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位于湘南邊陲,古稱營道,唐時叫延唐,幹德三年才改成今名──寧遠。縣城位于九嶷山之北,是由北往南去九嶷山的必經之地。
中午時分,淩玉龍來到寧遠縣城。縣城不大,但有一家很出名的酒樓,從招牌便可看出它的氣派,「湘南第一樓」的金漆大字招牌高挂于酒樓之上,爍爍生輝,遠遠便能見到。
淩玉龍走進酒樓正是生意興隆的時候,樓上客滿,只有樓下尚有空席,便在樓下揀了張桌子,叫過酒菜後,開始觀察店內的情形。
下山之前,兩位老人反複交代,每到一個地方必須先觀察附近的情勢,以免不自覺攪入是非圈,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特別是人來客往龍蛇混雜的酒店、客棧,更要注意。
這一看,竟看出了些異常,發現店內有不少江湖人,他們三人一桌,五人一席,有的在高談闊論,有的在舉杯暢飲。淩玉龍雖是初次在江湖上行走,對江湖人物認識不深,但江湖人物的基本特征吳子純曾多次介紹,已耳熟能詳。
「寧遠并非名都大邑,通衢要道,只是湘南邊陲一個小縣城,怎會有這麽多江湖人物出現?難道有大事發生?」淩玉龍不由提高警覺,開始仔細打量店內的客人,聆聽他們談話。
「那不是陳師傅?」淩玉龍正在打量那些比較醒目的客人,旁邊有人大聲道。
聲音來自左側的桌子,桌旁坐有三人,看衣飾和舉止,不是普通客人。他們比淩玉龍早到,桌上已有兩道菜,此刻三人盯着廳中。
廳中站着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似是剛從外地趕來,滿臉風塵,正在找座,聽到叫聲後,轉過頭來。這邊三人一見紛紛起身離座,其中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驚喜道:「陳師傅。」離開桌子,大步迎上前去。
中年見到向自己走來的青年,驚異道:「朱兄弟,你們也在這裏,真是幸會!」
青年道:「小弟沒想到能在寧遠遇上陳師傅,實在榮幸之至。」
陳師傅道:「朱兄弟客氣了。」
青年道:「陳師傅,剛到寧遠?」
陳師傅點頭道:「剛趕到。」
與青年同桌的兩人也走了過來,其中那個年約四十的中年道:「陳師傅,你來得正好,我們剛開始,來,一道用餐,邊吃邊聊。」
陳師傅道:「道元恭敬不如從命。」
「客倌,你要的酒菜來了。」淩玉龍正打量着陳道元等四人,小二将酒菜送了上來。
淩玉龍斟上酒,一邊品嘗,一邊關注鄰桌陳道元等人。根據四人方才的談話可以肯定,除陳道元外,其他三人應是本地人。
淩玉龍心想:「既然是本地人,對本地的情況應該清楚,只要留意他們談話,便不難知道發生什麽事?」
果然,只過了一會,三杯酒下肚後,旁桌四人便聊開了。
朱姓青年道:「陳師傅,這次來寧遠,可是給玉面飛狐梁爺祝壽?」
面對淩玉龍的陳道元搖了搖頭,道:「玉面飛狐梁大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而我陳道元只是一個江湖上賣藝混飯吃的小教頭,他不認識我,我也沒有見過他,去祝什麽壽?」敢情是位在外教徒授藝的教頭。從表情和語氣不難看出,他與梁剛沒瓜葛,也不想巴結。
朱姓青年笑了笑,道:「陳師傅說的也是,但不知陳師傅這次來寧遠是為何事?」
陳道元道:「因道州的姑丈有事,要我去一趟,途經此地。」
背對淩玉龍的李姓中年人道:「我說陳師傅,你既然到了寧遠,何不去拜訪一下?此去九嶷山逍遙宮并不遠,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明天便是梁爺的壽辰,既然遇上,如果不去,被梁爺知道了,不好。」
