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眼見着八月十四臨近,大皇子黨心急如焚,而在這時,定遠大将軍聶成突染頑疾,藥石罔效,讓他們徹底亂成一盤散沙。
朱啓明最大的倚靠便是聶成,将來即便莫厭遲真的上位,因忌憚聶成,他也不敢随意動手,只要命還在,一切還有機會。
但上朝時大臣們見朱啓明滿目灰敗,憂心忡忡,不免心慌,又不敢上前詢問,只能忍着看宏治帝的反應。
大臣病重,宏治帝派了好幾個太醫去,但皆無見效,今日早朝,他也是愁容滿面,叮囑朱啓明多去走動走動。
朱啓明自然不會推辭,他看了宏治帝幾眼,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宏治帝難得對朱啓明假以辭色。
朱啓明一抹臉,道:“昨日去看望時,定遠将軍神志不清,口中念着母妃的乳名,兒臣鬥膽,想請母妃出宮看望一番。”
“也好,聶卿向來心疼清兒,去瞧瞧也是應該的。”宏治帝不疑有他,囑咐幾句後又說起了聶成手中的兵權交接之事。
也不知道聶成能否痊愈,且這也是個收回兵權的好機會,宏治帝自然要借機提起。
大皇子黨機靈,出列道:“陛下,如今将軍昏迷不醒,驟然收回兵權是有不妥 ,還是等将軍清醒些再議。”
“有何不妥?”宏治帝不動聲色問道。
“聶将軍安定四方,震懾邊疆小國多年,即便久居京中,威名尚在,如果驟然收回兵權,那些小國們難免輕視,萬一進犯,後果不堪設想。”
這人說得不假,天子居于廟堂,有時候确實比不得外出征戰的将士有聲望,便連敵國都是只知聶遠不識闵王。
宏治帝臉色不大好,咬牙切齒道:“那愛卿有何見解?”
“臣以為可先選個人才,加以培養,倘若聶将軍真有不測,這時候收兵權,交接給那人,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蕭知盡不住側目,沒想到大皇子黨也有如此人才,說得頭頭是道,令人無從反駁。
宏治帝沉思片刻,點頭贊道:“此法不錯,那沈卿、王卿,此事就交由你們兩人去辦。”
“是,臣領旨。”
這兩人都是宏治帝的心腹,兵權交到他們手中,宏治帝萬分安心。倒是說話的人平白被朱啓明瞪了一眼,登時心慌,垂眸不再開口。
兵權之事安排妥當後,一直默默不言的禮部尚書突然出列,道:“陛下,還有十日便是冊封大典了,地方官員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居所安排妥當,不過近日來時常有人失竊,臣想請禁軍安排些人過去,也好保證官員們的安危。”
“在此之前無人看護嗎?”宏治帝蹙眉道。
禮部尚書道:“有的,之前人少,倒也無礙,現在官多侍衛少,臣怕出漏子。”
“那便多派些人過去,你下了朝去跟禁軍統領借人,不必回朕。”
“是。”
經由禮部提起,宏治帝這才想起來莫厭遲已經許久未進宮了,頓時心生寂寥,止不住多看了莫厭遲幾眼,無奈那小子從頭到尾都垂着頭,完全收不到宏治帝關愛的目光。
身後的官員察覺到,悄悄用手戳了戳莫厭遲的脊背,低聲提醒。莫厭遲疑惑擡手,跟宏治帝對上。
宏治帝借勢問道:“太子有話要說?”
“……”
莫厭遲跟宏治帝四目相對,半晌,這才道:“兒臣近日聽聞京郊有處流民安置點最近莫名其妙少了幾人,聽聞鬼怪作祟,鬧得人心惶惶的,是否要去調查一番?”
“你已是太子,這些事可以自己做主了。等會下了朝過來一趟,朕有事要交代你。”
莫厭遲不敢抗旨,當庭應下。
大臣們看不出二人打得啞謎,一頭霧水,而知情人蕭知盡躲在後頭偷偷笑了笑,真是別扭的父子倆。
下了朝,莫厭遲原想着磨蹭半會再過去,誰知宏治帝走之前看了他一眼,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顯然是在等他,莫厭遲撇撇嘴,跟了上去。
等到走出大殿,宏治帝這才忍不住怒道:“你是多不想見朕,連收到聖旨都不入宮謝恩,等着大臣們彈劾你嗎?”
莫厭遲拱手,不鹹不淡道:“兒臣不敢。”
宏治帝擡頭往他頭上招呼過去,吓得随行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李公公識趣,擺擺手讓他們跟着自己離開,只遠遠看着便是。
“還有你不敢的嗎?你膽子比朕想象中要大很多。”宏治帝好不容易消下的怒意又被激了起來,尤其是看到這張跟先皇後一模一樣的臉,他就恨不得将他打死算了。
莫厭遲自知理虧,索性服軟道:“父皇,兒臣已經知錯了,兒臣就是怕您責打我,這才不敢入宮的。”
宏治帝半信半疑問道:“不是惱朕沒幫你,不願見朕?”
