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鄒或和同伴在餐廳吃飯,剛拿着托盤坐下就聽隔壁那一桌高年級的女生有些失落的道:“時戟已經一個星期沒來了。”
鄒或一聽時這個姓,下意識的就想到了開學時在宿舍樓下遇到的那被稱作時少的人,他心裏有些好奇,于是側過耳朵繼續聽了下去。
隔壁桌其中一個女生很快就接了話茬,也是用同樣地語氣,道:“是啊!這個月他才來了四天而已……”
“聽說他都是有家庭教師專門輔導的……”
“你聽誰說的?”
“……”
之後餐廳裏的人一多,七嘴八嘴的,鄒或就聽不清她們的話了,剛巧同伴也跟他說話,無法,他只得把注意力收了回來,和跟他說話的那人聊了起來。
幾天後的傍晚,他問往他宿舍來借東西的高年級學長,時戟是誰?為什麽大家都讨論他?
這個學長叫張坤,四年級的學習委員,人很好,是那種書呆子類型的好學生,他心裏沒什麽道道,見他問就把知道的都說了。“時戟家裏好像很有錢,但是他很少來學校上課,老師好像也并不怎麽管他,連高年級那些個別經常鬧事的學生都不敢惹他,我知道的也不錯,都是聽我們班女生說的。”他說完還不忘告誡鄒或,千萬別惹時戟還有跟着他的那些人,最好是離他們遠點。
原本他還不敢肯定時戟是那個人的名字,這會兒聽張坤一說,才确定應該就是了。他乖巧的笑笑,說自己只是看到他們一群人比較好奇,問問而已。
張坤走後,鄒或又想起了時戟那雙黢黑淡漠的眼睛,其實這一年,他已經差不多把被嘲笑的那件事還有時戟這個人淡忘了,但那天突然看到他,不知怎麽的,原本淡去了的記憶又清晰了起來。
時戟确實也是個讓人難以忘記的人,鄒或能記住他其實是正常的。鄒或記憶裏最深刻的就是時戟的眼睛和那身讓人欽羨的小西服,雖然後來鄒藝給他買了套,但是他還是不能忘記第一次看到時戟時,他身上穿的那套。
因為時戟,他又想起了一年前,他們相遇的那個餐廳,然後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日的情形,那天他因為看烏龜耽誤了些時間,再回到餐桌的時候已經有些久了,當着戴德昌的面,鄒藝倒沒怎麽他,但是臉色已經不好看了,後來為這事,他回家還被鄒藝臭罵了一頓,說他不給她張臉,沒家教之類的,想到這些,又牽起了開學那天的記憶,鄒藝摸着肚子滿臉礙眼的笑容……自己蹲在衛生間裏哭……下樓時他神經裏突然蹦出的那種想要把她推下去的沖動……還有腦海裏鄒藝滾下去,滿身污血的幻覺……
想到這,他的心跳突然快了,好像有什麽要竄出來似地,讓他既興奮又後怕,如果再回到那天,他或許真會忍不住把鄒藝從樓梯上推下去。
這時,室友忽然推開門走了進來,他看到鄒或滿臉呆滞的坐在床上,就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嘿,想什麽呢?”
鄒或茫然的擡起頭,看向他,過了一秒才從失神中恢複過來。“沒什麽?數學老師放你了?”
鄒或的宿舍是兩人間,他的室友跟他是同學,叫田宇,戴着眼鏡,但左眼的鏡片被布擋住了,聽說是為了矯正弱視,大家給他起的外號叫三眼兒。兩人的關系還行,有時會一起吃飯回宿舍什麽的,但今天,三眼兒被挨留了。所以兩人就沒一起回來。
他一聽鄒或提起數學老師,就滿臉的怨氣,罵道:“那老女人,我不就多錯了幾道題嗎!還非讓我改完才放我回來,奶奶的,餐廳都沒飯了,我這還餓着肚子呢!”
鄒或詫異,“怎麽會沒飯,才幾點?”
三眼兒從櫥裏掏了盒薯片,咔呲咔呲的嚼了一片,才怨念道:“今天周五,有部分學生回家了,我去的時候都是剩菜剩湯了……”
他們學校雖然是貴族學校,但富家子弟又是分等級的,一種是剛富裕起來的暴發戶二代,一種是真正意義上的富二代,而中間還參雜着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官家子弟,所謂的貴族學校就是一個資本社會的縮成,這裏是存在階級觀念的,這一點從宿舍和餐廳上就能體現出來,宿舍是分獨間和二人間,餐廳是分學生餐廳和教室餐廳,所謂的學生餐廳就是像食堂一樣,菜都是一鍋出的,而教師餐廳就是點餐制。
學校裏的孩子雖大部分都是家境不錯,但有些家長也是會限制孩子生活費用的,像鄒或這樣的狀況,就沒有多餘供他揮霍的錢,而那些富家子弟,對他們來說,教室餐廳的那點飯前根本就不算什麽。
有的學生饞了,偶爾也會去教室餐廳吃頓好的,三眼兒的家境還不錯,所以鄒或就沒什麽顧忌的說:“那你去教室餐廳吃不完了嗎?”
三眼兒坐起來,又找了瓶奶,喝了口,蹙頭道:“那裏不是老師就是高年級的那些人,我不想一個人去,要不你陪我去?”
