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兩人一起吃的早餐。才吃完,家裏就來了一個穿着西服的年輕男人。他進門後對時戟欠了欠身,喊了聲“時少”。
時戟點點頭,起身對那人道:“今天的事情先往後拖一下。”說完理了理襯衣的袖子,把西裝外套穿上了。
那人點頭應了,随即問道:“那您這是要去哪?”
時戟看了眼鄒或,淡淡的道:“學校。”
那人順着時戟的視線也看了眼鄒或,但只是禮貌的點了下頭就收回了視線。
鄒或則一直在旁邊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這個人。他在這裏住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陌生人來,看來在他躲時戟的這些日子裏,也同時忽略掉了一些東西,比如眼前這個陌生的人……
時戟系好扣子,看着在一旁傻站着的鄒或,蹙眉道:“怎麽還不去準備準備!”
“哦。”
……
車上,沒人說話,直到進了學校,在教學樓前面停下來,鄒或才忍不住道:“這個點,辦公室可能還沒開門,要不你在車上等會兒,我先上去看看?”說着就要伸手去開車門。
時戟一把拽住了他,說:“不用,你就先老實的在這坐着,等一會兒一起上去。”
鄒或不得不把手從車門上收了回來,老實的又坐了回去。
時戟收回手,放置到了自己的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了起來……
車裏,再一次被安靜籠罩了。
鄒或早已習慣了這種氛圍,他靠在椅背上,看着車窗外出神。此刻,他心裏其實是有些忐忑的,因為那封信。昨天他班主任所說的話裏并沒有提及過這件事,由此可以揣測出,她或者紀律部那邊應該都是不知道這封信的存在的,所以昨晚他才會僥幸的沒有對時戟提。但現在再想起來,卻又覺得這事做得有些不妥當,他自己是沒對別人說過,但至于那女生有沒有跟任何人提及過,他就不能保證了……
想到這他就坐不下去了,轉頭對時戟征求道:“快上課了,我想先把書包放回去……”
時戟聞言,并沒睜眼,只是似有似無的點了下頭。
鄒或悄聲的下了車,然後提着書包徐步邁進了教學樓,他心裏焦急,但腳下依舊走的平緩,就跟以往一樣,舉止得體,不急不躁。但當拐進樓道後,整個人就完全變了,一臉急切的大步攀上樓梯,一口氣直接跑到了三眼兒他們班門口才停。
這個點學生到的都差不多了,他這麽突然急急火火的出現在別人班門口,引得教室裏很多人都小聲議論了起來。
鄒或看了看樓道,見沒有老師的身影後,才對教室裏的三眼兒喊道:“三眼兒把你們班的蔣雨給我叫出來,快點。”
三眼兒傻愣了一秒,還沒等他去叫那女生,那女生就自己站了起來。
鄒或見她站起來,就焦急道:“你出來下。”說完對三眼兒擺了下手就離開了他們班門口。
他一走,教室裏一下子開鍋了,蔣雨紅着臉穿過課桌一路小跑的出了教室。
鄒或并沒走遠,他見蔣雨出來,就皺着眉往她跟前湊了湊,也沒委婉就直接開口問道:“你給我信的事還有誰知道?”
蔣雨原本垂在身側的手,一聽這話就不自然的攪在了一起,溫吞道:“……我朋友。”
鄒或聽了眉皺的更深了,聲音帶着些警告的意味,道:“你叫她們不要去亂說,還有,如果你們班主任或者紀律部的主任問你,你也不要招出來,知道了嗎?”
蔣雨原本通紅的臉,這會兒刷的白了,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嗫嚅道:“……知道。我朋友應該不會去亂說……”
鄒或煩躁的籲了口氣,板着臉道:“這事鬧到這地步,說什麽也于事無補了,只能把責任降到最低,所以如果有人盤問你,你就一口咬定我們只見過一面,關于信,千萬不要說漏嘴!”只有這封信,才是他最關心的,鬧不明的,他就是不想讓時戟知道。
“……”蔣雨只是點頭,也不吭聲。
這時上課鈴響了,鄒或就讓她進去了,然後自己才回班上去放書包。
他進班的時候,他的座位和霍陽的都是空的,他把書包放好後,就又下樓了。
時戟仍坐在車裏,鄒或坐進去的時候,他睜開了眼,道:“怎麽去了這麽久?”
鄒或斂起眼睑,掩飾着還有些不穩的呼吸,道:“和同學說了幾句話,”
時戟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琢磨了下問道:“你就只有打架問題需要解決是吧?”
鄒或擡頭,看了時戟一眼,随即就又垂下了視線,道:“不是,還有……早戀的問題……”昨晚,他只跟時戟着重交代了打架的事情,當時他并沒想到時戟會親自來學校,所以就把起因什麽的一語帶過了……
時戟一聽,果不然皺起了眉,他伸手扳正鄒或的下巴,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兒,把該交代的給我一次交代清楚!”
