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知盡想得出神,被莫厭遲碰了兩下才反應過來,愣道:“怎麽了?”
“你在想什麽,那麽入神?”
“代阏這人究竟是怎麽想的,明明那麽多年過去,有的是機會動手,如今我們入朝,他才開始有了動作。”蕭知盡百思不得其解。
莫厭遲搖頭,“聽聞他為太子時喜怒無常,殘暴不仁,無緣無故苛責百姓,使得民不聊生,想來跟他的性情有所關系。”
“如此陰狠之人,若是稱帝,只怕百姓更要造反了。”江婉冷道。
“所以他才走不到那一步,且看他看到聖旨內容後有什麽反應吧。”蕭知盡沉沉道。
……
京郊有處流民安置點,往來人口頗多,難以管轄,地方府兵偶爾會過來管制一二,但因人數太多,又來自五湖四海,他們也只是走個過場,久而久之這裏成了魚龍混雜的雜亂之地。
這裏并不算大,只是人擠人,難免髒亂,京中的達官貴人見了恨不得一把火燒了。不過若是挨家挨戶搜查,必會發現,在安置點最裏面的一間草房格外的幹淨,出入的人也氣度不凡,顯然不是因為逃難才呆在這裏的。
他們的吃穿用度惹得不少人紅眼,但也無人敢靠近。前幾日有個膽子大的男子,趁着夜色闖進去,側目的人聽到一聲慘叫後,再不見其影,登時沒了那點心思。
而住在這裏的人,正是從大皇子府離開的代阏。
這裏人多口雜,容易避開衛靈将的追蹤,代阏才不得已屈尊于此。
他拿着手下拓寫而來的聖旨,看着其中內容,冷笑:“宏治帝是不行了麽,這麽急着立儲,也不怕朱啓明一氣之下逼宮。”
那手下愣下,道:“殿下料事如神,江之晚這些日子經常去聶成那兒,屬下查了一番,似乎真的要逼宮。”
“什麽!”代阏拍桌而起,長着細細紋路的臉充滿森冷的寒意,他攥着手中的紙,看向那手下,“繼續查,确認是否實屬。”
“是。”手下應道,起身離開。
代阏坐了回去,盯着茶盞出神,手指止不住顫抖,他朝空中叫了一聲,話音落下,一道黑影躍然而出。
“殿下,有何吩咐?”
“如今手中勢力還有多少?”代阏問道。
暗衛不假思索答道:“不足兩百人。”
當年為了保護代阏,他們的人手折損了不少,十多年來死的死老的老,原本的千人營早已不如以前。代阏無奈嘆息,問道:“那先前培養的人呢?”
“有幾個可以獨當一面了,不過似乎并不忠誠。”這暗衛自幼跟在代阏身邊,絕無二心,他的話還是可信的。
代阏知道自己手下所剩不多,不想會如此之少,他想了想,道:“也罷,去把他們叫過來,本宮有事交代。”
“殿下要動手了?”暗衛道。
“嗯。”
暗衛有些擔憂道:“太子冊立之日,百官來朝,戒備肯定會比平時還要森嚴,殿下不應該如此冒險。”
“本宮自有打算,去吧。”代阏道。
暗衛素日負責保護主人,從不參與權謀,即便耳濡目染知道一二,也不堪大任。他心知肚明,見代阏胸有成竹,便也沒再多話,點頭離開。
冊立太子本是為了鞏固國本,但這聖旨剛頒布,便如同壓境的烏雲,重得令人喘不過氣來。連不接觸朝事的百姓們都隐隐不安,總覺得有事情在逼近。
之前莫厭遲被質疑身份,離開二皇子府,如今被封為太子,再住在蕭知盡那裏便有些說不過去了,宏治帝看着也膈應,命人打理幹淨,迎莫厭遲回去。
莫厭遲聽到宏治帝的口谕,不悅蹙眉,磨蹭了幾日,這才戀戀不舍離開。
好在兩個宅邸不遠,莫厭遲想着實在不行便翻牆過來,左右宏治帝也不知道。
蕭知盡原本也有要過去的打算,但二皇子府不如狀元府,裏面不知道被安插了多少眼線,他便沒有跟莫厭遲争,拍拍他的腦袋讓他小心便是。
這日正好風和日麗,莫厭遲用完午膳後,便起身回府。
二皇子府的牌匾仍是高高懸挂着,府中人接到消息,早早等在了外頭。
莫厭遲下馬車,剛站穩腳,一眼便看到了哭成淚人的葉憫。
葉憫抹着眼淚,跟着其他下人們高聲道:“恭迎殿下!”