陳道元右首的年輕人附和道:「陳師傅,梁爺是湘南鼎鼎有名的人物,到了九嶷山下不去拜訪,等于不給他面子,何況明天是他的壽辰。你雖不是寧遠人,但是湘南人,要在湘南道上混飯吃,日後難免不碰面。」
李姓中年亦道:「陳師傅,現在不但湘南的朋友來了,便是外地,也有不少朋友聞訊趕了來,常言道多個朋友多條路,對我們這些常在外面跑的人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李兄所言不無道理。」陳道元點了點頭,接着又道:「但是,去怎不能空手?這次途經此地,身邊沒帶什麽銀兩,想去也沒辦法。」被衆人說得有些心動。
左首的朱姓青年道:「陳師傅,人去了便是大禮。對玉面飛狐梁爺這種江湖上聲名響亮的人來說,錢財、禮物是小事,名氣、面子才是最重要的。你去了,便是給他面子,哪怕是空手去,也會很高興。再說,即使要送禮,你陳師傅這份禮,我們三人還是出得起。」
「那怎麽行?」陳道元惶惶道。
右首年輕人道:「陳師傅,這你便不用客氣了。我們都是江湖中人,誰出門又會帶很多錢呢?陳師傅,這禮的事,你不用管了。」
聽到這裏,淩玉龍已經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江湖朋友聚集寧遠,原來明天是梁剛的生日,他們準備去祝壽。
「看來玉面飛狐梁剛在江湖上名聲不小,如果明天能當着這些江湖中人的面将他打敗,讓他露乖出醜,威風掃地,這樣不但可以為父親雪恥解恨,而且還可以讓江湖中人知道,我父親有個很不錯的兒子……」心念至此,淩玉龍不由暗暗點頭。而且也為有人帶路感到高興。
出山前,吳子純雖然介紹了九嶷山的情況,但也只告訴他玉面飛狐梁剛住在九嶷山舜源峰附近的逍遙宮,去九嶷山要經過寧遠,至于去逍遙宮怎麽走,沒有具體說,他也沒有仔細詢問,認為到了九嶷山便可以找到。進入寧遠境內,他才覺得不妥,找人打聽難免引人注意,萬一驚動梁剛,到時不在山上,自己便白跑了。現在好了,有人帶路,只要跟在後面走便行,不用擔心會驚動梁剛。
淩玉龍正在暗自高興,卻見隔桌客人放下酒杯,起身向陳道元那桌走去。這是一個三十左右的壯實青年,虎背熊腰,雙目炯炯有神,渾身透着彪悍之氣,只是神色有些冷傲。
彪悍青年來到四人桌旁,道:「四位明天要去逍遙宮?」敢情聽到了四人的談話。
「正是。」陳道元右首年輕人答道。「朋友也是準備上逍遙宮?」
彪悍青年道:「不錯。所以想請四位帶個路。」
右首年輕人道:「敢情朋友是慕名前來給梁爺祝壽?」
彪悍青年道:「不是。」
「不是?」右首年輕人頗為驚異,道:「那朋友是──」
「去送葬。」彪悍青年肯定地答道。
彪悍青年不但個子高大,嗓門也很大,說起話來聲音特別洪亮,此言一出,不但陳道元等四人大驚失色,便是其他客人也有不少驚異地扭過臉來。
陳道元等人顯然沒有想到彪悍青年會是玉面飛狐梁剛的仇家,準備去逍遙宮找麻煩,更沒有想到他這麽大膽,敢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不怕玉面飛狐知道了有所防範。玉面飛狐雖然住在九嶷山中,但在寧遠城裏有不少親信,據說「湘南第一樓」的東家便與他關系很好,這一點與陳道元同桌的三人清楚。
四人震驚之餘,又不由對彪悍青年刮目相看。江湖朋友刀頭飲血、不将生死當作回事,但在平常百姓面前,大衆場合,一般都表現得循規蹈矩,很少言及殺人放火之事,以免驚世駭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這人敢在大庭廣衆之下,聲言找玉面飛狐報仇,除了有一身驚人的技藝外,膽氣更非一般。那位原本不準備去逍遙宮的陳道元,不由對彪悍青年投去欽佩的目光。他雖不想與梁剛結交,卻也不敢開罪,因此旁人一勸說便改變了注意。
