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身世謎團(一)

到了金銮殿,百官們正熱火朝天說着話,見兩人入殿,紛紛止了話頭,神色各異盯着他們。

莫厭遲已然習慣這種異樣的目光,也就沒往心裏去,徑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宏治帝來上朝。

帝王未至,殿上空曠無聲,站在蕭知盡身邊的官員用餘光打量着他。只見蕭知盡站得筆直,面色平淡,只是眼底有些青色,顯得無精打采。

外頭百姓傳的事情暫不知真假,這些人也不敢亂問,畢竟不管是蕭知盡還是莫厭遲,都是他們得罪不起的人。

朱啓明站在衆首,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沒想到那個殷先生竟然真的是奇才,一出手就給他送了那麽大的禮。若因此拆散那兩人,朱啓明動起手來也就更容易了。

早在上朝前代阏就囑咐過朱啓明莫要輕舉妄動,只需要交代手下的官員在适當的時候添油加醋,之後便可坐享漁翁之利。朱啓明不必出手,自然輕松,就差沒哼個小曲慶祝了。

“皇上駕到!”

宏治帝緩步走來,面色陰沉,一眼掃過底下心懷鬼胎的人,止不住冷哼了一聲。

待百官行完禮,宏治帝沉着臉道:“昨日朕聽聞了一些事,爾等可知曉?”

衆人面面相觑,不敢作答。

宏治帝等了會兒,手指不耐煩地敲着龍椅,見無人應答,這才道:“民間有傳言說遲兒并非真正皇子,爾等可知?”

莫厭遲猛然擡頭,無措地看着坐在龍椅之上的帝王,顯然事先并不知情。

“臣略有耳聞,還有人說真正的二皇子是蕭大人。”一官員出列,将打聽的事情說了出來。他倒不是朱啓明的人,只是皇室血脈馬虎不得,他才不敢隐瞞。

蕭知盡不必看也知道莫厭遲臉色難看,他沒有擡頭,緩緩跪下道:“此乃無稽之談,望陛下明鑒!”

“衆卿怎麽說?”宏治帝略帶深意地看向朱啓明,意圖讓他回答。

朱啓明佯裝沒看見,垂着腦袋不知道在思考什麽,倒是歸附在大皇子手下的一個官員出列道:“啓奏陛下,萬事不可能空穴來風,此事關系到皇子身份,臣以為當謹慎而為。”

“那愛卿有何建議?”宏治帝輕描淡寫問道,眼底冷意幾乎化作刀子,刀刀割在這官員身上。

宏治帝對莫厭遲的疼愛衆人皆知,特別是近幾個月來更是往儲君之位培養,驟然傳出這些話來,莫過于是在打他的臉。

皇子血脈非同小可,那官員不敢亂說,只挑最保守的話來說:“不如滴血驗親,也可還二皇子殿下一個公道。”

蕭知盡悄悄側目,站在他身邊的人心領神會,拱手道:“陛下,萬不可滴血驗親,若因為一些民間傳言而質疑二皇子殿下,豈不荒唐?”

“不驗親難不成僅憑一張跟先皇後一樣的臉來确認身份嗎?這天下百姓千千萬萬,你如何保證沒有人跟先皇後長得一模一樣的?”一個急性子的官員跳了出來,明明是文官,說話卻不經大腦,話音剛落衆人便變了臉色。

宏治帝拍桌而起,道:“放肆,皇後豈是你能随便妄言的!”

衆人吓得急忙跪下,連連告罪,那個官員心直口快,被吼了一句才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臣失言,陛下饒命!”

宏治帝瞥了他一眼,道:“來人,拉下去杖責五十。”此人乃是朱啓明的黨羽,平時狐假虎威慣了,因為官職不大,翻不起什麽浪,宏治帝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今日收拾了也可以給賢者讓位。

不過随口提及先皇後便被重罰,其他人噤若寒蟬,不敢再亂說。

支持滴血驗親的人仍是堅持以這種方法來驗明莫厭遲的身份,宏治帝只是點點頭,并非發表意見。

身為當事人的莫厭遲腦中一片混亂,在他眼中這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刑罰,一字一句都在摧殘着他的內心。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這些流言蜚語,只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裏,一無所知,被人揭出後還是局外人。

蕭知盡在極力撇清身份,莫厭遲卻一語不發,神容寂寥,連回頭看看蕭知盡的勇氣都沒有。

殿上吵成一片,往日宏治帝都會耐心的聽他們争論,畢竟諸子百家,看法千千萬萬,能湊在一起熱火朝天的談天論地是國家之幸,如今宏治帝看着底下如同菜市場一般吵雜,氣不打一處來,道:“都給朕閉嘴!”