鄒或被迫面向時戟,臉上有些不自然的道:“就是,有一個女生跟我告白,不知怎麽的就被傳了出去,鬧到老師那了,我昨天跟老師說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但老師說,這事造成的影響太大了,而初中這邊早戀的苗頭不少,估計會被抓了當典型……至于打架的事情,是我同桌問我有沒有跟那女生去開房……我一怒之下,才動手的!”
鄒或說完,時戟又盯着他臉端詳了一會兒,才放開他的下巴。随即有些不滿的道:“才開學,你怎麽就能惹這麽多麻煩!嗯?”說到這聲嗯的時候,口氣中的不滿達到頂點。
鄒或低着頭,小聲道:“我也不知道。”
“哼。”時戟聞言冷哼了一聲,便沒在說什麽。
兩人交談的這期間,前座的司機和那男人都不曾發出過聲響,眼神直視着前方,就好像根本沒聽到他們的談話似地,本分的做着類似于空氣般透明的存在。
……
時戟只是在紀律部的主任那露了一個面,說了幾句護短的話,就把那個反面典型的事給解決了,而之後去他們班主任那卻稍稍耽誤了些功夫。畢竟打架,要比捕風捉影的早戀嚴重的多,他們班主任起初挺生氣,後來還是看着時戟的面子,不得不大之化小的訓了鄒或幾句。
時戟離開的時候,他們班主任竟然還親自送他上了車才回去。
回去後,就又把鄒或叫進了辦公室,問了問他和時戟的關系。
鄒或回的是,自己算是被時戟收養的。
他們班主任後來又說了些話,就讓他回去了。
自這件事之後,他們班主任對他的态度更和氣了。
至于霍陽,則被狠狠教訓了一頓,連帶着家長都因他丢了臉面,他們班主任抓着霍陽的那句開房言論,大做文章,最後不免又來了一頓懷柔的政策。
這事發生的突兀,了結也幹脆利落。
……
周末,鄒或不得不老實的待屋子裏看起了那本《不該被遺忘的人們》,所謂的人們其實是指二戰時期歐洲的同性戀者。
這本書對于鄒或來說太過沉重,他這個年紀正是輕浮躁動的時候,哪會對這些沉重的文字有耐性。而且關于二戰的歷史,希特勒,納碎黨什麽的,他更是一點都不了解。最後只是翻看了幾頁就擱一邊了。
後來過了很久,時戟才想起來問他。
鄒或這次沒隐瞞,就說自己看不懂,也看不下去。
時戟聽了倒沒說什麽,只是沒過多久,就讓人給他找了一箱子的關于同性戀的書和電影……
這件事讓鄒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這些壓力的來源并不是這些東西,而是來自時戟,他是個太自我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根本就不會在意或者去遷就別人……
這讓鄒或不得不慎重考量起了時戟曾說過的那句關于自己還有兩年時間的話。
他打開衣櫥,從最底下翻出了鄒藝離開時塞給他的那些錢,這是一萬塊整,這些年他沒動過一張,當初他就有過預感,或許以後有朝一日,自己沒有退路的時候,這些錢可以派上用場。
他數了一遍,才又藏回櫥子裏。
對他來說,這錢還不夠,他還需要更多的錢,這些年,時戟從沒給過他一分現金,給的都是一些不能套現的信用卡。
想到這,他才意識到,時戟自始至終都是防着他跑的……
這麽一想,他逃跑的心思就更強烈了,只是要怎麽才能弄到錢成了他最苦惱的事情。
翌日,飯桌上,時戟看向一臉無精打采的鄒或,道:“又沒睡好?”
鄒或怕他又會多問,于是就借口道:“昨個白天睡了,晚上就有些睡不着了。”
“那以後白天就不要再睡了。”
“知道了。”
吃完飯,時戟坐在沙發上看文件,鄒或走過來,突然道:“那個,我想去學畫畫?”
時戟聞言,頭連擡都沒擡就道:“好,我讓人去給你請個老師回家裏教你。”
“……”鄒或想拒絕,但又不想拒絕的太生硬,于是就在原地躊躇了起來。
後來,時戟的助理蔡博恒一來,他就更不知怎麽張口了。
蔡博恒就是曾經被鄒或打量過的那個男人,當時鄒或由于一心躲着時戟,所以就連帶時戟身邊的事情和人也都給忽略了,這個男人就是在那段時間出現的……
時戟一項都是個吝啬于說話的主,指望着他主動給解惑是不可能的。後來還是鄒或自己趁時戟上樓換衣服的空擋,問了這個蔡博恒才知道的。
蔡博恒一進門,就對着時戟喊了聲“時少”,然後又對着鄒或喊了聲“或少”。
這個稱呼并不是鄒或第一次聽到,他以前和時戟去外面玩的時候,都會被人叫做或少,一開始很不習慣,後來也就慢慢接受了。他看了眼蔡博恒,點了下頭,然後對時戟道:“我們學校就又美術特長班,我想報名。”
時戟聞言,視線終于從手裏的文件中撤離開了,擡起頭看着鄒或,不耐道:“不說給你請老師了嗎?”
鄒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帶着些撒嬌般的口氣,小聲道:“但是,我想在學校裏學。”
時戟皺眉,說了句随便就想把鄒或打發掉。
可鄒或突然對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