淩玉龍亦暗吃一驚,沒想到此人也與梁剛有仇,而且仇恨不淺。驚訝之餘,心裏突然産生了一個念頭:「義父說過,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此人既然與梁剛有仇,何不讓他先試試梁剛身手?從今天所見所聞來看,梁剛身手不是一般,要不,在江湖上不會這麽有名。」
彪悍青年沒有理會四人驚疑的目光,又道:「四位可願意帶在下前往?」
「這──」四人面面相觑,為之語塞。
「四位不願意?」彪悍青年臉現不屑,反問道。
李姓中年道:「朋友,不是我們不願意。我們是本地人,家裏有妻兒老小,朋友要是去祝壽,我們倒還可以引路,但要去找梁子,恕我們不能奉陪。我們與梁爺是鄉鄰,帶你去找麻煩,道義上說不過去──」
「好了。」盡管李姓中年說得在情在理,彪悍青年卻毫不客氣打斷,道:「你們怕梁剛,不願帶路,不勉強。我不相信明天沒有別的人上山,只要有人上山,便不怕找不到逍遙宮。」
李姓中年點頭道:「是的,明天肯定還有其他朋友上山,兄臺去找他們吧。」
彪悍青年道:「你們放心,即使明天沒有其他人上山,我也能找到逍遙宮。不過我要提醒四位,明天你們最好不要去逍遙宮。」說着掏出一塊碎銀,丢在桌上,轉身向外走去。
「站住。」彪悍青年剛走到門邊,樓上陡然傳出一聲吆喝,接着飛身躍下兩人,飄落在他身後不遠處。
彪悍青年警覺地駐步回頭,見兩個比自己稍小的年輕人朝自己走來,道:「兩位叫我?」
個子稍高的青年道:「正是。」
彪悍青年道:「有何指教?」
高個青年道:「方才聽你說,準備上逍遙宮找梁大爺麻煩?」
彪悍青年道:「兩位與梁剛是什麽關系?」
高個青年道:「我們是梁大爺的朋友。」
彪悍青年道:「兩位是不是想領我上逍遙宮,去見你們朋友?」
矮個青年道:「要我們領你上逍遙宮不難,只要你露兩手讓我們瞧瞧。」
高個青年陰陰道:「我們很想帶你去,只怕到時你去不了。」
彪悍青年道:「這麽說,兩位想替梁剛出頭,阻止我上逍遙宮?」
矮個青年道:「梁大爺是我們的朋友,明天是梁大爺壽辰,你想去搗亂,作為朋友,自然不能坐視。」
高個青年道:「梁大爺是湘南武林的領袖,你敢在湘南道上口出狂言,分明是沒将梁大爺和我們湘南武林的朋友放在眼內,今天我們便代表梁大爺和湘南武林同道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在湘南道上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張狂跋扈。」
彪悍青年冷哼一聲,道:「你們既是梁剛的朋友,想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大爺我原本不想多生事端,既然你們要強自出頭,沒得說,大爺今天破例成全你們,讓你們知道與匪類為伍的『好處』。」
「狂徒,你敢辱罵梁大爺,找死。」高個青年怒吼一聲,一招「猛虎下山」向彪悍青年疾攻過去,與此同時,矮個青年亦揮拳從另一側攻上。
彪悍青年冷哼一聲,不待對方攻到,揮掌迎上,一招「抽刀斷水」封住高個青年的雙拳,接着「犀牛望月」回身反擊側面攻來的矮個青年。高個青年見自己攻勢被阻,旋即撤招換式,「蒼龍出海」飛起左腳向對方後部攻去。彪悍青年似已料到高個青年會有此招,迫退矮個青年,即以「豹子出林」回擊。高個青年見對方變化如此快捷,而且來勢兇猛,只有急忙撤招。彪悍青年的身手出乎多數客人意外,不少客人臉上現出驚容,有的開始悄悄議論。陳道元等四人也悄悄議論開來。
李姓中年道:「此人似是少林俗家弟子。」
陳道元道:「馬步沉穩,進退有章,剛勁威猛,大開大合,正是少林拳法。」
李姓中年道:「這兩人像是王氏兄弟。」
朱姓青年道:「正是。」
右首年輕人道:「王氏兄弟身手不錯,在寧遠一帶,也有些名氣。」似乎對兩人連手尚處于下風感到意外。