鄒或知道他所說的那些人是指高年級的那些總在學校滋事搗亂的壞學生,他也理解三眼兒,低年級總是蹙高年級一頭的,而那餐廳又是高年級喜歡活動的場所,像三眼兒這麽膽小的一般都是結伴才回去。但他已經吃完了……
三眼兒走過來,央求道:“你再陪我去吃點,我請你。”
鄒或感覺了一下肚子裏食的存量,覺得完全還可以再塞點,于是道:“好吧!你要請我吃糖醋裏脊,我好久沒吃了。”
“行。”三眼答應的很利索,他把薯片和奶一放,就拉着鄒或出門了。
教室餐廳在校園的東北方,他們必須要穿過教學區才能到,這時已經是入秋了,天已經有些暗了,風也有些涼,他們雖穿着校服,但還是有些冷。
兩人一路跑到餐廳,鄒或比三眼快幾步,他邊跑着邊扭着頭去看身後的三眼兒,催促道:“三眼兒,你快點……唔。”他說這話的時候光瞅着三眼兒了,完全沒注意到有人從餐廳門口裏出來,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三眼兒的臉上出現了不尋常的表情,等他明白怎麽回事的時候,身體已經撞人身上了。
鄒或雖是撞人的那個,但是被撞得那個身體只是顫了一下,就穩住了腳步。
鄒或腳下一趔趄,下意識的就扶上了那人的腰。
三眼兒也在原地不動了,有些驚恐的看着他們。
鄒或擡起頭一看,也愣住了,竟然是時戟……
時戟低頭看他,然後面無表情的把他從自己身上推開了。
時戟雖沒說什麽,但他身後的跟班卻沒事找茬的站出來代替他道:“你沒長眼啊!”
鄒或看着那人兇神惡煞的樣子,不禁後退了一步,然後緊張道:“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站他跟前,就要用手去推他,手才伸出來,就被一直沒說話的時戟制止了。他喊了聲那人的名字。
“唐子旭。”
那個叫唐子旭的聞言頓住了,随即收回手,瞪了鄒或一眼才不甘心的退回到時戟一旁。
鄒或偷着看了眼時戟,然後局促的往門的一旁後退了幾步,把擋着的路給他們讓開了。
時戟側頭看了鄒或一眼,才邁步離開了,他身後的人也跟着一起離開了,當最後一個人經過鄒或身邊的時候突然小聲跟一旁的人嘀咕道:“诶,你看這不是開學那天在宿舍樓下見着的那個小孩兒嗎?”
這人一旁的同伴聞言瞅了過來,然後說了些什麽。
由于離着遠了些,鄒或并沒聽清。
直到他們這群人全走了,三眼兒才敢大聲喘氣,他跑了幾步湊近鄒或道:“剛吓死我了!好在他們沒怎麽你。”
鄒或剛才也有些吓到,他真沒想到會撞上時戟……
他魂不守舍的被三眼兒拉進了餐廳,直到他想吃的糖醋裏脊上來,他才放下剛才的事,專心的吃了起來。
自這次相撞後,鄒或又是很久沒再見過時戟。
期中考試後,鄒藝突然把他接回了戴家,說是她生日,戴德昌給她辦了個宴會。
現在鄒藝已經懷孕五個月了,除了肚子有些顯,人還是很瘦,從後面根本就看不出是個孕婦,而且懷孕并沒妨礙她愛美的天性,依舊畫着妝,抹着指甲油,唯一變化的就是鞋子換成了平跟。
生日宴上,鄒或自己站在角落,看着戴德昌各種的體貼和溫柔,看着鄒藝的各種得意和笑容,看着人群裏同樣落寞的戴然,這是他第二次見到戴德昌的兒子戴然,他想戴然的心情或許比他還要糟糕,畢竟他已經習慣鄒藝的忽視和這種被驅逐的生活了,而戴然母親才去世不久,眼看着繼母懷孕的滋味估計不會怎麽好受……
鄒或端着一盤糕點躲進了窗簾後邊,邊吃邊偷聽着不遠處的賓客編排着他媽媽鄒藝和靠家戴德昌……
這些難聽的粗俗亂語并沒影響他的心情,他吃飽了就把盤子随手擱窗臺上了。然後悄悄的上了露臺。
這露臺是個室外咖啡廳,現在天已經冷了,所以晚上一個人也沒有,他把手插進口袋,沿着露臺往另一側相連着得露臺走了去。這邊露臺的室內也正好舉辦了宴會,他悄悄的打開門走進了進去。
這間宴會廳要比剛才那個大不少,人也多了不少,他偷偷的沿着牆走向了食物區,嗯,食物也多很多,看着就很精致和高級,他翹着嘴角,拿起盤子夾了很多的蟹黃和壽司,然後躲角落裏吃了起來。
他邊吃邊注意着屋裏的人,當視線掃到一個地方的時候突然停住了……
因為,時戟在那。
在這裏見到時戟,是超出鄒或預料的。時戟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正站在一個美婦人的旁邊,他旁邊還圍了些大人,他們在小聲的說着什麽……
之後,鄒或總忍不住把視線投在他身上。
或許是他看得時間太久,又或者是視線太灼熱,總之,被他看着的時戟很敏銳的捕捉到了角落裏的他。
兩人眼神交彙的瞬間,鄒或快速的垂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