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學醫出身的,學解剖的時候也見過屍體,對于學校裏面的人體骨骼模型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可是同時見到這麽多的白骨,只覺得整個人都震驚了。
這些白骨根本數不清楚數量,不僅僅只是表面的一層–白骨和白骨一層層地堆積着,表層的白骨還保持着想要逃離的姿勢,伸出雙手邁開雙腿,但卻好像被吸附在了建築表層,根本逃離不開,而在那表層的白骨下面,更深處還有更多的白骨,一層又一層,手腳交疊在一起。
此時我心中有種感覺,仿佛整座建築都是由白骨堆疊起來的一般。
我在樓梯上走走停停,奇怪的是心中似乎并沒有恐懼,只是覺得被震撼到了一般,雙腿毫無知覺,茫然地走到了建築的正前方,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了最後一層臺階上。
隔着三五米的空地,面前的就是那座大門了,和建築的外牆一樣,大門上也是一層層的白骨,從他們的姿勢來看,仿佛是拼命想要逃離,就連那些骷髅頭上,也能看出骷髅長大了嘴巴,好像正在發出一聲聲無聲的嘶吼。
而在這座宮殿的大門兩側,還立着兩尊雕像,是一種頭像獅子,卻長着人臉,身上竟然還有兩對仿佛正要展翅高飛一樣的翅膀。
這兩座塑像足有三米高,居高臨下地望着我,眼神之中盡是一種睥睨衆生的高傲。
我擡起頭來望着那兩尊塑像,整個人已經被那種威嚴感看得無地自容,覺得自己十分渺小,甚至不敢再與那雕像對視。
逃也似的,我連忙邁步來到了那兩扇大門面前。
大門上盡是人骨,上面還有一層層的灰塵,不知道塵封了多少年,連門縫都被堵死了,我竟然是找了半天才在白骨和灰塵下面找到了門縫。
只是這扇大門好幾米高,我伸手推動了一下,大門紋絲未動,其實即便不做嘗試,我也知道這麽厚重的門,憑着我的力氣根本推動不開。
怎麽辦?
我突然有種很絕望的感覺,不知道是因為空氣中的壓抑感,還是被整座建築和之前那雕像給震懾住了,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來到了鬼蜮,卻連大門都推不開,光是想想看,我也能感覺到自己竟然是那麽的可笑,明明沒有什麽能力,居然還妄想着自己能夠進入鬼蜮,就連我自己心中都響起了一陣陣的自嘲聲音,嘲笑着我竟然還想做什麽鬼母,也是癡心妄想成狂!
心中湧現出了陣陣的酸澀,一時間便覺得鼻子也跟着酸了起來,好像快要哭了似的,這種無力感讓人感到絕望,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仿佛有人正在捏着我的心髒,好像連心髒都快要被擰出水來一般。
可是正當我這樣想着的時候,胸前突然亮起了一絲幽藍暗紫色的光亮,我低下頭來一看,頓時看到了自己胸口正在發光。
那光亮穿透了衣服上的纖維,一陣陣地散射開來,我這才發現那光亮是從我的衣服下面散發出來的,下意識地伸手進胸前衣服下面摸了一把,立馬摸到了一塊涼涼的東西,拿出來一看,竟然是寒烨的那塊玉牌。
如果不是它在此時發光的話,我甚至想不起來自己還帶着這東西,我疑惑地将玉牌拿出來端詳着,腦袋裏面好像突然聯想到了什麽。
我本來正沮喪地坐在臺階上,此時連忙不假思索地爬了起來,拿着玉牌便來到了兩扇大門前面。
此時我甚至分辨不出來這到底是自己的決定,還是那塊玉牌的引導,我拿着玉牌貼在了大門上,就在玉牌即将碰到大門的時候,就怎麽都貼不上去了,無法完全碰觸那扇大門,反倒好像是兩塊磁鐵同性相斥一樣。
但是也就是在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刺耳的尖叫聲!
