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莫厭遲入朝後,朱啓明心中總有一根刺,他不願去見靜貴妃,偶爾宏治帝問起也是以事務繁忙為由搪塞了過去。這仔細算來,也有個把月不曾見面了。
靜貴妃驟然召見,很大可能是因為劉奇的事情。他若是進宮,難免又要受一頓皮肉之苦了。
只是貴妃娘娘召見,哪敢不從。
朱啓明乘上馬車,黑着臉入了宮。
靜貴妃一如既往坐在前堂等着朱啓明,許是心情不錯的緣故,這會兒倒是直接賜了座賞了茶,問起了近日的事。
朱啓明也不好氣,道:“托母妃的福,兒臣最近過得尤為辛苦。”
靜貴妃不以為然,她此番召人進宮可不是為了吵架的,她嘆了口氣:“本宮知道你怨恨我,只是你可知本宮這麽做的緣由?”
“為何,母妃這麽做對兒臣有什麽好處?”朱啓明道。
靜貴妃道:“莫厭遲一直備受陛下喜愛,你這麽多年來都下不去手,倒不如将他放在朝堂之上,即便有衛靈将幫他,到底不比你熟悉朝堂的事,到時候設個套,讓他乖乖跳進去,由着陛下對他失望,如此豈不是更好。”
“母妃說得輕巧。”朱啓明冷笑,“吏部尚書一案不僅讓他在朝中站穩了腳步,連那些百姓也個個稱贊他的賢良。”
知子莫若母,靜貴妃同朱啓明不親厚,到底知道他心中所想,“吏部尚書不過咎由自取,如今你得了兵部,還怕了莫厭遲不成。”
朱啓明仍是憤憤不滿,靜貴妃見狀,道:“當然,本宮當日未曾與你商議便去找陛下商議,你怨恨本宮也是正常,只是莫要誤了大事。”
她難得示弱,朱啓明也不好再冷着張臉,他緩和了語氣道:“兒臣曉得。只是莫厭遲氣焰日益增長,若再不行動,只怕朝中要大亂。”
靜貴妃點點頭:“此事本宮自然知道,最近你且讓手下們安分些,不要輕舉妄動,我們來日方長。”
“是,兒臣明白。”
母子倆難得說了一些體己話,朱啓明也明白靜貴妃多年來的不易,生氣歸生氣,情分還是在的。
新任吏部尚書孫莫是個忠臣,就是膽子有點小,之前做侍郎的時候凡事都要問過上司,如今自己成了上司,倒是有些惶惶不安。
蕭知盡穿上新制的朝服,跑到了新吏部尚書跟前,幫着他處理了不少事務,其雷厲手段令人折服,孫莫見他是個可塑之才,便将手邊的事丢了一大半給他,自己處理一些要緊事情,也樂得自在。
狀元府被燒,蕭知盡住在了二皇子府上,兩人又是兒時同窗,明眼人皆能看出這人已經是莫厭遲的人了。
如今莫厭遲地位水漲船高,朝堂上也有不少人支持着他。朝廷原本以朱啓明為尊,現在倒是出現了兩極化。
莫厭遲在不知不覺中收攏了不少黨羽,朱啓明每天看着那些原本瞧不上他庶出身份的官員對莫厭遲和顏悅色,氣得牙都要咬碎了。
莫厭遲自己倒是無所知,在送完第三波前來表忠心的臣子後,累得趴在床榻上不肯動彈。
蕭知盡走了進來時人正大開着趴在踏上,他直步走過去,在莫厭遲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壓身倒下,砸得莫厭遲險些沒緩過氣來。
莫厭遲昏昏欲睡,驟然被天降的蕭知盡壓住,頓時清醒,他怒道:“混蛋,給本王起開,重死我了。”
“不。”蕭知盡不動聲色,貪婪地汲取着這短暫的溫暖,兩具身體緊貼着,格外安心。
莫厭遲力氣比蕭知盡小,脾氣倒是倔得很,他擡起手肘往後怼去,正中蕭知盡腰部。
只是被對着人,力氣也沒有十足十,蕭知盡只當撓癢癢,壓着人不肯起來。
“你打不過我的。”蕭知盡說起兒時欠揍的話來。
莫厭遲咬牙切齒,卻是掙紮不動,索性停下動作,可憐兮兮道:“盡哥哥,饒了我吧。”
“……”蕭知盡聽到這個兒時的稱呼,心頭猛的一跳,倏然起身,耳根紅成一片。
以前莫厭遲都是在莫娘的逼迫下才不情不願叫他,語氣多為不忿,如今呢喃軟語,甚是委屈。
莫厭遲得了自由,翻身起來,見他窘迫的模樣,不知死活嬉笑道:“怎麽啦,盡哥哥,這都能害羞,小時候你可沒少讓我叫呢。”
莫厭遲難得頑皮一次,撓得蕭知盡心頭發癢,卻又無法排解,真真是一場折磨。
好在是在屋中,光線昏暗,掩住了蕭知盡深邃的眸光。他輕咳了下,催促道:“起來用膳。”
莫厭遲不動,躺回床上,擺手道:“不去不去,累死了,讓葉憫端進來吃吧。”
蕭知盡挑眉,再次欺身而上,方才是壓在莫厭遲的背上,如今則是面對面貼着,他沉聲道:“起不起?”