“起來吧,葉憫過來。”莫厭遲招招手,讓葉憫上前。
葉憫紅着眼眶走過去,似哭似笑,道:“殿下,您終于回來了。”
自莫厭遲被貶後,葉憫日夜憂心,生怕他出事,後來得知莫厭遲住在狀元府,他也不敢去打探一二,生怕自己壞了莫厭遲的事情,只好呆在府中,心急如焚。
前幾日聽到莫厭遲要回來,他開心得整夜沒睡,連夜将莫厭遲的寝殿給清理了一遍,等着主子回來。
許久未見,莫厭遲變了不少,眸中不見半點脆弱,沉穩如水,舉手擡足無不彰顯自信與皇家氣度,明明穿着再尋常不過的長袍,卻翩翩若玉,貴氣十足。
葉憫看直了眼,這才接受了自家殿下已經成了東宮正主。
“看什麽呢?還不進去。”莫厭遲敲了敲他的腦袋,先一步走了進去。
二皇子府一切如舊,倒是人多了不少,還面生得很,莫厭遲掃了一眼,也懶得去理會。
葉憫看懂了他的眼神,假意扶着他,一面低聲道:“近幾月來經常有下人出事,大皇子殿下知道後,便安排了好幾人過來。”
“嗯,晚些把名單給本王。讓他們在外做着,不必入內伺候。”莫厭遲聲音不小,絲毫不忌諱那些人,相反,他要讓那些人明白,他們的底細不是秘密,若輕舉妄動,後果自負。
葉憫重重點頭,瞪了那些人一眼,又傻笑道:“殿下,您跟以前不一樣了。”
莫厭遲饒有興趣問道:“哪裏不一樣了?”
“感覺現在您更像皇子了,而且還成了太子,皇後娘娘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葉憫認真道。
主仆兩人若無旁人說着話,被無視的下人們迎了莫厭遲後,便各自去忙,不過還是有幾個不機靈的,趕着往前湊,一臉谄媚道:“殿下,您久不回府,想來累了,可要去歇息?”
莫厭遲停下腳步,臉上笑意全無,冷然道:“府中什麽時候輪到你插嘴了?”
那人垂着頭,并未察覺到莫厭遲眸中的殺意,擡手撩動自己的頭發,嬌俏道:“奴婢擔心殿下勞累,故此多嘴,望殿下見諒。”
莫厭遲不得不承認,這個人長得還是不錯,臉蛋小巧精致,腰身婀娜,無比妩媚,不過朱啓明在安插這人進來時,大概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是個斷袖。
他看了葉憫一眼,葉憫會意點頭,怒道:“大膽,殿下方才才說完不讓你們入內伺候,這會兒輪到你操心這事?來人,掌嘴。”
那人吓了一跳,猛地擡頭看向莫厭遲,結果卻看到莫厭遲眸光清冷,看自己如同看死人一般。她心中一凜,急忙跪下求饒:“殿下饒命,奴婢知錯。”
莫厭遲沒有理會她,繼續往前走去,府中侍衛得了吩咐,一步一步走近那侍女。葉憫只說掌嘴,未提及量刑,一旦動手,便沒有停下來的道理,這人只怕要被活活扇死。
“殿下饒命,殿下……”
慘叫聲越來越遠,莫厭遲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一眼,那些心懷鬼胎的人不由落了一身冷汗,收了那蠢蠢欲動的心。
葉憫親手給莫厭遲斟了茶,笑得眼睛都快沒了。
莫厭遲哭笑不得,道:“不過幾個月沒見,你怎麽激動成這樣?”
“殿下成了太子,以後便是皇上,我們就再也不會被人欺負了。”
莫厭遲愣了下,點頭道:“嗯,現在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們了,将來讓你做個總管,任你作威作福,你殿下都給你擔着。”
“殿下不可亂說,小心讓人聽了去。”葉憫說着,眼中的笑意絲毫未減。他不是重權重利之人,跟在莫厭遲身邊,只求主上平安便心滿意足了。
莫厭遲也就對着葉憫才敢這麽說,他端起茶一飲而盡,深深地嘆了口氣,道:“沒想到我還有回來的一天。”
葉憫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因為莫厭遲一句話差點又要哭了,他抽了抽鼻子,“若是殿下不回來,那奴才就收拾包袱,去投奔狀元府了。”
“狀元府不收哭鼻子的人。”
莫厭遲說完,莫名有種心虛感,似乎自己也哭了不少次。
“……”葉憫不想說話,只想離家出走。
如此終于破涕為笑了。
莫厭遲回府不是大事,激不起什麽水波,反倒是東宮開始修葺,宏治帝撥了不少銀子過去,大臣們這才緩過勁來,二皇子真的被冊為太子了。
一開始就保持中立的人依舊沒有表态,各司其職,從不多嘴。而大皇子黨卻是岌岌可危,特別是朱啓明毫無動作,像是認命一樣,讓他們更加坐立難安,私底下開始合謀着投靠莫厭遲。
朱啓明看在眼中,默默記下那些人,臨危叛逃者,将來皆不得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