左首朱姓青年道:「那是他們有玉面飛狐梁爺這個靠山,江湖朋友給梁爺面子。」
李姓中年道:「今天他們恐怕沒有這麽幸運了。」
朱姓青年道:「煩惱皆因強出頭。沒有打虎藝,敢向虎山行?此人敢來寧遠找梁爺麻煩,身手絕不會差。」
朱姓青年說得不錯,彪悍青年果然了得,不到十個回合,便逼得王氏兄弟沒有了還手之力。也許是前面話說得太滿,明知取勝無望,王氏兄弟仍苦苦支撐。
彪悍青年道:「憑你們這點道行,也想強出人頭,自不量力。」接着一聲大喝:「給大爺滾出去。」喝聲未斷,已傳出「砰」、「砰」兩聲悶響,接着便見兩條人影筆直向店外沖去,沖出店後,其中一條人影撲倒在地。
彪悍青年對站在遠處目瞪口呆的小二道:「打壞的家什,找他們賠。」然後轉身大步向店外走去。
「閣下,好身手,待蔣某讨教幾招。」彪悍青年尚未走出酒樓,樓上又傳來一聲吆喝,接着飄下一人。這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單瘦,長臉無須,臉上挂着難以琢磨的淺笑。
「蔣三爺!」陳道元右首的年輕人輕聲驚呼道。
李姓中年人道:「看來有場惡鬥。」
朱姓青年道:「沒想到他今天也在這裏。」顯然三人認識從樓上下來的中年人。
彪悍青年打量了中年人一眼,道:「你也是梁剛的朋友,想為他出頭?」
中年道:「蔣某以前也練過幾下,方才見朋友身手了得,不由見獵心喜,想讨教幾招。」雖然沒有言明是梁剛的朋友,但衆人清楚,若不是梁剛的朋友,這種場合決不會出來讨教。
彪悍青年自然清楚,道:「既然你想替梁剛出頭,放馬過來,大爺我不會讓你失望。」
中年道:「小子,你未免太目中無人了。接招。」話音未落,已飛身攻上。從出手和身法可以看出,身手要比方才兩人高出很多。
彪悍青年知道對方來者不善,不待中年人近身,已揮掌迎上。
中年人反應敏捷,見對方來勢兇猛,不與硬拼,身法一變,撤招換式,掌指并出,向對方左側攻去。
陳道元道:「蔣三爺是不是鬼手蔣成武?」
李姓中年道:「正是。」
陳道元道:「身手果然了得。」
李姓中年道:「身手不行,能與梁爺稱兄道弟?」
朱姓青年道:「陳師傅,你認為兩人誰更高明?」
陳道元道:「很難說。蔣三爺身法靈巧,招式怪異,這方面要比對手強,但青年反應也不慢,而且招式威猛、淩厲,蔣三爺難以近身,一時半刻想要奈何他也很難。」
朱姓青年道:「這麽說蔣三爺要高明些?」
陳道元道:「如果這樣耗下去,那青年可能會吃虧。」
淩玉龍雖然目不轉睛地盯着廳中,但是陳道元等人的談話一字不漏全聽到了。通過四人的談話,對他們有了基本了解,陳道元不但見聞比其他三人廣,身手也在三人之上。
廳中情形正如陳道元所言,兩人鬥了數十招,仍難分軒轾。雖然彪悍青年拳掌剛勁,招式威猛,但身法沒有對方靈巧,很難發揮威力。主動挑戰的蔣成武知道自己拳掌不敵對方,依仗身法上的優勢始終不與對方硬碰,但又不讓對方有喘息機會,目的很明顯,先消耗對方體力,待對方體力不濟時再進行反擊。
兩人又鬥了十餘招,彪悍青年似已看出對方用意,知道這樣下去對自己不利,出言激道:「我以為玉面飛狐的朋友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原來不過如此。」
蔣成武嘿嘿一笑,道:「蔣某是不怎麽樣,正因為如此才向閣下讨教。」
彪悍青年道:「想拜師?你年紀太大了,而且大爺我也不收與匪類為伍的徒弟。」
蔣成武道:「小子,你死在眼前尚敢口出狂言,這點蔣某不能不佩服。」
彪悍青年道:「再佩服,我也不會收你這樣的混帳徒弟。」
不知是說話分神之故,還是劇鬥太久體力有所下降,彪悍青年的拳掌漸漸沒有先前威猛了。一直伺機待發的蔣成武一見,心中大喜,目射寒光,獰笑道:「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話出招發,左手閃電般搶入對方懷中。
