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蕭知盡再找到人時,已經是次日清晨,還是在自己懷中找到的。
莫厭遲白天忙着事情,晚上回到二皇子府時卻是輾轉難眠,索性翻牆去了狀元府,悄悄鑽到了蕭知盡的懷中,這才睡意四起,沉沉睡去。
蕭知盡嘆了口氣,将人喚起:“遲兒,早些起來,今天禮部會拿太子服過去給你試穿,別讓他找不到人。”
“好……”
莫厭遲嘴中應着,實際動都沒動,全然将宏治帝昨天告誡的話忘了個一幹二淨。
“那就起來,都是當太子的人了,怎麽還這麽懶散。”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莫厭遲真是睡糊塗了,這種話都敢說,蕭知盡眼神暗了暗,翻身将人按住,貼着他的唇沙啞着嗓音道:“殿下,昨夜我們可什麽都沒做,這話是在暗示什麽嗎?”
莫厭遲猛地清醒過來,跟蕭知盡眼對眼,心虛笑道:“我在說夢話。”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殿下果然是在暗示。”
蕭知盡說着,手也沒含糊,直逼重點,莫厭遲被壓個結實,動彈不得,他看着床板,想了想,這跟他賴床有什麽區別。
二皇子府。
葉憫給禮部尚書倒了第三杯茶,賠笑道:“大人,殿下昨日處理政事晚睡了,還勞您再等一會兒。”
禮部尚書主理太子冊封大典一事,一整日為這事忙得像陀螺一般,現在好不容易有時間偷懶,他倒是求之不得,擺擺手,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模樣。
葉憫松了口氣,實際上卻急得快哭了,昨天莫厭遲半夜說有要事找蕭狀元,結果一去便是一夜,現在日上三竿還不見蹤影,還好禮部尚書脾氣好,不然他也糊弄不過去。
他正想着如何把人騙走,一侍女突然走了進來,道:“大人,殿下請您過去。”
“太子殿下醒了?”葉憫驚喜道。
“是的。”他這麽激動,那侍女倒是有些摸不着頭腦,殿下這個時間醒來不是正常的嗎。
禮部尚書聞言,讓手下将太子朝服帶上,跟着葉憫往寝殿而去。
從前莫厭遲不得寵,連府邸都是宏治帝随意賜的,不過禮部尚書知道,外邊雖是破舊,裏頭名堂卻大得很。
單說他走過的這個回廊,下邊就建有地龍,外頭尚且如此,更別說前廳和寝殿。而北邊有處地窖,藏的冰塊可同皇宮媲美,為了瞞住大臣們,宏治帝可是下了很大功夫。
不過皇子府人多口雜,這件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大臣們知道後有心勸谏,可府邸已建成,說再多也是徒勞。
禮部尚書想罷,搖搖頭,宏治帝可真是“随意”,賜個府邸都是這般好,恐怕那個時候便早有封太子的心了。
葉憫回頭正好看見他苦笑的模樣,便問道:“大人這是怎麽了?”
“想起一些舊事罷了。說來,你跟在二皇子殿下身邊,也有三年了吧?”
“是,等過完年,就是四年了。”葉憫道。
“時間過得真快。”禮部尚書感慨,轉眼便到了莫厭遲的寝殿。
不知是晨起天氣炎熱的緣故,莫厭遲臉上泛紅,坐在裏頭用膳,見他來了便招呼葉憫再添碗筷,熱情得讓禮部尚書招架不住。
莫厭遲笑道:“大人不必推辭,權當陪本王用午膳。”
“殿下不是才起嗎?”禮部尚書有些耿直,說完後才反應過來,原來已近正午。
莫厭遲沒有回答,只讓他坐下。
原本是來讓殿下試朝服的禮部尚書莫名其妙用了個午膳,等到處理完事情後,日頭已高,熱得人連走都不願意走。
好在莫厭遲有事要去狀元府,禮部尚書便沾了光,坐着提前放好冰塊的馬車,被穩穩當當送了回去。
莫厭遲找到蕭知盡時,人正在書房中看信,聽到腳步聲連頭都不擡,繼續他的動作。
“有消息?”莫厭遲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
蕭知盡将信遞給他,道:“靜貴妃昨天被朱啓明接到了聶府,還見了聶成一面,竟也沒有起疑。”
“聶成又不是愣頭青,若不裝病,太醫去的時候就早被揭穿了。”
蕭知盡道:“總覺得不大對勁,這幾天要多加些人手在聶府周圍,離大典不到十日,代阏估計坐不住了。”
莫厭遲不置可否,過了晌午後,将軍府周圍就多了數道氣息,侍衛偶爾察覺,走過去查看,卻是空無一人。
夜裏,天高月明,白日喧鬧的皇城靜谧無聲,打更者忽遠忽近得敲着銅鑼,提醒着時辰。三更鐘響,幾道身形劃過天空,不曾留下痕跡。
打更者似有所覺,擡頭看去,只見幾只鳥兒展翅高飛,看那方向是飛往将軍府,半夜鳥鳴,着實怪異,他打了個冷顫,趕緊離開。
幾道身影落在将軍府的屋上,悄無聲息,站在最前頭的人揮揮手,其餘人四散離開,不知去向。那人躬着腰急行,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
屋中的人只是淺睡,聽到響聲,低聲試探了一句:“殿下?”
