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君心我心(一)

朱啓明一直注意着旁邊的動靜,待到人都走了,這才俯身低聲道:“蕭大人好計謀。奪得皇子之位了,下個目标是不是上邊的龍椅?”

蕭知盡置若罔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沒有開口。

他的眼神過于冷冽狠厲,朱啓明不免一驚,轉念想到現在他們當着百官的面,蕭知盡還能動手不成,便松了口氣,繼續道:“蕭大人莫急,說實話,比起莫厭遲,我更願意你來做我的皇弟,畢竟你跟那個草包不同,跟你玩起來更有趣些。”

“我跟你這個草包也不同。”蕭知盡緩緩道:“沒了靜貴妃和聶家,你連莫厭遲都不如。”

“你……”朱啓明氣極,到底還是忍了下來,笑道:“可惜了,母妃和聶家都是我的人。”

蕭知盡斟了杯酒,不甚在意,道:“殿下還是小心點,沒準哪天就不是了。”

朱啓明并未懷疑,只當蕭知盡是在挑釁,舉起酒杯跟他碰了碰,得意地轉了回去。

兩人聲音不大,臉上帶着笑,官員看在眼中,皆是議論紛紛。身在官場多年,他們個個人精似的,除了聖意之外,什麽都能拿來揣測一番,也不管結論如何,能打發他們無聊的時間才是重要的。

今日這宴是設給百官看到,因此宏治帝也早早就到了,想來是覺得帶着大皇子的生母前來會讓百官輕視蕭知盡,靜貴妃這回倒是沒有跟着來。

蕭知盡擡頭跟宏治帝對視,絲毫沒有掩蓋眸中的不悅。

宏治帝看了一眼,并未理會他,笑着讓百官起身,道:“今日設宴,衆卿可知緣由?”

一官員起身,舉杯賀道:“陛下設宴,自然是為失散多年的二皇子。臣恭喜陛下重得愛子。”

亦有迂腐的官員起身,拱手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何事?”宏治帝道。

“自古皇子需驗明血脈後入宗廟才可設宴百官,以此慶賀,如今是否壞了規矩?”

宏治帝道:“說到入宗廟一事,盡兒,欽天監那邊說近日找不到什麽好日子,想來這事要緩一緩了。”

蕭知盡松了口氣,還好宏治帝不會胡鬧至此,他起身道:“是,臣單憑陛下吩咐。”

“好好,坐下吧,別動不動就起身行禮,朕看你臉色不好,可是病了?”宏治帝并未直接回答那官員的話,畢竟日後還要給莫厭遲一條路走,堵死了可就不好了。

那官員見宏治帝不理他,還要開口,身邊同僚拉住他,低聲道:“現在陛下興頭上,你莫要掃興了,有事宴後再說。”

“可是……”

“可是什麽?說句難聽的,你願意看着大皇子一手遮天禍害百姓嗎?”他說得嚴重,那官員本來還有不服,現在徹底沒了話。

兩人的小動作并未影響到宏治帝對蕭知盡的關心,一雙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讓他不得不回道:“臣這兩日睡得不好,不妨事,謝陛下關懷。”

不少官員聽到這,忽然察覺到蕭知盡自稱仍是“臣”,而非“兒臣”,原本就不大相信蕭知盡皇子身份的人,這會兒愈發地懷疑了。

宏治帝能讓蕭知盡幫他撒下這個彌天大謊已是不易,哪敢讓他改口,雖知這稱呼不對,他也沒出言糾正,大不了有人彈劾時,随便說個理由搪塞過去便是。之前莫厭遲都不曾改姓氏,一個小小稱呼算得了什麽。

“朕若不關心你,還能關心誰?現在是你大了不能入宮住,不然朕一定要好好彌補這十幾年來的過失。”宏治帝端着酒杯一飲而盡,一副悔恨不已的模樣。

莫厭遲長得像先皇後,可有些神情倒跟宏治帝如出一轍,蕭知盡一晃神,又想起了他。

幾日不回府,也不知道莫厭遲怎麽樣了。

“盡兒,你怎麽了?”蕭知盡看着酒杯發愣,宏治帝疑惑不已。

蕭知盡回神,強撐着精神,道:“突然想起一些事來,陛下不必擔心。臣敬您一杯。”

說罷,蕭知盡将酒全數灌入肚中,辛辣的美酒從口中流入,激得他一個寒顫,不過好歹讓他臉色好了不少。

這是為二皇子設的宴,朱啓明雖是不爽,也陪着笑在那裏飲酒,“皇弟好酒量,來,皇兄敬你一杯。”

蕭知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朱啓明又在賣什麽藥,“好。”

