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1)

更新時間:2017-07-16 18:00:03 字數:5303

金鳳仙虛弱地側躺在床上,背對着所有人低低啜泣。

另一名也是趙文睿的家仆倩兒正坐在床沿,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她。

簡陋的居室裏只有一張方桌、兩張椅還有一張床,趙文睿坐在桌邊的其中一張椅子上,另一張椅子被挪到了一旁,椅子上方的梁上還懸挂着白绫,而他身前則是被他喝斥跪在地上的辛小月。

辛小月跪得極不甘願,一張小臉十足倔強,一雙大眼不滿地瞪着床上的金鳳仙。

“辛小月,你做錯事還這種态度?!”

“奴婢會跪不是認錯,是因為大人是主子,大人要奴婢跪奴婢便跪。”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要狡辯?!”趙文睿把桌上的紅棗糕往前推,這就是讓金鳳仙如今不敢見人的原兇。

今天早膳時金鳳仙到他房裏來,看見了他早膳的點心是紅棗糕,嘴饞說要吃,他便把只剩一塊的紅棗糕賞給了她。

金鳳仙吃完後說好吃,可惜她請不動辛小月為她做糕點,趙文睿知道金鳳仙老毛病又犯了,上回辛小月得罪了她,她還記恨着,由于他實在沒有心思管這種女人之間的小事,加之金鳳仙也只是小心眼,想來惡整辛小月幾次後便會消氣了,于是他召來了辛小月,讓她為金鳳仙做些紅棗糕。

辛小月一開始自然是不願意的,他便說她自己也曾小心眼跟府裏侍女鬥氣過,金鳳仙氣消了便不會再找她的麻煩,所以她縱使再不甘願,也只得聽從主子的命令。

只是今日趙文睿用完晚膳後,倩兒卻哭着來找他,說金鳳仙想上吊尋短,他跟着來到金鳳仙的房裏,急忙把她從梁上給解了下來。

這一看,金鳳仙的臉不但腫得不成人樣,那一雙嬌嫩的紅唇也腫得跟兩條多汁肥美的臘腸一般。

金鳳仙一見趙文睿看見她的臉也不急着死了,連忙捂住了自己的臉大哭,但死活就是不肯從墊腳的椅子上下來。

倩兒在一旁告狀,說是大夫來看過後說金鳳仙誤食了花生,金鳳仙自幼因體質關系不能食用花生,也一直小心注意,今天倩兒聽說了辛小月還另外做了花生糖糕做為趙文睿晚膳的點心,特地到廚房去告訴辛小月千萬別把花生混進了紅棗糕裏,沒想到金鳳仙還是吃到了花生。

趙文睿問清了情況,說是金鳳仙并不嚴重,只是那張臉會腫個一、兩天,這便感到不耐,喝斥了金鳳仙尋死的舉動,接着便上前打橫抱起金鳳仙把她放在床上,她便轉過身去哭,直到現在都還不停。

“那紅棗糕又看不出有花生,我怎知你是不是吃了我做的紅棗糕才成這樣的?”辛小月不服氣,她做吃食一向嚴謹,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少爺,辛小月分明是故意的!”金鳳仙拿着手絹蒙着臉,下床沖到了桌邊拿起紅棗糕。“你要證據是不是?那我就再吃一塊,如果我的症狀加重了,就是這紅棗糕裏加了花生。”

“鳳仙姊姊千萬不可啊!大夫說了幸好吃得不多,再多些你就小命不保了。”倩兒上前搶下那塊紅棗糕,把它摔到了辛小月的膝蓋邊。“少爺,這肯定是辛小月聽了奴婢說鳳仙姊姊不能吃花生刻意加的,少爺要好好處置這歹毒的奴婢啊!”

辛小月看着兩人一搭一唱,臉上盡是不屑的表情,看來她是着了道了,她才想倩兒怎麽昨日會突然來問她廚房裏的花生是做什麽用的,她不疑有他就說今日要為大人做花生糖糕,想來金鳳仙早就設計好了。

倩兒又指着辛小月繼續告狀,“少爺,奴婢曾聽說辛小月嫉恨鳳仙姊姊,更怨她不能來服侍少爺也是因為鳳仙姊姊。”

金鳳仙一聽,投入了趙文睿的懷中啜泣,十分委屈。“少爺,奴婢冤啊!辛小月居然如此嫉恨奴婢,還要害死奴婢……”

“能為大人做事奴婢便心滿意足了,雖然不能為大人送膳,不能跟在大人的身邊,但每日能為大人親手制作膳食,奴婢還是開心,根本無須為此毒害一個人。”辛小月辯駁道。

趙文睿實在被金鳳仙惹得心煩,但又不好推開她,只得摟着她輕拍她的背安撫道:“好了,沒事就好,或許辛小月是不小心的,不是有意要害你。”