這一刻蔣成武等待已久,自然志在必得,不但速度快極,而且全力以赴。不少客人神色頓變,有人小聲叫道:「完了。」
然而,看似體力不支的彪悍青年突然神色大振,喝道:「來得好。」聲音未落,一道人影向店外疾飛而去。
店內客人均是一驚,待看清情形,又是一驚。飛出店去的不是別人,正是主動進攻的蔣成武。那些看好蔣成武的人,此刻是目瞪口呆,他們作夢也沒有想到伺機而發全力進攻的蔣三爺會被對方扔出店去。
被彪悍青年踹出酒樓的王氏兄弟一直在門外觀戰,尚未離去,原以為蔣三爺可以打敗對方,為他們出氣。誰知蔣三爺也被對方扔了出來,兩人驚得目瞪口呆,面無人色,直到彪悍青年向店外走來,才回過神,急急跑到在地上艱難站起的蔣三爺身旁,惶恐地盯着從店內出來的彪悍青年。
彪悍青年出店後,未向三人走近,只是不屑地看了一眼,便大步向街道一端走去。
彪悍青年一出酒樓,樓上樓下頓時炸開了鍋,大開眼界的客人紛紛議論開了──
陳道元亦感慨道:「沒想到這青年竟深藏不露,到最後才顯示真正實力,方才這招『兔子蹬鷹』簡直妙到毫巅。」
李姓中年道:「蔣三爺如果不被對方迷惑,不急進,不大意,這招應該能夠躲避。」
陳道元點了點頭,道:「青年不但功夫了得,心計也不錯,如果不這樣,這招『兔子蹬鷹』很難得逞。」
朱姓青年道:「蔣三爺恐怕作夢也沒想到今天會遇上克星。」
右首年輕人道:「蔣三爺恐怕傷得不輕。」
陳道元說:「看情形明天肯定去不了逍遙宮。弄不好,這一輩子會是廢人。」
朱姓青年道:「看來明天逍遙宮會有場惡戰。」
陳道元道:「青年身手雖然了得,但要與玉面飛狐梁大爺争高下還很難。」
朱姓青年點頭道:「據說梁爺的成名絕技『靈狐十三擊』至今尚未全部施展過,一般江湖高手很難接下十擊,據說最後那一招『靈狐摘星』如果施展出來,即使身手比他高的對手也很難抵擋。」
李姓中年感嘆道:「他今天如果敗了,也許是件好事。」
右首年輕人點頭道:「不錯,雖然他今天贏了蔣三爺,但要贏梁大爺還差得遠,梁大爺即使不施展成名絕技『靈狐十三擊』,他也不是對手。明天他只要敗在梁大爺手下,梁大爺肯定會為蔣三爺出氣。如果剛才他敗了,明天不去逍遙宮,也許還能保住性命。」
李姓中年搖頭道:「明天是梁爺的生日,怎麽說,梁爺也不會要他性命。但是,如果瘟神前輩在便很難說了。」
朱姓青年點頭道:「明天是梁爺的生日,瘟神前輩一定會來。只要瘟神前輩來了,他本事再強,即使能贏梁爺,也不一定下得了九嶷山。」
淩玉龍原想早點用完餐去追彪悍青年。他對彪悍青年一開始便充滿好感,通過方才這場風波,心中産生了與對方結識的念頭。他自小孤獨,十幾年來,只認識黃易和吳子純兩人,這次出山,除了為父雪恥以及會一會江湖上的高手名宿驗證自己所學之外,希望能交幾位意氣相投的朋友。彪悍青年率直、豪爽,是個血性漢子,正是自己心儀之人,自然不願錯過機會。
聽到陳道元等人有關瘟神的談話後,淩玉龍又打消了念頭。瘟神究竟是什麽人?聽他們口氣,身手不但在玉面飛狐梁剛之上,而且高出很多,自己要上九嶷山找梁剛雪恥,對這麽一個可能出現的強勁對手不能不了解。與彪悍青年結識,他相信有機會,兩人目的相同,明天都要去九嶷山逍遙宮,說不定屆時便會碰面。
然而,旁桌幾人接下來沒有繼續議論瘟神,相反将話題轉移到了彪悍青年身上。李姓中年道:「陳師傅,你見多識廣,可否看出方才這青年的來路?」
陳道元道:「我一直在琢磨,聽口音像是湘北人,湘北一帶我去過幾次,也有幾位朋友,但未聽說有身手和年歲與之相當的年輕高手。」
朱姓青年道:「像他這個年紀,這種身手,別說是湘北,便是江湖上也應該有名,除非才出道。」
陳道元道:「只有這個可能。」
李姓中年遲疑道:「會不會是鼎州遺世村人?」
