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知盡氣笑了,卻沒有再多言控訴,顯然不是第一次被蕭母如此差別對待了。
莫厭遲忍不住撲哧一笑,被蕭知盡冷冷地看了一眼後,心虛地拿了個栗子酥,垂頭安靜乖巧地吃着。
蕭父蕭母感情好是真的,自打蕭知盡有記憶以來,兩人便很少吵架。一來蕭母性子軟,經常遷就蕭父,二來蕭父雖然經常無理取鬧,到底也會心疼蕭母,不忍讓她難過。
蕭知盡身處其中,仍是羨慕不已。
二人獨自說着那些平常的瑣事,蕭知盡也不再插嘴,見時辰晚了,便帶着莫厭遲離開,讓兩人休息了。
莫厭遲吃得多,這會兒消化了七七八八,不免犯困,出了門便不斷打哈欠,最後索性拉着蕭知盡的衣袖,閉着眼睛走路。
“我背你走吧。”蕭知盡道,語氣無奈而寵溺。
莫厭遲本想開口拒絕,眼前忽然晃過那盞花燈,鬼使神差點頭:“好啊。”
蕭知盡半蹲,沒等莫厭遲反應便将人背了起來:“你趴着睡會吧,到了叫你。”
“其實也不過幾步路……”莫厭遲喃喃,還是将腦袋枕在蕭知盡的肩膀上,聽着他的呼吸聲,安靜睡着。
……
半夜起來時,莫厭遲有些晃神,驟然忘記了自己在哪裏,愣愣坐了許久,這才知道自己回京了。
狀元府很大,蕭知盡沒有理由再跟莫厭遲擠在一起睡,回來後便讓侍女收拾了兩間房,送莫厭遲回來後,自己便依依不舍走了。故而莫厭遲醒來時,身邊并沒有人。
莫厭遲看着身邊空蕩蕩的位置,不免心裏一空,再無睡意。
他披了件衣裳,借着月色踱步來到蕭知盡的房前,見屋內燭火明亮,他正要擡手敲門,屋中突然傳出交談聲,讓他不由自主停住了動作。
屋中人說兩得專注,絲毫不知道門外有人正聽着他們的談話。
蕭知盡離開幾日,京中都是邢衍在看着,白天狀元府人來人往,他不好将邢衍叫來,只好趁着夜色,兩人好好聚着談話。
沒了莫厭遲,朱啓明春風得意,不過這在蕭知盡的掌控範圍內。唯一不确定的便是代阏這人。
邢衍自打知道代阏的身份後,便派了不少人去調查他,可除了代國滅亡前的事外,其餘的一概不知。代阏十幾年來去了哪裏,手中有多大勢力,全被藏得嚴嚴實實,半點兒也查不出來。
蕭知盡倒是不急這個,他皺眉道:“這些事可慢慢查,遲早會水落石出,眼下先多叫些人回來,看住遲兒,代阏打算對他動手了。”
邢衍難得嚴肅,一聽又破功了,戲谑道:“是是是,肯定會護住你的心肝兒的。”
蕭知盡瞪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揚,顯然很滿意這個稱呼。
邢衍打趣了無數次,每每看到他這個表情都要翻白眼,可轉念一笑又不得不心疼蕭知盡。比起男女之情,他這條路可是難走得很。
“你……打算就這麽藏一輩子麽?”邢衍小心翼翼道。
蕭知盡笑容一僵,嘆道:“不然呢,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他笑得苦澀,邢衍也不好逼迫,勸道:“我知道你對他的感情,但賢王殿下說得對,莫要陷太深。”
“這些事也并非我想便能做到的。”蕭知盡道。
邢衍不懂情愛,便不再多言,搖搖頭道:“随你吧,畢竟是你自己選擇的路。不過藏着也好,你們都輕松些。”
“是啊,自己最要好的兄弟是斷袖,喜歡的人還是自己,換做誰都無法接受吧。”蕭知盡自嘲道。
“斷袖又如何,你所做的都對得起這份感情。”邢衍道。
蕭知盡默然一笑,正要開口,門外忽然傳來侍女的聲音:“殿下,您怎麽在這裏?”