莫厭遲吞了吞口水,從他的眼中讀出了危險,蕭知盡自幼嚴于律己,格外守規矩,不想長大後竟有過之而無不及。
身為二皇子殿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然不能慫,他正要開口,門外葉憫敲門:“殿下,該用膳了。”邊說邊伸手推門。
莫厭遲看見門一點一點打開,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将人推開,起身沖了出去。
葉憫進了屋,迎面沖來一個面紅耳赤的主子,而蕭大才子坐在主子的床上,沒有動靜。葉憫莫名其妙的地看了幾眼,跟着主子出去。
莫厭遲坐到飯桌上,心跳得飛快,他喘了喘,心想下次可不能跑那麽快了,影響食欲。
……
蕭知盡一人靜靜坐在屋中,懊惱地捂住臉。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每每靠近莫厭遲的時候總想跟他再親近些,分明此時并不是什麽好時機,可他就是按捺不住。
來叫晚膳的人最後反而并沒有用膳。
莫厭遲吃完後去書房處理了下朝中事務,将蕭知盡抛到了腦後,待葉憫提醒,才想起蕭知盡未曾用膳,便端了飯菜去找他,進了屋發現人已經躺在他的床榻上睡去,背對着他,寬厚的脊背略顯可憐。
飯是吃不成了,莫厭遲也沒去叫他起來,近日事情太多,不僅是他自己,蕭知盡也累得夠嗆。
想罷,莫厭遲打了個哈欠,困意襲來。他讓葉明将飯菜撤走,自己換了寝衣後爬上/床,扯了被蕭知盡蓋住的半邊被子蓋上,閉眸入睡。
于是……
翌日清晨,蕭知盡被懷中的人拱醒的,他睜開眼瞧着那張熟睡的臉,瞬間不能自已。
許是感覺到冷意,半夜将被子蹬下床的莫厭遲下意識靠近暖源,一身薄薄的寝衣睡得淩亂,他還尚不自知,低聲喃喃幾句擡手摟住了蕭知盡。
蕭知盡四肢僵硬,不敢動彈,任莫厭遲肆意翻動,他都沒有絲毫反應。
松垮的寝衣略微敞開,露出白皙細膩的皮膚,蕭知盡愣愣看着,鬼使神差擡手将寝衣往下拉了半分,突然他的臉色變得十分複雜。
少年風華正茂,人又是心愛的人,此情此景若還能坐懷不亂,不是柳下惠就是不/舉。顯然,蕭知盡兩者都不是。
他深吸了一口氣,點住莫厭遲的睡穴,艱難地放開懷中的人下床,苦笑一聲,俯身輕輕在他的額上落下一吻,随即解了穴道,轉身離開。
莫厭遲醒來時身邊空無一人,喚來葉憫一問,才知道蕭知盡早早就走了,這會兒剛用完膳,等着他一同上朝。
他睡得迷糊,打着哈欠洗漱,稍稍用了點早膳後,揣着葉憫備下的肉包子上了馬車。
蕭知盡不忍發笑,道:“怎麽不吃飽了再出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莫厭遲頓了下,在蕭知盡戲谑的目光中止了聲,讪讪一笑,“我怕去早朝遲了,等會父皇怪罪。”
宏治帝看重莫厭遲,自然希望他能夠勤勤勉勉,莫厭遲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便是無意皇權,也斷不敢辜負了宏治帝的期望。
蕭知盡瞧着他專心啃包子,不再出言,讓他好好吃。
兩人緊趕慢趕來到宮中,宏治帝也正好臨朝,見莫厭遲跟蕭知盡并肩而來,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早朝無事發生,莫厭遲偷偷打了幾個哈欠後,宏治帝也擺擺手下了朝。
一旁的官員目睹全程,忍不住問道:“二皇子殿下,昨日可是沒睡好啊。”
“昨夜念書睡得晚了些,無礙。”莫厭遲道。
這人剛過不惑之年,沒什麽野心,為官數年仍只是個戶部巡官。不少人嘲笑他無能,他也只會憨憨一笑,樂在其中。
莫厭遲初入朝中,對人大多不了解,蕭知盡早在之前便将這些人的底摸個透。這人看似憨厚老實,其實心裏通透得很,對朝中形勢了如指掌,原是可塑之才,可他不願涉險,所謂位高跌重,倒不如守着手上可觀的俸祿,跟妻兒好好過日子。
戶部巡官不樂意加入皇子之争,蕭知盡便沒有重點注視過這人。反倒是朱啓明瞧見了,眸光深沉得很。
在朱啓明身旁的江婉見他臉色不善,問道:“殿下,怎麽了?”
“不過一介戶部巡官,二皇子也費心拉攏,真是苦了他了。”朱啓明道。在他眼中,莫厭遲就該一輩子窩在他的皇子府中,等着他繼承大統,然後祈求他饒恕,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肆意妄為。
江婉暗暗撇嘴,“殿下若是不忿,不如……除了那戶部巡官?”
“江大人,慎言。”朱啓明瞥了她一眼,徑自走開。
江婉無視周圍隐隐投來的視線,疾步追上朱啓明,待走出宮門,回頭望去正好瞧見蕭知盡跟莫厭遲談笑,她微微勾唇,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