陳道元道:「應該不是。玉面飛狐雖然有瘟神前輩撐腰,但絕不會與遺世村的人結怨。再說,很少有人在江湖上見到遺世村人,這個地方是不是真的存在很難說……」
淩玉龍大為失望,知道再聽下去也不會有什麽收獲,匆匆喝完壺中酒,結帳,出了酒店。淩玉龍匆匆離開酒店是擔心彪悍青年不等明天便上九嶷山去找玉面飛狐報仇。雖然對玉面飛狐的身手尚不清楚,但是從今天的所見所聞看,玉面飛狐絕不是普通高手,憑彪悍青年的身手要報仇雪恨很難,如果再遇上身手高過玉面飛狐的瘟神,很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走出酒店,淩玉龍問明去九嶷山的路徑,大步追了上去。出城不久,便見到了大步前行的彪悍青年,淩玉龍揚聲道:「前面的兄臺請留步。」
彪悍青年聞聲止步,轉身看了看淩玉龍,道:「你叫我?」
淩玉龍笑道:「正是。」
彪悍青年道:「你也想替梁剛出頭,阻止我上九嶷山?」
淩玉龍道:「兄臺,你誤會了。小弟并非梁剛的人,方才小弟在酒樓見兄臺豪氣淩雲,英武不凡,十分景慕,想與兄臺交個朋友。」
「朋友?」彪悍青年狐疑地看了看淩玉龍,道:「包某沒有朋友,也不想交朋友。如沒有其他事,恕包某失陪。」轉身大步前去。
淩玉龍一片赤誠,卻換來一頭冰水,不由十分失望,望着對方遠去的彪悍青年,搖了搖頭,自語道:「看來兄臺對我不相信。不過,我想我們遲早會成為朋友。」然後邁步跟了上去,為了不讓對方産生誤會,始終保持一段距離。
從縣城到九嶷山有很遠一段路,傍晚時分兩人才到達九嶷山下。山下有個數百戶的大村莊,淩玉龍見彪悍青年在村裏借宿,沒有連夜上山,放下心來,也在村中找戶農家息宿下來。
晚上,淩玉龍輾轉難眠,想起明天便要上山為父親雪恥,心裏十分激動。十幾年來,他不分寒暑、晝夜地苦練,為的便是這一天。他實在無法入睡,想起曾狠心抛下自己、跟梁剛私奔的母親。不知明天是否會見到她,見到她又該怎麽辦?雖然她寡情薄義,但畢竟是生身母親…
這些問題一直在淩玉龍腦海裏翻過不停,直到天亮,才昏昏睡去。
一覺醒來,已日上三竿。淩玉龍用過早餐,從村民們口中證實尚未有外人路過、上山,便離村徐徐往山上走。昨晚從村民口中證實這是去舜源峰的必經之路,逍遙宮便在舜源峰附近,只要到了舜源峰便不難找到逍遙宮,他認為在山道上等,要比在山下等好,可以免去別人懷疑,同時免得昨天同來的彪悍青年誤會。
九嶷山自夏朝始便名聞遐迩,除風景秀美外,主要應歸功于人文始祖之一的舜帝。當年舜帝「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陵寝在舜源峰下。此後,歷代帝王逢時節歲令,無不遣官致祭,文人騷客更是紛至沓來。戰國之屈原、漢之太史公、蔡邕,唐之杜甫、賈誼等,無不感召而來,瞻仰悼詠。淩玉龍雖不是文人墨客,卻也為九嶷山的巍峨神秀所感染。
昨天,傍晚才到山下,對夜色朦胧中的九嶷山沒有注意。今日登山,才真正領略它的神奇、秀麗。遠望九峰矗立,黛墨染峰,疊嶺千障,綿延不絕;近看,峰奇嶺秀,古樹婆娑,峰巒間白雲缭繞,似有仙樂飄蕩其中。
淩玉龍在山裏長大,此刻也不由為身旁的優美景色陶醉。他順着山道慢慢往上走,一邊欣賞兩邊山上的景致,一邊等待前往逍遙宮給梁剛祝壽的江湖朋友到來。
走了約半個時辰,前面出現岔道。山間小道,外人罕至,岔道旁沒有路碑。「該往哪邊走?」淩玉龍犯難了。他不敢再往前走,貿然前進,萬一走錯,今天可能到不了逍遙宮,這樣便會錯過當衆打敗梁剛的好機會。在無法選擇方向的情況下,他只有耐着性子在岔道旁等候。
不一會,身後傳來腳步聲,淩玉龍精神一振,旋即凝神回望,然而臉上的笑容很快又僵住了。雖然來人尚在山坡那邊無法見到,但他聽出來人有四個。「會不會是昨天在酒店遇到的陳道元四人?若是他們,要不要見面?若不是他們,其中會不會有昨天一同進村的彪悍青年?」
