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的回答很瑤光，桓寂也同樣有祂的個性。
瑤光沉默了一瞬，認真的思考起一個問題。
自己對桓寂究竟是什麽心情？
桓寂在祂生命中的存在與特殊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太過理所當然，以至于都不需要去探究理由了，好比天為什麽是藍的？答曰，天是藍的所以是藍的。
心悅嗎？
想了想，答案是心悅。
祂有泛泛之交也有生死之交，知道自己對桓寂的感情并非其中任意一種，而是一種新的未曾體驗過的感覺。
祂審視了下自己對桓寂的所有念頭也明白了這是什麽樣的感情。
“我不可能讓一頭兇獸當鳳凰族的帝後。”瑤光說。
雖然沉珉這一脈口味清奇，甚至于沉珉的帝後就是一只鬼修，但比起一只修煉有成的鬼神，兇獸更難讓人接受。
斑斑劣跡着實難以取信于人，且兇獸的天性始終是個令人無法放心的隐患。
桓寂控訴。“你當年還邀請寧淵做你的帝後。”
祂何時邀請寧淵做自己的帝後了？
瑤光回憶了片刻才想起确有此事，是百萬年前九兇獸為了殺自己而事先踩點時的事。“我那時只是同祂開個玩笑，逗逗祂罷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鳥之将亡心态也淡然從容了許多，碰到覺着有點意思的寧淵時也會想指點一二，盡管寧淵彼時是在踩點。
桓寂撇嘴：“也沒見你對我或別的兇獸開這種玩笑。”
瑤光解釋：“寧淵是你們中最有人性的。”
就算是指點與開玩笑也沒人希望自己對牛彈琴，自然會選擇相對不那麽對牛彈琴的對像。
桓寂怒瞪着瑤光。“我救了我。”
瑤光颌首。“說實話，我一直想不明白，寧淵當年想救我是因為善良，但你又是為何？”
桓寂有這玩意嗎？
祂要有這玩意自己當年開玩笑的對像便不是寧淵而是桓寂了。
桓寂笑答：“因為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存在。”美得令人心顫，也因那一眼的心顫讓祂不顧剛剛逼殺一位神尊動靜很大不跑可能來不及跑的情況與寧淵大戰，奪得了瑤光的殘魂，細心呵護修補百萬年助祂複活。
瑤光再自戀也知道物種不同審美不同，如今的桓寂可能會覺得自己的翎羽很美，但百萬年前的桓寂……判斷美麗的标準和自己絕對有差異。
瑤光道：“你也很有趣，我也心悅你。”
桓寂問：“那為何不讓我當你的後？”
瑤光就事論事道：“立後不是我一個的事，你覺得哪只腦子正常的鳥會答應你為後？”
沉珉當年想立只鬼都煞費苦心，如今換做一只兇獸……有緣做君臣不容易，別互相折磨了。
鬼修雖然有其修煉的弊端，但再怎樣也比兇獸讓人安心。
神類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在九兇獸的食譜上。
桓寂也知這點，就是不死心而已。
瑤光擡手捏住桓寂的臉扯了扯。“不過我們可以做道侶。”
桓寂詫異的看着瑤光，是祂理解的意思嗎？
瑤光笑道：“君王立後需得考慮臣民的意見，但瑤光結婚只需考慮自己和心上人。”
桓寂聞言頓時樂得如同一個吃到了糖果的稚子。
**
桓寂自立為魔君雖不符合天族的利益，但海翼自己都投降了，加之天帝重傷，桓寂足夠強大，諸神族為了讓天族沒空管自己而從旁相助，桓寂的魔君之位最終坐實了，魔族繼續向天族稱臣，天帝則承認桓寂的尊位。
所有神祇都明白，這只是一種粉飾，是暫時的，但之後會往什麽方向發展卻是沒法猜。
若是個正常神祇，自然是好猜的，但兇獸……請參考清彌的心思有多莫測，非一般的精神病人思路廣。
雖然最終會往什麽方向沒人猜得到，包括瑤光，但目前為止都是正常走向。
桓寂在一點一點的蠶食西荒。
