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君心我心(三)

莫厭遲定定看着來人,心神一松,生生疼暈了過去。

蕭知盡急忙上前将人抱起,喊道:“邢衍,去叫大夫!”

邢衍晚來到一步,進來後看到死不瞑目的劉奇以及不斷淌血的莫厭遲,無比後怕,點點頭趕緊去找大夫。

蕭知盡将随身攜帶的金瘡藥全數散在莫厭遲的傷口上,又扯了幾塊布條緊緊纏住,這才稍稍止了血。他抱起莫厭遲,一腳踩在劉奇的屍體上,冷聲道:“卸了他的四肢,送到他妻兒手上。”

“是。”

莫厭遲傷勢嚴重,着實不能再拖下去了,蕭知盡帶着人往狀元府趕的時候,碰上了找人回來的邢衍。

邢衍驅着馬車,蕭知盡立即将人帶進車中,大夫看了一眼,冷靜道:“将他的衣服脫了,得先處理肚子的傷口。”

“好。”這人是衛靈将培養出來的,蕭知盡還是相信他的醫術的。

好在止血及時,莫厭遲并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臉色蒼白得很,看起來有些吓人。

大夫拿着黃酒給針線消毒,一針一針縫合着傷口,慶幸道:“好在傷口不深,沒有傷及肺腑,不然就麻煩了。”

蕭知盡眉頭皺得更緊,對那劉奇恨得牙牙癢,又無比後怕,若非路上有人看見莫嬌從那方向跑出來,只怕沒那麽快找到人,若是再遲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大夫處理着莫厭遲腹部的傷口,蕭知盡拉着他沒有受傷的手,拇指輕輕揉搓着,無比珍惜。雖說沒有危及性命,可蕭知盡仍是惴惴不安,怕一松手就會失去他。

莫厭遲呼吸輕得幾乎察覺不到,頸間的傷口已經愈合,血跡像一條從皮膚長出來的紅線,纏繞在他的身上,再往下是觸目驚心的傷口,大片鮮紅暈染了整個腹部,仿佛是從染缸中撈出來一樣。

一旁的大夫專心處理着傷口,絲毫沒有被蕭知盡影響到,縫合好了腹部後,他又拎起莫厭遲的手,看了會兒,道:“傷口有點深,晚些可能會發熱,要多注意點。”

“好。”蕭知盡點頭,記下大夫所說的每個字。

馬車平穩地飛馳的道上,好在已是深夜,不多時便趕到了狀元府,蕭知盡将人抱起,沒有驚動府上的人,将莫厭遲帶到了自己的房中,跟在身後的是一路板着臉的大夫,以及前來負荊請罪的邢衍。

大夫跟着蕭知盡進了屋,靜靜看了他們一眼,道:“有事出去說,他需要安靜。”

這人性格怪癖,對所有人都是冷冷淡淡,蕭知盡見怪不怪,将莫厭遲放在床榻上後,吩咐了兩句後便出去了。

邢衍垂着頭跟着他走,低聲道:“主子,此事是我等照看不周,請責罰。”

那些暗衛聽令于邢衍,出了事自然要他擔着,邢衍并沒有任何怨言。

“今夜看守的暗衛以後不必再跟着莫厭遲了,安排去別的地方去。”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蕭知盡不好重罰,以免失了軍心,且日這些人到底不是歸屬于他,随便處置了日後不好跟賢王交代。

邢衍知道他的顧慮,抱拳道:“衛靈将不認前主,還請主子責罰!”

“将來見了賢王,你們再自行去領罰吧。”蕭知盡擺擺手,不想跟他糾纏這麽一個問題,“不過說來,今日是怎麽回事,這麽多暗衛看着,竟然還讓莫嬌把人帶走了。”

“不止莫嬌,代阏也參與其中,他帶着人攔住暗衛,這才把人帶走。”邢衍将暗衛回禀的事情一一說出,蕭知盡越聽臉色越難看。

莫厭遲感念莫嬌十五年來的養育之恩,知道她面臨危險時毫不猶豫跑去,她倒好,将莫厭遲對她的感情利用得徹徹底底。

邢衍見他沉默不言,又道:“還有一事,方才跟着莫嬌去西郊的人回禀,說莫嬌死了,懷中抱着一具屍骸,不知道是自殺的還是被滅口的。”

蕭知盡冷笑道:“倒是便宜她了。”

