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一下便向我逼近過來了!
在這一瞬間,我的腦袋變得格外清晰,無數想法開始在腦海之中湧現出來。
河是什麽河?我不停思索着,才發現自己簡直無知得可笑–我對周圍的一切一無所知,自己貿然闖入陰界,卻甚至連陰界最基本的情況都不清楚,我甚至連自己眼下面對的到底是什麽都不知道,更不要說是如何去躲避危險。
我在這一刻覺得自己實在好笑,自以為能去拯救寒烨,自以為能保護自己,實際上那只是因自大而湧現出的勇氣,實際上,什麽都不是!什麽鬼母,即便那是我的前世,卻仿佛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老天爺沒有給我留下任何的記憶,在這關鍵時刻,我竟然連拯救自己的能力都沒有。
心突然變得冰涼,比周遭的河水還要冰涼,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覺得冰冷的氣體一下湧入了我的胸腔之中,讓我感到無法呼吸,那冷空氣好像冰塊卡在了胸口一樣,突然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與此同時,我在黑暗的如同濃墨般的河水之中,看到了一雙雙高舉起來的手,那是一些亡魂的雙手,在雙手之中,腦袋時而在河水中起伏、出入,它們在尋覓着一切帶有陽氣的東西,也包括我,一雙雙掙紮的手中,滿是因絕望而湧現的對希望的渴求,對陽世的留戀,以及不顧一切尋求生的希望。
那些手離我越來越近,随着我的身體也在不停地下落,仿佛即将墜入深淵之中,我仿佛感覺到死亡的呼嘯聲,恐怕我很快就要與它們融為一體了……
突然,當絕望即将把我吞噬的時候,身下的紙馬突然聳了一下,仿佛擡高了一些似的,我低頭一看,竟然是另外一匹紙馬狂奔而來,将我身下的紙馬向上頂起了一些,這一下,便将我們頂到了河水中央。
我知道是背後那匹紙馬正在用最後的力量幫我渡河,心中的感動之情就好像洪水決堤!
緊接着,就在我身下這匹紙馬即将快要沉入水中的時候,背後又是用力一頂,随後,嘩啦啦的水聲在我耳邊響起,只見兩個紙人在我即将落水的瞬間,游向我的身邊,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托着我的身子。
這就像是一場接力賽,所有紙人紙馬用它們為數不多的微薄之力将我推向了彼岸。
當我的身體匍匐着,被濕淋淋的紙人用最後一點力氣推向岸上的時候,一回頭,便看到那紙人已經完全沉入了水中,直到那笑臉從浪花中翻起又墜落,便沉浸在黑暗裏,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我坐在岸上,聽着哭嚎聲和那一雙雙無望掙紮着的手,在墨色般的潮水中起起伏伏,心裏突然有點兒空落落的感覺。
兩匹紙馬四個紙人,它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将我送到了最後一程,而現在,仿佛天地之間就只有我一個人了一樣,我望着黑漆漆的天穹,覺得絕望和寂寥的感覺好像空氣一般無處不在,讓我喘不過氣來,耳邊是陣陣嘈雜的聲音,反倒讓人感到更加寂寥,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被風一吹,冷空氣将衣服面料拍打在了我的身上,渾身好像凍僵了一樣。
這樣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尊雕塑一樣,在自己即将真正凍僵之前,我終于回過神來,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
在地上站穩了身體之後,剛邁出一步,就覺得兩條腿好像兩根石柱一樣,重重地落在地面上,渾身乏累不已,好像每活動一下,身上的關節都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整個身體就好像是一部老舊的機器。
我勉強地活動了一下身體後繼續往前走着,不是我想走,而是身上的衣服在指揮着我,從許久之前,它就在我身上躍躍欲試了,只是我執拗地坐在地上,沉浸在情緒之中不想起來。
在身上衣服的指引之下,我向前方漫無目的地走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只是憑着身體的感覺往前走着。
對啊……我要去哪兒……
腦袋裏面一時之間完全反應不過來這個問題,我仔細思索了半晌,才恍然反應過來,是的,我是要去找寒烨。
這個想法從腦海之中冒出來之後,我瞬間變得格外堅定起來,想到了是要去找寒烨,我的腳步也更加有力。
穿過了半人高的枯草,漸漸便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的一片繁華之景,燈火通明仿佛如同白晝一般,我好像好久都沒有看到這麽繁華的景象了–在人間沒有見過,人間的繁華現在都顯得很分散空曠,而眼前的這種繁華卻讓我想到了小縣城的集市,仿佛是所有熱鬧的景象都聚集在一起的那種熱鬧。
然而在這片熱鬧的景象之中,我卻感到非常恐慌,那種熱鬧雖然表面看起來非常繁華,卻隐隐約約地讓人感到恐懼,那是一種詭異的熱鬧,不知道是什麽地方不對勁兒,雖然看起來異常繁華,卻讓我覺得害怕,可是思來想去,又想不出來到底是哪裏讓人覺得恐怖。
想了許久,我咬着嘴唇,突然發現了問題的所在。