瑤光猜不到桓寂想做什麽，或者說，不敢相信。
九兇獸的天性便是九思都無法克服，而無法克服天性便不适合做首領一般的存在。
雖然擔心桓寂未來會弄成什麽模樣，但瑤光并沒有反悔結為道侶想和離的意思。
正如祂所言，立後需得考慮臣民的意見，結婚只需考慮兩個人。
不論桓寂的天性如何，自己心裏都是心悅祂的，這便夠了。
**
不死火山頻繁噴發時整個南都都頭疼了。
不死火山的環境，外圍還好，但核心處的火山口深處……哪怕是自诩浴火而生泡岩漿等同溫泉浴的鳳凰們也普遍受不了。
瑤光是例外，不死火山本就是祂當年寄托于洪荒所創造出的一片半獨立天地，自然不會傷害到祂，祂也比誰都清楚這片不死火山下有什麽。
因為清楚，瑤光不得已親自跳了火山。
桓寂來尋瑤光時連鳥毛都沒看到，鳥已經跳進去了，洪翎正帶着一溜翎羽鮮豔奪目的大鳥蹲在正噴發的火山口探着腦袋往裏瞅，結果自然是什麽都看不到的。
桓寂沒看過這種場景。
一長溜的華麗大鳥齊齊探頭望火山口的景像太過奇葩。
桓寂伸手敲了敲自己相對來說熟一點同時也對自己沒有意見的青語。“火山噴發而已，有什麽好看的？”
有只鳳凰道侶祂也對鳳凰的習性略有些了解，為了圖個熱乎不乏鳳凰在火山噴發的時候跳進火山口享受岩漿浴，一群華麗猛禽排隊跳進火山口搓澡是很正常的事，但蹲在火山口探頭瞧卻絕對奇怪。
青語道：“不死火山從來都不噴發的，這段時間不知何故日日噴發，王親自下去查看了。”
桓寂怒。“讓族王去冒險，你們是死人嗎？祂身上還帶着傷呢。”
青語聞言一臉無奈，他們自然不是死人，但不死火山底下的環境……在場的鳥沒一只受得了。
桓寂嗖的跳進了岩漿裏。
不死火山底下的環境是傷不了瑤光的，但不死火山底下有比環境更危險的事物。
桓寂誕生的年歲相對瑤光要晚很多，祂誕生的時候瑤光已是君臨南荒，統治整個洪荒所有羽禽無數萬年的鳳凰神尊。
也因為三神尊的難對付，九思那個心思缜密的建議在正式動手之前先對三神尊做足夠的了解，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成功斬殺三神尊。
九兇獸雖然各有各的問題，但不少人的天賦在打探消息這方面都很方便。
清彌的酷刑花樣百出的舉世無雙。
闇能以音律控制祂人的心智。
靈均詭計多端，口舌如簧。
每一個都是好手，三者相加自然不會只是一加一再加一等于三。
三神尊的情報除了實在是太過久遠，久遠的天地間都沒幾只智慧生物的事基本被挖了出來，其中便包括不死火山下有什麽。
天地初開時四靈作亂，其二隕落，其一是如今的少绾神尊，北溟神族的始祖之一，據說另一位始祖契是四靈中另一位殘存的精氣所化。
那麽問題來。
四靈，顧名思義，一共四只，兩只死了，一只居北溟，還有一只呢？
答曰：不死火山下。
好好的怎麽跑不死火山下來了？
自然是鳳凰神尊封印的。
鳳凰神尊誕生于天地初開時的一場大火，那場火幾乎焚遍了南荒大地，烈焰焚燒中誕生了鳳凰神尊，南荒大火因而終結，這也是鳳凰神尊會成為南荒之主的原因，祂生而欠南荒衆生因果。
那場大火造就了祂也束縛了祂。
當然，因果最重的不是鳳凰神尊，是縱火者。
按着神族的定義，那位縱火者是鳳凰神尊的父母。不過神族沒有子嗣是父母私産的概念，甚至于，個別神族分支中父母與子嗣是天然的競争關系，比如兇獸，食子固然有天性的原因，卻也有一半是為了消滅競争者。
鳳凰神尊倒沒滅了自己的父母，卻幫着盤古父神将那位倒黴父母給鎮壓了。
桓寂很難想像這對生理上的血親能和睦共處。
火靈就沒有道德倫理關系，子嗣不是親人，是競争者，尤其是這位競争者還是害得被封印萬古的從犯時就更不可能善了。
瑤光……從祂當年選擇幫助盤古而非火靈便足以看出祂是怎麽看待父母的。
火靈和沉珉夫婦是不同的。
不死火山越往下環境便越狂暴，到最後連火精這種不死火山常見精靈都見不到了。