“是我。”
靜貴妃急忙起身,走過去開窗,一道黑影落下,即便遮住了臉,她依舊認出了來者,正是代阏。
靜貴妃隔着窗戶行大禮,險些沒落下淚來:“參見殿下。”
“不必多禮。”代阏翻窗進去,将人扶起,沒給靜貴妃寒虛問暖的時間,道出來意:“本宮前日得知朱啓明要在大典那日/逼宮,到時候你帶本宮進去。”
“什麽?”靜貴妃吓了一跳,“逼宮?明兒他糊塗了?”
代阏冷笑:“不,他做得很好。太子冊封,百官來朝,正是我們動手的好機會,他要是不制造點混亂,本宮還要另外籌謀呢,倒是天助我也。“
“殿下要動手了?”靜貴妃沉聲道。
“亡國十餘載,也是時候了。”代阏扯出一抹笑來,在黑夜中如同鬼魅,令人毛骨悚然。
靜貴妃直勾勾地盯着他,擔憂道:“殿下,屬下願意代勞,您何必冒險?”
代阏背過身去,走到窗邊,看着如霜的月色,道:“不是冒不冒險,若不能親自動手,本宮難解亡國之仇,且朝中有本宮的人,等那賊子一死,本宮自可黃袍加身,複我河山。”
靜貴妃自太子府就跟着代阏,一路走到今日,對他了解甚透,她看着他的背影,沒敢反駁。
兩人靜靜站着,似乎并不覺得無趣,忽然,代阏道:“待此事了結,本宮會賜你貴妃之位,不負于你。”
靜貴妃欣喜若狂,這還是代阏第一次給了她承諾,一瞬間,靜貴妃覺得自己這十幾年來的付出,是值得的。
她哽咽着沒有推辭,只是道:“屬下一個婢女出身,當不得貴妃之位。”
代阏嘆道:“黛兒,不必自怨自艾。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是,恭送殿下。”
靜貴妃擦拭着眼淚,目送代阏離開,又将窗戶合緊,似乎從未有人來過。
将軍府困不住代阏,他來無影去無蹤,整個過程都無人知曉,原是三更已過,街上該是空無一人,誰知代阏剛落腳,便看到有人在底下等着他。
“太子殿下,恭候多時了。”那人蒙着面,聲音沙啞,看身形似乎是個少年。
代阏回想片刻,記不起是誰,便問道:“來者何人?”
“殿下貴人多忘事,想不起來就算了,跟在下走一趟,慢慢想。”那人輕聲輕語,似有無限溫柔,可眼神中卻是包含殺意。
代阏從腰間抽出軟劍,道:“那你得有這個本事。”
“在下沒有,但……殿下不過一人,能擋得了多久。”那人說罷,四周人影四起,架着利箭,無一不對着代阏,箭上泛着森冷的藍光,顯然是塗了毒。
人數衆多,代阏無法保證能毫發無傷脫險,他盯着那人,咬牙切齒道:“卑鄙小人。”
“殿下說笑了,在下再卑鄙,也不及殿下半分。”那人緩緩擡手,笑道:“殿下,把劍放下吧。”
代阏自知大意,不應該帶這麽幾人就來,更震驚于對面那人的能力,他的人再少,也不是說殺就殺的,除非武功在他們之上。
那人擺弄着腰間系着的玉佩,“殿下不必猶豫,為了今日我可是設好久的局,除非你會遁地,不然你是逃不掉的。”
“你究竟是誰?”代阏默默觀察着四周,心驚地發現除了屋頂上的人外,底下周圍也圍滿了人。在京中即便是衛靈将,也不可能有這麽多人。
“唉,殿下怎麽對在下的身份那麽感興趣呢?”那人說着,隔着面紗摸了摸自己的臉,繼而慢慢摘了下來。
借着月色,代阏看清了那人的臉,震驚道:“竟然是你。”
“是我,殿下要束手就擒嗎?”
代阏冷笑道:“你覺得呢?”
說罷,他欺身往前,軟劍直逼那人。那人紋絲不動,靜靜看着,忽然幾道身影從身後走出來,将他擋在身後,安全護住。
代阏同那幾人打鬥,一面又在找機會襲擊那人,可是奈何敵衆我寡,代阏武功再強,也敵不過對方源源不斷上前,不到半晌,他便覺吃力,連反應都遲緩了不少。
忽然,耳邊一陣破風聲,他暗道不好,卻是來不及閃躲,竟被刺中一箭,麻痹感瞬間遍布全身,讓他動彈不得。
那人招手讓人給他喂解藥,道:“別讓他那麽快死了,帶回去。”
“是。”
一群人架起代阏,因怕他出聲嚷嚷,索性将人敲暈,順順當當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