“當然不是,這麽多年來,父皇對兒臣的寵愛,兒臣是記在心上的。”莫厭遲讨巧道,擡眸那一瞬一如畫中美人的笑。
一代君王的怒意瞬間偃旗息鼓,他拍拍莫厭遲的腦袋,欣慰道:“這才是朕的好兒子,也不枉朕将太子之位傳于你。”
宏治帝總算有了點微笑,李公公遠遠看着,松了口氣,招呼着宮人上去,步無聲息,悄悄跟着。
父子沒有隔日仇,解了心結,莫厭遲也自在多了,陪着宏治帝到了禦書房時,問道:“父皇,裏邊有吃的嗎,今早走得急,兒臣還沒用膳呢。”
宏治帝瞪了他一眼,吩咐李公公去拿吃的,不滿道:“如今你都成了太子,可莫要再如此懶散了,等冊封大典過後,你便同朕一同處理朝事。”
莫厭遲愣了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一時間并沒有回答宏治帝的話。
宏治帝疑惑不解,問道:“怎麽了?”
“沒事,兒臣遵旨。”
莫厭遲擡頭看着禦書房上邊的牌匾,想來宮人日日擦拭,這麽高的地方連一點灰塵都沒有。皇宮是所有人的夢想,可真身處其中,倒像是囹圄,困得人束手束腳。
“父皇……”莫厭遲叫住了宏治帝,“為什麽所有人都想要得到這個天下?”
宏治帝被他問住,想了許久,道:“你覺得呢?”
“兒臣不知,前十幾年,兒臣甚至連皇宮長得什麽樣都不清不楚。”
“哈哈哈……你倒是實誠。這個問題朕年輕時也想過,那個時候是覺得只要坐上皇位,就無人敢欺,想幹什麽便幹什麽,可其實不然,高處不勝寒,稍有松懈,随時可能一敗塗地,更別說随心所欲了。”
莫厭遲更是迷糊:“既然如此,為何還那麽執着于皇位?”
宏治帝緩緩擡起手來,正當莫厭遲疑惑不解時,又往他腦袋扇了一巴掌,道:“朕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難道要拱手讓人嗎?逆子!”
“……兒臣只是随口亂說,父皇息怒。”莫厭遲捂住腦袋,頗為委屈。
前去拿點心的李公公聽到二人對話,笑道:“陛下,殿下年幼,還需要陛下教導呢。”
宏治帝冷哼一聲,甩袖進了禦書房,莫厭遲沖着李公公笑了笑,也緊随其後。
莫厭遲一整日都呆在了皇宮中,讓蕭知盡松了口氣,沒當時就回來,想來兩人已經和好了。
他擺弄着手中的棋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看得入神,一下子忘記了時間,連有人進來了都沒有察覺到。
驟然他眼前一黑,身後的人刻意壓低聲音,問道:“我是誰?”
“跟陛下和好了?”蕭知盡摸黑将棋子放回棋盒,一把将身後的人帶了過來。
莫厭遲心情不錯,任他揉捏,道:“嗯,父皇讓我先學着處理事情,待冊封大典後再跟着他。”
“那就好,原以為你又要氣沖沖地回來呢。”蕭知盡調侃道。
莫厭遲今日受了宏治帝兩次暴打,腦殼還隐隐作疼,便沒有跟蕭知盡辯駁,慵懶地靠在他身上,指尖撥弄着棋盤上的棋子。
蕭知盡好不容易才設好的死局,被莫厭遲一指給攪和了,他也不鬧,握住那只作亂的手,問道:“怎麽了,被罵了?”
“沒有,被打了,現在頭還疼着。”莫厭遲抱怨道:“父皇大概是忘記自己是有武功的,下手沒個輕重。”
蕭知盡将人抱在懷中,輕輕摸着他的腦袋,“挨這兩下不虧,眼下莫要跟陛下置氣才是。”
“知道啦,一進禦書房我就給他磕頭認錯,差點沒掉眼淚,盡哥哥可還滿意?”
“很是滿意。”蕭知盡稱贊道,按着他的腦袋的手稍一用力,便親在一起。
莫厭遲猝不及防被堵了個結實,還沒等他反應,便有東西鑽進自己的嘴中,跟自己的舌尖纏綿着,頓時讓他淪陷。
他抱住蕭知盡的腰,拼命回應,忽然胸前一陣冰涼,拽回了他的理智,他抓住那只手,與蕭知盡分開,“不是給我揉腦袋的嗎,怎麽跑到這裏了?”
蕭知盡一本正經又湊了過去,笑道:“手滑了,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揉哪裏都是一樣的。”
莫厭遲順手順勢,輕輕扇了蕭知盡一巴掌,似笑非笑,“沒想到蕭大人竟是這樣的人,本王看錯你了。”
說着起了身,不給蕭知盡逮回去的機會,跑出了房中,一晃眼便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