環境太過狂暴，哪怕有火精這種精靈誕生也會轉瞬毀滅。
桓寂游得更快了。
千萬別出事。
如今的瑤光并非鳳凰神尊鼎盛時期。
事實證明有句話叫做關心則亂。
瑤光固然并非鳳凰神尊鼎盛時期，但火靈被鎮壓時瑤光的實力還不如現在呢。
非火靈太弱小，而是動手的不是瑤光，祂就是一打下手的。
也因為當年動手的不是自己，瑤光才能跑來跟火靈聊天，不然早搬家了。
桓寂找到瑤光時瑤光正立于岩漿中與火靈對視。
火靈望着瑤光的目光極冷，與自身的溫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桓寂瞅了瞅火靈，很好辨識，液态岩漿中唯一的一簇火焰，極為鮮明，鮮明得如同火中的一滴水，而簇這個量詞也足以說明火靈這些年過得如何，萎靡至此，哪怕死不了也夠受的。
這也火靈沒不顧一切越過盤古遺留的禁锢與瑤光動手的原因，沒把握打得過這只孽畜，從天地初開時被關到現在，再強大的存在也在被一步步削弱。
畢竟，火靈的前科太過觸目驚心，既然禁锢自然不能給祂恢複力量的機會，而盤古恰好有這個能力。
确定了瑤光沒事，桓寂這才松了口氣。“是祂在制造麻煩？”
瑤光點頭。
桓寂問：“可要食了祂？”
瑤光有一瞬的沉默。“亂吃東西對肚子不好，我在和祂談條件呢。”
殺了火靈，這個想法祂也不是沒有過，但做不到。
盤古世界第一只火靈，生來就是半步神尊境，不死不滅。
桓寂若食了祂，瑤光有九成的把握自己能收獲一只烤全龍。
桓寂聞言也不強求，祂的食性是雜，但火靈這口真不是祂的菜。
火靈瞧了桓寂一會，忽問瑤光：“你姘頭？”
瑤光糾正道：“道侶。”
火靈誠懇的點評。“真醜。”
一點火焰都沒有，全是鱗甲，而鱗甲是一片混沌，醜得驚人。
瑤光無法反駁，桓寂确實挺醜的，莫說一根漂亮的羽毛，便是醜巴巴的羽毛都沒有。“內在美才是真的美。”
火靈嗤道：“只有不存在外在美時才會挖掘內在美。”
桓寂忍了忍，發現自己實在是沒法忍。“你夠了啊，我醜，你也不瞧瞧你自己的醜樣，又小又弱。”
火靈……被關了千萬年還是有好處的，脾氣沒最初那會那麽暴了，因而忍住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以後有機會慢慢算。
火靈的火苗在狠狠跳動了一番後對瑤光道：“我答應你，我以道心立誓，出去不會再滅世，也不會尋鳳凰族的麻煩。”
瑤光微笑。
千萬年囚禁着實改變火。
在火靈炎纭立下道心之誓後瑤光守諾的放了祂。
飛出不死火山後火苗艱難的化作了人形，是一個非常俊美的紅發青年形像，可惜這裏是不死火山，沒有一只鳥欣賞人形美——無毛猴子有什麽好瞧的。
炎纭瞅了瞅周圍人身上穿的衣服，随手又劃出了一身火焰紋的袍服，這才對瑤光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瑤光的眉心下意識跳了跳，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炎纭只看了瑤光一眼便問桓寂。“祂腹中那只崽子是你的吧？”
桓寂在方才便已發現瑤光身體裏有另一道微弱的神魂波動，不是瑤光被奪舍卻沒成功也沒失敗導致一體雙魂便只能是有孕，只是一直面對着炎纭，便沒機會了解更多。
雖如此，桓寂還是很高興的點頭。
瑤光腹中的子嗣不是祂的第一個孩子，但這是第一個讓祂有高興情緒的孩子，為它的到來而高興。
瑤光拉住桓寂道：“走了，我有事和你說。”
炎纭哈哈笑道：“心虛了？鳳凰，我真的很好奇你要如何告訴你崽子的另一半起源你在剔除崽子體內關于祂的血脈？”
桓寂的臉色霎時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