“少爺,辛小月肯定是故意的。”倩兒早與金鳳仙有了默契,接着又道:“辛小月曾說過她十分傾慕少爺,說她的願望就是能當少爺的貼身侍女,她不想再待在又熱又油膩的蔚房裏,她要待在少爺的身邊,她肯定是嫉妒鳳仙姊姊,沒有其他。”

趙文睿輕拍着金鳳仙的動作停了,金鳳仙感覺到了,埋在他懷中的臉,緩緩露出了計謀得逞的笑意。

趙文睿望向辛小月,她倔強的神情褪去了不少,倒是紅潮染遍了她的雙頰。

“辛小月,這是真的嗎?”見她吞吞吐吐開不了口,趙文睿由心裏湧出了一股厭惡。“你不是與守仁……”

此時,聽說了這件事的崔守仁擔心辛小月鬥不過金鳳仙會吃虧,趕來要幫辛小月解圍,沒想到才剛進到金鳳仙的房裏,就聽見趙文睿說了自己的名字。

崔守仁不知道趙文睿為什麽會提起他,但也因為他到來,趙文睿沒再說下去。倒是辛小月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大聲喊道:“是!奴婢是傾慕大人,希望能陪在大人身邊,但奴婢知道本分,絕不會說出什麽不想待在廚房的話,奴婢只要能為大人做事就心滿意足了,從不敢奢望什麽。”

崔守仁十分意外,辛小月在大人面前總是傻裏傻氣的,原來是女子遇上傾慕的男子才變得笨拙嗎?

趙文睿看着崔守仁錯愕的樣子,卻誤解了。

他不是沒讓女人傾慕過,但他從不會因此而看輕對方,可若是這名女子在兩名男子之間舉棋不定,那麽他便看不起了。

“辛小月,你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何以認為你有資格傾慕我?”

本是倔強直直跪着的辛小月,身子頓時有些發軟,為什麽大人會用如此厭惡的表情看着她?還要說這樣的話來傷她?

崔守仁眼見金鳳仙的計謀就要得逞,先不論辛小月這奴仆讨喜,就算今天換成別人,他也不能讓金鳳仙尋着了機會,再說了,金鳳仙現在依偎在趙文睿懷中,而趙文睿并沒有如往常一般推開她,這對他來說是隐憂。

“大人,卑職不知大人為什麽突然如此厭惡辛小月,但請大人給卑職一個機會解釋。”

“犯錯的是辛小月,為什麽是你為她解釋?”

“因為辛小月這傻丫頭越解釋只會讓情況越混亂,大人得不到真相。”

“真相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一個會在兩個男人之間周旋的女人,我打心底厭惡她。”

“周旋……奴婢不懂……”她被大人厭棄的原因是如此嗎?她哪裏周旋了?

“要我說出我看見了什麽嗎?辛小月,那日你從樹上摔下來後去了守仁的房裏,發生了什麽事可還記得?”

辛小月一臉困惑,哪裏有發生什麽事?她不過送了碗粟米粥過去。

崔守仁倒是一下子全記起來了,原來那時候趙文睿來過了,而且他可以肯定趙文睿一定沒有聽到他和辛小月後來的對話。

可若要說出實情還辛小月清白,勢必得說出一切,如此一來趙文睿不會放過金鳳仙,他原先苦心隐瞞就都白費了。

“大人,事情不是您表面看見的那樣。”

“那日辛小月可還遲了送膳的時間,你要告訴我那日什麽事也沒發生?”

辛小月也想起了那日會讓趙文睿誤會的事,可她不能說出口,因為崔守仁要她守密,對她說事關重大,只要遇上了趙文睿的事她就發傻,她不知道這事說出口會不會害了趙文睿,她不敢說。

她緊咬着唇,但忍住了話卻忍不住淚,她蓄滿淚水的雙眼只能直勾勾地望着趙文睿,傳達着她有苦說不出的委屈。

趙文睿的心魂被震懾了,平常那個哭得很難看的辛小月不哭了,強忍着眼淚的模樣卻比哭着還要讓人憐愛,他看着她眼眶再也積蓄不了淚水,直到滑下兩行清淚,卻還是倔強地不哭出聲音,那一瞬間,他的心被揪得好疼。

趙文睿覺得做壞事的人其實是他,不是辛小月。

“辛小月,平常耍耍小心眼我不會計較,但險些害了人命便不行,我沒有證據你是刻意或無心,但這事我不能不發落。”

“大人,奴婢沒有刻意為之,更不可能有無心之失,奴婢制作騰食,一向嚴謹不會有誤。”

但眼下事實如此,辛小月無法脫罪,趙文睿也不能容許辛小月胡為,卻不給她懲戒。“辛小月,此事我可以算了,但你這個蔚娘我是不能再用了,今日天色已晚,城門已關,我就再留你一夜,明日一早,你收拾好包袱回老家吧。”

辛小月百口莫辯,又見趙文睿是非不分,她抹去了眼淚,緩緩站起身,是了,就說官都是一樣的,看到貌美如花的金鳳仙哭得尋死尋活的,她這種沒一絲姿色可言的女子哪裏鬥得過?