莫嬌釀成了莫厭遲一生的慘劇,蕭知盡恨之入骨,若非先前一直被代阏護着,她早就被他碎屍萬段,更沒有今日之事。

邢衍知他心情煩躁,告罪之後也不敢多待,離開狀元府去處置失職的幾個暗衛。即便蕭知盡不罰,衛靈将也容不得他們,護不住主子是恥辱,這些人再也不得近身伺候了。

蕭知盡獨自在外想了許久,直到大夫走了出來,他才回了神,問起莫厭遲的情況。

好在用藥及時,莫厭遲并沒有發熱,只是心神俱疲,睡了過去,等天亮後自然會醒。

大夫交代了幾句,又留了張藥方給他,便去找府上的管家,讓其給自己安排間房,以免莫厭遲出什麽狀況,也好立馬趕來。

管家睡得迷糊,聽到莫厭遲受傷後吓得魂都飛了,要不是大夫攔着,就差提着腦袋跟蕭知盡謝罪了。

而蕭知盡送走了人,便坐在莫厭遲跟前,舍不得離開絲毫。

若不是自己離府多日,不肯跟莫厭遲見面,莫厭遲也不至于大晚上出來,讓莫嬌找了空,将人帶走。

發生這樣的事,蕭知盡無比悔恨,早知如此,便是莫厭遲趕他走他也不會離開半步。如今他也只能等着,等莫厭遲醒來,跟他好好道歉,以後的路都交付到他手上,由莫厭遲來決定。

蕭知盡牽着莫厭遲的手,不知疲倦,看了他整整一夜。

莫厭遲元氣大傷,這一睡便睡到了正午,他才醒來,身上的疼痛便鋪天蓋地而來,疼得他下意識要用手捂住,卻發現自己雙手都不是很方便,一只手被纏成繭子,另一只手被人拉着動彈不得。

他睜開眼,對上了蕭知盡充滿擔憂的眸子,沒等他開口,蕭知盡便問道:“遲兒,你怎麽樣了,可會不舒服?”

莫厭遲扯出一抹笑來,道:“我沒事。”

蕭知盡心疼不已,垂下頭來将腦袋抵在他的手上,悔恨道:“都怪我,都怪我。”

莫厭遲抽出手來,拍着他的頭,勸慰着他:“沒事。若不是你及時趕來,只怕我連命都沒了。”

蕭知盡回想到昨晚莫厭遲拿着匕首刺向自己的那一幕,無比後怕,緊緊攥着莫厭遲的手,眼眶紅成一片。

莫厭遲疼得厲害,仍是撐着起了身,靠在蕭知盡身上喘息,緩了許久,苦笑道:“自你來了之後我就沒受過這樣的傷了。”

“我……”蕭知盡一時語塞,猶豫着将手搭在他的背上,輕輕撫摸着。

莫厭遲渾身冰涼,被蕭知盡抱着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連眼淚都掉了下來,他趴在他的肩上,無聲抽泣着。

蕭知盡閉上眼,将人緊緊抱住,有一下沒一下拍着他的背,低聲安慰着他。

也不知道莫厭遲哭了多久,再擡起頭的時候眼睛都腫了,臉上布滿淚痕,看起來可憐得很。

“好了,沒事了,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的。”蕭知盡心疼道。

莫厭遲揉揉眼睛,“不需要你保護,我自己可以。”

“什麽?”

“他們不是沖我來的嗎?忍了三年,我不忍了。”莫厭遲道,眸子裏是從未見過的堅定。

不,蕭知盡想他還是見過的,三年來莫厭遲斂盡鋒芒,收住了所有的刺,所以他們都忘了以前的莫厭遲是多麽的潇灑張狂,哪會像現在一般躊躇不前。

蕭知盡喜憂摻半,嘆了口氣,道:“好,往後的路你自己走。”

莫厭遲點點頭,“那……你會看着我嗎?”

蕭知盡呼吸一滞,腦袋都不大靈光了:“我可以嗎?”

莫厭遲沒有答,看着他笑了。

蕭知盡死寂的心又跳動起來,他将人擁入懷中,不再放開。

莫厭遲忍着疼,任由他抱着,過了一會兒,無奈道:“盡哥哥,你再不松手我疼死憋死了。”

蕭知盡急忙松開,“你還疼嗎,我再給你上點藥?”

“好。”

莫厭遲躺了回去,由着蕭知盡給他上藥,其實這點傷于他而言并不算嚴重,只需要休息幾日就又生龍活虎的,大概是現在有人可以依靠,難免要矯情些。

蕭知盡動作溫柔,冰涼的藥緩和了疼痛,傷口不大,他很快就上完了藥,替莫厭遲攏上衣服。

莫厭遲低頭看着,忽然想起來一事,伸手抓住蕭知盡的手,狡黠笑道:“盡哥哥,所以那盞花燈上寫的是我嗎?”

蕭知盡一時沒轉過來,愣道:“什麽花燈?”

“願君知我心。”

蕭知盡猛的擡頭,驚訝道:“你知道?”

“嗯,無意中發現的。”莫厭遲道。

“發現……就發現吧。”蕭知盡喃喃道,猶豫了半晌,又道:“既然君知我心了,那……君可心悅我?”

話音剛落,蕭知盡就後悔了,好不容易才挽回莫厭遲,若是因此惹得他厭惡自己,那真是得不償失了。

他患得患失之際,莫厭遲握住他的手,道:“你知道我昨天晚上為什麽去宮外嗎?”

“為什麽?”

“你附耳過來。”莫厭遲道。

蕭知盡忽有所感,閉上眼,慢慢湊近莫厭遲,黑暗之中,他聽到他說:

“我想跟你說——

我心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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