聲音驟停,百官們紛紛垂首,唯有一顆充滿利益得失的心仍在蠢蠢欲動。

宏治帝原不該提及此事,只是民間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且這次他壓下去,難保沒有第二次第三次,如不能解決,莫厭遲永遠都會被質疑,來日為帝為王,皆是不利。

金銮殿一片寂靜,百官們看出來宏治帝是鐵了心要護着莫厭遲,一時間不敢當出頭鳥,朱啓明原是想開口,猶豫了下還是沉默不言。

帶人入宮的特使沒料到宏治帝會如此護着莫厭遲,他左顧右盼,見衆人都沒有反應,索性咬咬牙出列,道:“陛下,昨日蕭大人的父母出宮前給了臣一物,請陛下過目。”

其實這并非蕭家父母給他的,而是一個自稱殷先生的人交給他,并讓他送到宏治帝的手上,事成之後自會重金感謝。

宏治帝攥緊掌心,擺手讓人拿上來。

莫厭遲側眸看了一眼,發現是一個錦帛,上面還繡着一行小字,看不清內容。那人一步一頓,莫厭遲連呼吸都凝滞。

他看着那條破舊的錦帛被送到宏治帝的手上,宏治帝将之打開,倏然瞪大了雙眸,而後看向蕭知盡,眼底含義晦明不定。

那特使期待地等着宏治帝發話,不想宏治帝将錦帛收入袖中,竟一言不發離開了朝堂,最後也沒說要如何處置莫厭遲。

李公公一直在殿後等着宏治帝下朝,聽到腳步聲後急忙迎了出去,卻見宏治帝神色比上朝前還要難看,他扶住宏治帝,問道:“陛下,這是怎麽了,可是龍體欠安?”

“沒事……”宏治帝将袖中錦帛掏出,無比珍惜地拂過上邊的小字,仿佛又看到了那個臨盆前一針一線繡着佛經祝語的女子。

李公公看了一眼,心底一驚:“陛下,這……這……”

“這是當年她給未出生孩子所做的肚兜,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做完就走了。”宏治帝頹然道。

“陛下是如何取得此物?”李公公攙着宏治帝慢慢往後宮走去,邊走邊道。

宏治帝嘆了口氣,道:“今日特使拿出來的,李宿,你說朕難道真的認錯孩兒了嗎?”

“奴才不知,奴才只是覺得二皇子殿下不僅眉目像先皇後,連性子都一模一樣。”

李公公跟在宏治帝身邊多年,揣摩聖意還是略懂一些,宏治帝分明是不信外頭傳言的,況且莫厭遲入京三年,李公公第一眼見到他是便斷定他就是二皇子了。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錦帛是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宏治帝堅持的信念、

正如那文官所說,世間那麽多人,又怎麽會沒有人長得相似的。只是與莫厭遲相處那麽久,宏治帝确實于心不忍。

“容貌相似罷了,外頭那群人如今還有幾個見過先皇後,遲兒怎能讓人信服。”宏治帝嘆道。

李公公道:“那陛下意下如何?”

“你去找蕭知盡來,朕有話要跟他說。”宏治帝道。

“是,奴才這就去。”

……

宏治帝不歡離席,官員們礙于兩位皇子在場,沒敢過多讨論,稍稍說了兩句後離開了。

莫厭遲久久無法平複,等到蕭知盡過來叫他,他這才回過神來。

朱啓明在一旁等着看笑話,而莫厭遲只是直直地看着蕭知盡,沉默不言,許久之後才點點頭,選擇相信蕭知盡。

看熱鬧的人愣了下,莫厭遲一切榮華富貴都要被身邊的人奪走,他竟一點怒容都沒有,還跟往常一樣說笑。

蕭知盡懸着的心落了一半,他跟莫厭遲一同出了殿,這才壯着膽子問道:“遲兒,你可信殿上所說的?”

“不信。”莫厭遲搖搖頭,又道:“可是父皇信了,我信不信皆由不得我。”

號令天下萬民的人是宏治帝,不是他莫厭遲。天子都信了這些話,莫厭遲再如何掙紮也是一場空,一如三年前他拼命想要離開京城,可最後還是留了下來。

蕭知盡道:“昨夜衛靈将接到了我爹娘,要不一起去問問?”

“你去吧。”莫厭遲搖搖頭,神情平淡得令人心慌。

蕭知盡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如何出言勸慰。

“沒事,去吧,回來給我帶份小籠包。”莫厭遲笑了笑,神色一如以往,只是眸中少了些光彩。

說罷,他便徑自邁步而去。蕭知盡急忙追上,這才沒走出幾步,身後便有人叫住他,讓他去面見宏治帝。

莫厭遲腳步一頓,走得更快了。

蕭知盡想要追上去,那宮人攔住,道:“蕭大人,陛下正等着您呢。”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蕭知盡推開攔路的宮人,疾步追上了莫厭遲,他抓住莫厭遲的手,讓他停了下來,道:“等我回去。”

莫厭遲擡眸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回答他。

兩人默然對視,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看清對方真正的想法。

莫厭遲移開視線,看向了蕭知盡身後的亭臺樓閣,每一盆花每一塊瓦,都陌生至極,他入京三年,從未記下過什麽,如今亦是如此。

說實在,他并不想反駁百官的話,甚至有點期待蕭知盡就是皇子,如此一來,他便可以離開這個令人厭惡的皇宮了。

只是有些不甘,蹉跎三年,原來他什麽都不是。

突然莫厭遲反應過來,若他不是皇子,那先前莫娘為什麽要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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