“奴婢明白了,謝大人饒命。”

崔守仁見辛小月不再辯白,對她十分愧疚。“辛小月……”

辛小月沒有回應崔守仁,默默地轉身離開。

崔守仁回望着趙文睿,想再為辛小月解釋,卻見金鳳仙悶在趙文睿的懷中,怯生生的說——

“少爺,奴婢好怕,好怕再有人要害奴婢。”

“不會了。”

“少爺今夜可以陪着奴婢嗎?有少爺在,就沒人敢害奴婢了。”

趙文睿實在不想答應,但她才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回,他為了耳根清靜,還是應允了。

“大人。”崔守仁沒有明說,但眸中傳達的意思一清二楚。

趙文睿知道他的顧慮,但他只是陪金鳳仙一晚,不會碰她。

“你們都退下吧。”

倩兒自然是識趣地福身告退了,走的時候還一并把崔守仁給請了出去。

“少爺,可以把燈給熄了嗎?奴婢不想少爺看見奴婢的醜樣子。”

趙文睿懶得再多說,就依了金鳳仙的意,就着月色把她抱上了床,他是也上了床,但只是靠坐在床頭,并未躺下,腦中忘不了的是辛小月方才那幽怨的眼神。

崔守仁站在門外,并未馬上離去,他的心很沉重,金鳳仙得到了她要的地位,趙文睿也相信了金鳳仙,這一次不但辛小月輸了,他也輸了,而金鳳仙贏了,楊兆齊也贏了。

是,金鳳仙根本不是趙老夫人安排給趙文睿的通房,而是楊兆齊安排的眼線,如今趙文睿若信金鳳仙更勝他人,等于給了楊兆齊掌握他的機會。

最終,趙文睿想當什麽一鳴驚人的雀鳥都是空話,他終究還是會成為折了翼的鴻鹄。

“大人,原來您連卑職也不信……”

聽見這句話,趙文睿更加痛心,為什麽他覺得是他傷了辛小月、傷了崔守仁?

趙文睿抛下金鳳仙打開了房門,已不見崔守仁了。

“少爺……”金鳳仙在床上喊着,不明白都已經把少爺給帶上了床,怎麽少爺還會離開。

“你好好休息吧,這裏我睡不慣。”趙文睿說完就走了,沒給她挽留的機會。

不能留下少爺她是扼腕,但只要一想到成功趕走了辛小月,她又忍不住得意起來,因為這麽一來,她就有更多機會可以接近少爺。

她金鳳仙可不是當個通房就能滿足,就連少爺的未婚妻高世娟她也不放在眼裏,她要的可是主母的地位。

辛小月收拾好包袱,一早和幾個熟識的奴仆告別。

程姑哭哭啼啼的,說她是讓人冤枉了。

辛小月拍拍程姑的肩膀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麽,背着包袱離開了。

她由後門走出官邸來到大街上,就見到在官邸大門轎邊等着趙文睿出門的崔守仁。

崔守仁上前想表達他的歉意,但辛小月退開身子,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對不住,是我毀了你清白,還無法為你解釋。”

她望着他,問道:“大人真是個好官嗎?”

“他是!”

“那小月可以忍。”辛小月打起精神,露出了笑容。“崔先生,您要讓金鳳仙嘗到苦頭喔!別讓大人被金鳳仙迷得神魂颠倒,成了胡塗官。”

“我會的。”

“那麽小月先離開了。”

目送辛小月離去,崔守仁又歉疚又不舍,方一轉身,就看見趙文睿已經站在官邸門口不知看了他們多久,他上前一揖。“大人。”

“我知道她是你的女人,我已經盡量放她一馬了,這事說大不大,但要真說她是打算下毒害人可不是小事了,是謀殺。”

崔守仁想起昨夜趙文睿寧可與金鳳仙在一起,也不相信他、聽他多說幾句,他實在覺得氣悶,故意回道:“既然是卑職的女人,又何須大人保護,卑職自會保護她,如果大人真要治她的罪,卑職可為訟師為她平反。”

“平日裏我審案時你為書記,不是最不齒這樣的人嗎?”

“那是那些訟師只為錢財而興訟,但卑職是為還人清白。”

“我知道辛小月是無心的,但她終究是做了。”

“可憐的小月,不過平常耍了一點小心眼,就讓大人您記一輩子再也翻不了身了。”

知道崔守仁在埋怨他,趙文睿也惱了,轉身便上了官轎。

崔守仁把趙文睿送上了轎,這才坐進自己的小轎子裏。

轎夫扛起了橋,緩緩地往縣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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