遠遠地向那片繁華之境望去,人頭攢動燈火通明,熙來攘往之中是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但是我恍然發現,在這片繁華熱鬧之中,竟然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太安靜了,安靜得十分詭異,就好像所有的一切繁華都是假象一般。
我本能地對那片繁華景象感到非常抵觸,可是衣服卻拉扯着我向那透着詭異氣息的地帶靠攏。
當我漸漸地越來越靠近的時候,周遭的景物也變得更加清晰起來,只見面前不遠處的,是一座高高的拱橋,而在拱橋的另外一邊,就是高聳的城樓,城樓上面亮着燈光,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溫馨,可是我卻始終感到有陣陣涼意正在向我逼近。
就在這個時候,衣服突然将我往拱橋上面拽了過去。
在拱橋上下,到處都是行走的人群,人們穿着各式各樣的衣服,臉上帶着喜色,當真如同要去趕集一樣,我一時間感到有些恍惚,對眼前的景象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這真的是陰界?我有點兒不太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況,就和凡間沒什麽區別,除了我頭頂的天色始終是灰沉沉霧蒙蒙的。
可是如果不是陰界的話,為什麽會這麽熱鬧?除了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響之外,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異常。
在此之前,我也不是沒有來過陰界,但是為什麽此時看到的情況與以前看到的情況截然不同?
正當我滿心充滿好奇的時候,衣服的拉扯突然變得格外強烈起來,用力地拽着我向左前方跑去,幾次跌跌撞撞地差點兒摔倒,我竭力控制着身體,才勉強沒和身邊的人撞在一起。
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有些着急的,我幾乎是被衣服給甩了出去,迎面便撞上了一件猩紅色的衣裳。
那衣裳的顏色、樣式,都和我身上這件一模一樣,而那個身影看起來更是格外的熟悉。
那個身影因一些特殊意義,以至于在我的腦海中有着深刻如烙印一般的形象,以至于在我看到寒烨的瞬間,喉嚨哽咽得幾乎無法呼吸,似乎每喘一口氣,胸口都疼得好像快要裂開了一樣。
寒烨的面容看起來較為年輕稚嫩,身上穿着紅色的長袍,長長的黑發束在腦後,并不是我平日裏見到他的樣子,而是曾經在記憶中看到的模樣,我知道,那是寒烨生前的樣子。
那時候的寒烨,少了一些現在的成熟淡定,卻多了一分血肉–我說的并不是真實的血肉,而是說那種感覺,至少讓人覺得他是一個有感情,有血有肉的人。
寒烨好像并沒有看到面前的我,他只是茫然地望着四周,時不時攔住路邊的人,然後對着對方比手畫腳地說着什麽,他似乎正在急切地尋找着什麽東西。
我從來沒有在寒烨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急切、悲怆而又焦慮,仿佛是在對什麽東西遍尋不得,就好像是小孩子丢失了最心愛的玩具。
看到寒烨這樣的表情,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酸澀的感覺湧入鼻尖,瞬間在全身擴散開來,讓我一下覺得心酸到不行,恨不得想要上前将寒烨抱在懷裏。
可是寒烨看不到我,我甚至不能确定我是否能夠碰觸他,那時候的寒烨,總是讓我感到遙遠,雖然說對于寒烨來說,那時候的他,應該是最幸福的時刻,也正是在那個時候愛上了萬芊,可是于我而言卻沒有什麽特殊的感受,只是覺得陌生,仿佛隔着一層玻璃,總讓人感到無法碰觸。
就在寒烨慌亂地四下尋覓的時候,我看到他踉跄着在地上摔了個跟頭,連忙上前想要将他扶起來,就在這個時候,一樣東西從寒烨的胸口中掉了出來,掉在了他面前不遠處的地面上。
那樣東西立馬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只見那是一塊紫玉玉佩,與寒烨身上那個紫玉匣子的材質一樣,之前我就曾經在寒烨身上見到過這塊玉佩,只不過是在幻境之中,但是這次,它卻是真真切切地出現在我面前了。
我正猶豫着的時候,突然想到了崔亦田之前告訴我的話,從寒烨胸口裏掉出來的東西,說的不就是這塊玉佩嗎?
想到這裏,我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害怕,手竟然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我發覺寒烨好像沒有注意到地上的玉佩,也沒有看到眼前的我,我咬了咬嘴唇,雖然不知道崔亦田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卻是本能地想要拿到那塊玉佩。
趁着寒烨正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那塊玉佩已經被我捏在手裏,迅速揣進懷中。
也是在這個瞬間,寒烨仿佛突然看到了我一樣,他突然轉過身來,一把便攥住了我的手腕。
“萬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