兩人表面和睦,讓宏治帝欣慰了不少。盡管私底下厮殺不斷,到底不能在這種時候丢皇家顏面。

“好,兄友弟恭,來,各賞玉如意一對,黃金百兩。”宏治帝道。

蕭知盡和朱啓明齊齊起身謝恩,互相看了一眼,又坐了回去。

皇宮中觥籌交錯,載歌載舞,盡情歡樂。宮外卻寂靜一片,百姓早已安歇。

莫厭遲數着日子,也知道了今夜宮中的熱鬧事,他早早用了膳,坐在蕭知盡門口,看着皇宮的方向。倒不是向往那酒池肉林的奢靡生活,只是宮中有他想見的人,所以才一直看着。

想來此刻蕭知盡正坐在他平日坐的地方,飲着美酒,應付着朱啓明,慢慢熬到晚宴結束。

莫厭遲撐着下巴,嘆了口氣。

守夜的侍衛剛換完班,路過時聽到了他的嘆息,便跟身邊的人道:“殿下這幾日是怎麽了,天天呆在蕭大人的屋中。”

“大概是有事吧,不過也奇怪,若是急事,怎麽不直接去找蕭大人呢?”另外一人也是疑惑不解。

“我怎麽知道,趕緊走吧,回去喝兩杯。”

兩人窸窸窣窣說了兩句便走遠了,反倒是莫厭遲恍然大悟,對啊,既然知道蕭知盡在宮中,他為何不去宮外等他呢。

莫厭遲跑回自己屋中,挑了件不起眼的衣服,偷偷地出了狀元府。

路上無人,莫厭遲形單影只,因怕蕭知盡走了,他便用輕功跑了一路,緊趕慢趕才到了宮門外。臨近宮牆,能隐隐聽到裏面的歌舞聲,看來晚宴還沒有結束。

莫厭遲汗流浃背,找了個能看到宮門的地方坐着,一邊休息一邊等着人出來。

他自顧自守着,殊不知有人正慢慢靠近着他,等到發現了,人已經被蕭知盡派的暗衛給拿下了。

莫厭遲聽到聲音吓了一跳,急忙回頭,竟看到了莫嬌。

“你……你怎麽在這裏?”莫厭遲詫異道。

莫嬌沒有掙紮,任由着暗衛将她壓住,哽咽道:“娘聽說你被趕出宮了,娘想見見你。”

莫厭遲下意識後退一步,道:“見我做什麽?”

“遲兒,你才是真正的皇子啊,他們怎麽能把你趕出來。”莫嬌心疼道。

莫厭遲皺眉,嘲諷道:“今日之事,不也拜你所賜。”

莫嬌聞言,哭得更甚:“千錯萬錯,都是娘的錯。不過遲兒你別怕,娘會保護你的。”

“不必了,你走吧。我等會還有事。”莫厭遲漠視莫嬌,全然不信她的話。

莫嬌試圖掙開暗衛的禁锢,無果後只能繼續哭着,求着莫厭遲原諒。

莫厭遲連日來吃不好睡不好,被莫嬌一哭更是心煩意亂,擺擺手讓暗衛松手,不耐道:“你究竟想如何?你既然口口聲聲說我是皇子,那你需知道,先皇後因你而死,你有何顏面求得我原諒?”

“我……”

“養恩大過天,可是你也是我的仇人。我不知道我要如何待你,所以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下不了手,但別人可以。”莫厭遲第一次對人起了殺意,不知道是因為先皇後,還是因為今天的晚宴。

所有的事情他都壓在心中,不願意扯出來一一想明白,有時候太明白了,反而難受。

莫嬌愣了愣,道:“所以你就讓蕭知盡來殺我是不是,娘原以為你不會……沒想到……”

莫厭遲道:“什麽?”

“不是你還是誰,若非命大,這兩三個月裏我早就死了。”莫嬌喊道。

莫厭遲有些發蒙,看到暗衛低着頭不言不語的模樣,忽然明白過來,蕭知盡派人暗殺莫嬌。

盡管如此,莫厭遲下意識中還是選擇站在蕭知盡這邊,“那又如何,你早該料到這種結果。”

莫嬌顯然沒有想到莫厭遲會如此絕情,她看着他,連哭都忘記了,沉默了許久,才臉色灰敗道:“好,也是我自作孽。遲兒,那娘走了。”

莫厭遲偏過頭沒有看莫嬌,聽着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這才回過頭看去。

莫嬌比之前瘦了很多,也不像在望鄉臺那樣嚣張,兩次見她總是亂糟糟的,像是流離失所許久,無暇打理。莫厭遲看着那道背影,努力克制自己叫住她的沖動。

那些暗衛看着莫嬌遠去,這才放松警惕,躍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還沒等他們緩口氣,趴回原來的地方,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慘叫聲,方才還蹲在檐下的莫厭遲立刻奔了過去,暗衛們攔都攔不住。

莫厭遲拐入小巷,朝着莫嬌離開的方向跑去,暗衛們加快了腳步,眼見快要追上了,忽然沖出來幾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暗衛們沒有猶豫,拿出武器往前。

這些人武功不怎麽樣,輕功倒是了得,且目的只是拖住暗衛,也就沒有死鬥,糾纏了一會兒後就離開了。

暗衛們急忙沖進小巷,果不其然,這裏空無一人,他們沒敢猶豫,立刻四處散去,開始找人。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