也許是同仇敵忾,淩玉龍對彪悍青年甚為關心,但是,又不想在到達逍遙宮前與他碰面,一是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其次是不想過早驚動玉面飛狐,彪悍青年找玉面飛狐報仇之事也許已傳到逍遙宮,與他一道,會引起玉面飛狐警覺,今天早飯後急急上山,便是這原因,那時彪悍青年尚在村裏未出發。
為了證實,淩玉龍飛身上山,翻過山坡,往來路看去。來人确是四個,但不是陳道元等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年過六十、容光煥發的老者,老者身後是一個三十餘歲的佩劍青年,緊接着是一個儒生裝扮的中年,一個二十餘歲的小夥子跟在中年身後,彪悍青年不在其中。四人帶有包裹,可能是給玉面飛狐祝壽的禮物。
淩玉龍飛身下山,在距岔路口不遠處放慢腳步,以一個普通江湖人士的模樣,從容地向岔道口走去。當四人轉出山坳出現在山道上時,他剛好接近岔道。「前面那位朋友,可是去逍遙宮?」走在第二位的佩劍青年招呼道。
「不錯,在下正是去逍遙宮。四位也是去逍遙宮?」淩玉龍轉身笑問道。
「正是。」走在前面的六旬老者答道。他見淩玉龍玉樹淩風,又是去逍遙宮,料想不是尋常人物,接着道:「敢問老弟何處人氏,尊姓何稱?」
淩玉龍道:「回前輩,晚輩乃湘鄉人氏,小姓淩。晚輩初履江湖,見聞有限,不敢動問四位高姓大名?」
淩玉龍不清楚對方與玉面飛狐的關系,不敢冒然說出自己是潭州人。父親淩霄十餘年前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氣,與玉面飛狐的恩怨江湖上肯定有人知道,至少與玉面飛狐關系密切的人會知道,如果直言明告,可能會引起對方注意,招致不必要的麻煩。其次,他在湘鄉長大,說是湘鄉人也不為過。他雖沒有說自己的真實籍貫,但言語十分恭謹。
老者皺了皺眉,臉上的笑容随之變淡。顯然,他的記憶中,湘鄉一帶沒有姓淩的江湖名人,眼前這位青年不可能是名家子弟,也不是後起的武林俊彥,充其量是一個愛熱鬧的江湖新人而已。
老者身後的佩劍青年知道淩玉龍是江湖新人,無不得意地介紹道:「這位是湘南道上鼎鼎有名的永州大豪、『黑煞手』江勝武江前輩,我想淩兄弟應該聽說過,我們三人在江湖上亦有個匪號,『東安三雄』不知淩兄弟是否耳聞?這位是『聖手書生』黃善文黃師傅,這位是『無影拳』李志雄李兄弟,『追風劍』吳傑便是在下。」
四人在湘南道上鼎鼎有名,淩玉龍卻是第一次聽說,不過從對方的神态和名號知道不是一般人物,故作欣喜道:「啊,原來是黑煞手江前輩與東安三雄三位豪傑,久仰,久仰。晚輩初入江湖,無緣拜見,故此緣悭一面,以致相逢不相識,實在失禮,還望四位海涵。」
江勝武見淩玉龍對自己等人甚是恭敬,心中頗為得意,對淩玉龍多了幾分好感,頗為客氣道:「不知淩兄弟是那位高人的弟子。」
淩玉龍道:「晚輩師傅雖是武林中人,但在武林中名氣不大。『鬼手神偷』不知江前輩是否聽說過,他老人家便是晚輩的授藝恩師。」雖然吳子純不讓叫師傅,但他心底認了這位師傅,因此毫不猶豫說了出來。
江勝武道:「原來淩兄弟是『鬼手神偷』吳師傅的高足,幸會幸會。吳師傅輕功絕世,妙手神技更是舉世無雙,淩兄弟應該盡得衣缽了。」口裏這麽說,臉上表露的卻不是這回事。
淩玉龍看了出來,只是暫不想多事,沒有計較,笑道:「師傅功夫博大精深,晚輩資質愚魯,只學得其中一、二,并未繼承衣缽。」心裏卻在想:「我若是繼承了他老人家的衣缽,哪天晚上要将你們四個家夥身上的內褲扒下來,挂在你們家堂屋裏。」
「聖手書生」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