃轉而對朱啓明道:“這是本宮特地給你找來的謀士,殷公子,你且讓他給你回府,日後萬事可同他商讨一二。”

“這……”朱啓明欲言又止。

“領回去後便是你的人,去留由你,不必再知會本宮。”靜貴妃養大的人,心裏想什麽自然清楚。

未等朱啓明應答,那人便走了下去,露出一張蒼白陰翳的臉來,那人似笑非笑,道:“大皇子殿下,殷某借給你的那兩人如何?”

“是你!”朱啓明反應過來,又喜又驚。先前靜貴妃看到信時反常的反應也說得通了,感情二人早已相識。

代阏拱手道:“正是在下。不知大皇子殿下可還滿意?”

從借來的人手,或者是信中的消息都不難看出這人手段高深,勢力也不低,加之是靜貴妃舉薦,朱啓明沒理由拒絕,二話不說道:“得先生之才,是本王的榮幸。”

代阏拱手而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靜貴妃将人交到朱啓明的手中,卻是萬般不放心,若不是代阏堅持,她絕不會讓朱啓明知道他的存在。

九鸾宮是靜貴妃的地盤,人又被支開了不少,倒是不必擔心有隔牆之耳,只是代阏心中自有溝壑,況且靜貴妃一介女人,不必知曉過多,他便沒有多言,略略說了幾句後便示意離開。

朱啓明有心跟靜貴妃相聚說話,不曾察覺到代阏的神色,反倒是一顆心落在代阏身上的靜貴妃,一眼瞧出了他的不耐,便道:“本宮乏了,你們先回去吧。”

朱啓明愣了下,起身告退。

未免他人生疑,代阏便沒有跟着朱啓明離開,而是扮成宮人的模樣,悄悄來到城牆附近,張望了沒發現人後,一個躍身飛出了皇宮。

朱啓明将馬車停在附近,見人神不知鬼不覺從宮中出來,不由稱道:“先生武功不錯。”

代阏不搭,徑自進了馬車。

朱啓明蹙眉,終是沒有責備代阏對自己的不敬。

代阏道:“殿下,關于工部一事殿下不必插手了,在下自有辦法。”

“哦,先生有何高見?”朱啓明為這事急得焦頭爛額,眼見宏治帝派去的人就要回京,再這樣下去,工部便要拱手讓人了。

“殿下不插手便行,其餘的拭目以待。”代阏不多言,高深莫測道。

朱啓明本就無計可施,便點頭答應了。

大皇子府不比九鸾宮森嚴,代阏這才上了馬車,邢衍便帶着消息找到了蕭知盡。代阏身為代國太子,身份高貴,昔日出游時露過不少次面,邢衍稍稍一查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蕭知盡早已料到代阏會有所舉動,只是不曾想過這一天竟這麽快,而且還是直接成了朱啓明的人。

“你再派人盯着,看看他有何打算。”蕭知盡道,如今敵暗我明,他只能防着代阏,其餘的便靜觀其變。

邢衍點點頭:“是。”

“宏治帝派去的人現在到哪裏了?”蕭知盡問道。

邢衍算了算道:“差不多要入京了,最遲明晚。”

等到那個命官複命,即便保不住黃林之的官職,保住這條命也是不虧的,而工部也順理成章落入莫厭遲的囊中。

蕭知盡必須盡快給莫厭遲鋪好往後的路,畢竟手中的衛靈将不是他的,再強也有物歸原主之日。

宏治帝派去的特使探回來的消息事關貪墨,一路上不敢停緩,快馬加鞭,原是以為次日傍晚才到,不想早朝才過,宮人便來禀告特使回來了。

望鄉臺卻是鬧了不小的蝗災,因那地偏僻荒蕪,所剩無幾的村民病的病死的死,去的時候只剩下幾戶人家,治不治理都無所謂。

特使将事情一一說清,直到最後一件事,才支支吾吾不知如何開口,猶豫了許久,才道:“陛下,微臣此次前去,還帶回了兩人。”

“何人?”宏治帝問道。

特使專門帶來的人必不是等閑,宏治帝不得不見,他看着緊閉的門,莫名煩躁,似乎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那兩人正在殿外候在,殿下不若将人喚進來,讓他們說吧。”特使的臉色不是很好,不知是驚的還是累的。

宏治帝擺擺手,李公公心領神會,垂首走了出去。只見殿外站着一對中年夫婦,正在交談,神色內疚不安,鬓上因為幾日舟車勞頓而染了幾縷白絲。

李公公走過去,道:“二位,陛下讓你們進去。”

那男子猛地止住話頭,雙手揣在袖中,步伐有些急切。

兩人相互扶持入了殿內,朝着宏治帝行禮,道:“陛下,草民鬥膽面聖,事關皇子之事。”

語罷,男子将袖中之物取出,是個鑲着紅色寶石的項圈,其金光流連,顯盡光芒,一看便知不是這兩個身着簡樸的百姓該有的東西。

宏治帝猛地拍桌而起,起身上前,将項圈奪回,來來回回看了許久,連眼眶都止不住紅了,他背過去,按捺許久,才問道:“爾等怎會有這個東西?”

“十五年前草民偶然間撿到一個嬰兒,那人身上正有此物。”男子不敢隐瞞,細細道。

“如今嬰兒何在?”宏治帝問道。

男子垂首:“在京中,名喚——蕭知盡!”

殿中側侍的宮女心頭一震,她站在角落,無人注意到,便悄悄退開,繞過巡邏的守衛,找了個僻靜之地将消息傳了出去。

目送信鴿遠去,宮女不敢松懈,正在轉身回去,不料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人,眼神森然,手中拿着匕首,未等她反應,冰涼的刀刃沒入胸口,刀起刀落,幹幹淨淨。

宮女臨死前想罷,幸不辱命,将消息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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