屋中兩人猛然對視,起身走了出去。
蕭知盡無法抑制雙手的顫抖,他擡手拉開木門,心中還存着一線希望,但願莫厭遲未曾聽到剛剛的談話。
門緩緩展開,莫厭遲失神地站着,看見蕭知盡出來,忽然腳下一軟,直直跌倒在地。
蕭知盡下意識過去要将人扶起,不想莫厭遲竟往後一退,避開了他的手。
蕭知盡動作一頓,撇開視線,艱難道:“扶殿下去休息吧。”
侍女福福身,将人扶起,疑惑地看了看兩人,欲言又止。不明真相的侍女只當兩人吵架了,沒敢多嘴,垂着頭将丢了魂的莫厭遲帶走。
一瞬間,蕭知盡小心翼翼護着的牆,在莫厭遲避開的時候徹底土崩瓦解。
蕭知盡慌了,這讓他往後再如何面對莫厭遲。
邢衍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蕭知盡只知道擡眼的那一刻,天已經亮了,鳥兒生脆,花香四溢,正是豔陽天,晨光灑入屋,照得蕭知盡雙眼一疼,落下淚來。
蕭知盡猛地一驚,急忙将門關上,把自己鎖在屋中,封閉了一切。
他想過會被揭穿,但卻沒有料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快得他都來不及喘息,那些見不得光的事便被最不願告知的人知道了。
蕭知盡靠着門,抱着腦袋,無比悔恨。
臨近正午,外頭有人來敲門,蕭知盡渾渾噩噩中聽到了蕭母的聲音,他聽不清她在說什麽,蕭母只嘟哝了幾句,見沒人開門,以為蕭知盡不在,便離開了。
原本寂靜的屋子像是水池被扔進了一塊小石頭,泛起漣漪,又慢慢恢複平靜。
蕭知盡不想動,保持着不變的姿勢,一呆便是一整天,心裏堵得他難受,卻又無可宣洩。
大計未成,他不敢松懈,可是莫厭遲……
狀元府人并不多,要伺候的主子也就那幾個,蕭知盡一整日沒露面也就算,便連莫厭遲也無聲無息,若非聽到房中有聲音,那些下人們都以為兩人又跑了。
人在府上,卻始終不出現,着實令人費解。
莫厭遲也是徹夜未眠,他盯着從望鄉臺帶回的花燈,一看便是一整天。
直到外頭喧鬧聲再次停下,屋內一片昏暗,他才起了身,拿着花燈出屋,往蕭知盡的房走。
路上寂靜無聲,顯得他的腳步格外沉重,莫厭遲慢慢走着,每一步都猶豫不決,卻又仍是往前踏去。明明不遠,莫厭遲卻走了很久。
他站在門外,擡手敲門,低聲道:“蕭知盡……我有話要跟你說。”
回應莫厭遲的,是一室安靜。
莫厭遲等了許久,見無人開門,便深吸了一口氣,将門一把推開。
桌上蠟燭已經燃盡,可莫厭遲還是看得清清楚楚,屋中沒人!
莫厭遲愣了愣,忽而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急忙回頭看去,卻發現是蕭母。
蕭母不怎的整日心神不安,難以入眠,起身出來走走,看到蕭知盡房門開着,以為人回來了,便走來看看,不想竟是莫厭遲在這裏。
她顯然也是很意外:“遲兒,你怎麽在這裏?”
“我……找他有事。”莫厭遲莫名心虛,不敢同蕭母對視。
“嗯,盡兒還沒回來嗎?”蕭母往裏看,并未看到其他人,不滿抱怨道:“真是的,有什麽事急成這樣,外出也不說一句。”
莫厭遲心頭一跳,敷衍着點點頭:“許是有事吧,蕭姨,您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好,你也早些休息吧。”蕭母點點頭,不再多留,摸着月色又回去了。
莫厭遲轉身将門關上,坐在屋中等着蕭知盡。他本以為蕭知盡确實是有急事,才不告而別,不想這一等,便是幾天。
期間邢衍來過一趟,跟蕭父蕭母報了平安後就匆匆離開,等到莫厭遲知道後趕來,人已經離開了。
莫厭遲一臉頹敗,又躲進蕭知盡的房中,日複一日等着他。
而消失數日的蕭知盡也并不輕松,躲在邢衍這兒,沒日沒夜忙着,生怕閉上眼又想起了莫厭遲,還有他眼底的驚恐。
邢衍不敢勸,莫厭遲那一退,不說蕭知盡,便連他看了也心寒,但這不是莫厭遲的錯,蕭知盡自己收不住,怪得了誰?
為免蕭父蕭母擔心,他便去了一趟狀元府,回來後發現蕭知盡竟趴在桌上睡着,聽到了腳步聲後又驚醒,恍惚一陣後又沒事找事,開始忙碌,不知疲倦。
邢衍忽而想起了明樹說過的話:有些事要自己想得通,不然別人說破口舌也是白費功夫。
他不知道這種時候是不是屬于“要自己想得通”,蕭知盡幾乎魔怔,想來邢衍說什麽也聽不進去,索性選擇緘默,靜靜看着。
好在蕭知盡并沒有忘記入京的目的,瘋癫幾日後,想起來宏治帝要設宴的事,便安排了人手看守狀元府,自己去洗漱了一番,這才坐上馬車入宮。
幾日不眠不休,不思茶飯,蕭知盡看起來消瘦了不少,心中藏着事,人也毫無精神。
那些急着阿谀奉承的官員們見狀,便跑過來慰問,不想吃了個閉門羹,蕭知盡坐在莫厭遲曾經坐的位置上,默默飲酒,旁若無人。
官員們說了一通,發現蕭知盡冷冷淡淡,連眼神都不給他們,心中咒罵幾句後,笑臉盈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