起初只是一聲慘叫,緊跟着馬上就是大片接連響起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大門立馬也發生了變化,就看到在那扇大門上的那些骷髅好像突然活過來了一樣,争先恐後地伸出雙手,似乎在虛無的空氣中拼命地抓着什麽東西!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只見大門竟然在那些骷髅不停地劃動雙手之下,慢慢地打開了,向着我的方向打開了一條縫,緩慢地被開啓了。
大概有那麽三五分鐘的時間,我只能用力地捂着耳朵,不然的話,那聲音幾乎能刺穿我的耳膜。
直到大門的門扇被推開成了四十五度角的時候,刺耳的聲音随着門扇停止了動作,也終于跟着停了下來。
我擡起頭望着面前,只見眼前是一片黑暗,心中頓時覺得有些後怕,與此同時,下意識地希望能夠出現光亮。
就在我這個想法剛一想起的時候,面前的宮殿之中,立馬亮起了一盞盞燈光。
那些燈光是牆壁上的火把,一盞跟着一盞亮起來,幽藍色的火光将大殿內照得朦朦胧胧的,在這飄渺虛無的光亮之下,我看到了一片巨大的空間,在空間的盡頭處,出現了一層層臺階,以及,臺階上面的王座。
看到那臺階和王座的瞬間,我覺得渾身一陣激靈,寒意在周身蔓延開來,這種感覺讓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覺得腦袋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突然炸開了似的。
是的,我的身體似乎都在這一刻僵住了,因為,這個場景對我來說太過熟悉,雖然只是出現過一次,但是我對此印象太過深刻–這是我記憶中出現過的地方,是那個我高高地坐在王座之上,伸出手來,看着寒烨順着臺階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時的景象。
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什麽,連我自己都無法描述自己此時的情緒,只覺得熱淚頃刻間便從臉頰上滾落下來。
這種今生和前世重疊在一起的感覺,就好像是回家了似的。
我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任由自己一步步邁上了臺階,腦海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個畫面,那是我一次次走上臺階走向王座時的場景,這是我無數次走過的路,所有的場景在腦海之中交疊,我能看到自己身邊的景象還有身上的穿着在不停地變換,耳邊也響起了不同的聲音,有人在高呼鬼母萬歲。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我,我曾經就生活在這裏,而現在,我又回來了。
當我走到了王座之前的時候,再一轉身,整個大殿之中的火苗也有些興奮似的,不停地攢動,似乎正在起舞,我緩緩地轉過身來,面前是空無一人的大殿,但是腦海之中卻浮現出了衆鬼跪在下面,俯首聽命的樣子。
我轉過身來,坐在了王座之上,這座位的大小仿佛是專門為我設計的,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那麽的貼合,熟悉的感覺貫徹全身,就連将雙手搭在扶手上的動作,也是那麽的自然而然,就像是一直以來經常發生的事情一樣,沒有任何陌生的感覺。
不知不覺間,眼淚已經流了滿臉,我好像突然明白了我為什麽要做鬼母的原因,因為這一切都是我的,這本來就是我應該來的地方,應該做的事情。
與此同時,我的手搭在扶手上,看到了寬大扶手上面擺着的一樣東西。
鬼玺。
黑色的鬼玺不知道是用什麽材質雕刻而成的,裏面好像有一團小小的火苗正在閃爍跳躍着,暗紫色的火苗看起來也讓人覺得非常熟悉。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将手放在了那鬼玺上。
《萬鬼歷錄》,鬼玺,只要擁有了這兩樣東西,我将重新成為鬼母,重新掌控鬼蜮……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感到興奮而迫不及待,我從未想過自己想要擁有什麽權利,但是心中就是有一個想法正在蠢蠢欲動地慫恿着我,那種感覺,就仿佛是父母正在呼喚我回家一樣。
一直以來,我等了這麽久,糾結了這麽久的事情終于到了眼前,心中的激動之情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似的。
正當我将手放在鬼玺上時,手指甚至能夠完全貼合鬼玺上的每一個紋路,正當我将手掌完全包裹住了鬼玺的瞬間,那一股藍紫色的火焰瞬間好像炸裂開來一般,從鬼玺裏面掙紮着散射開來,并且,順着我的手臂攀沿而上!
渾身迅速被那火焰給包裹住了,我能看到自己的身體好像長出了火苗似的,劇烈的灼燒感和疼痛感讓我無法呼吸,整個人下意識地掙紮起來!
我覺得皮膚似乎馬上快要被燒焦了,可是這火焰卻瘋狂地在我身上起舞,将我緊緊地包裹其中!
這種感覺讓人絕望,我掙紮扭動着身體,試圖想要逃離這火焰,然而卻根本逃不出去,沒有一個地方能夠讓我脫身躲藏!
與此同時,整個大殿之中響起了猙獰的笑聲,從牆角的各個黑暗之處響起,大殿之中瞬間出現了一個個黑色的影子,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但是正在迅速地具象化成一個個陰鸷的惡鬼。
大殿的大門也開始緩緩地移動,即将要關上了!
我心中慌亂不已,腦袋裏面已經冒出了個想法,完了,這次完了,我大概是躲不過去了!
腦袋裏面已經猜想到了答案,如果不能在關門之前逃出去的話,恐怕将被永遠塵封在這裏,到時候,就是真的死了。
說起來,這結果竟然有些好笑,我是這幽冥府的主人,是唯一能夠開啓這一地方的人,可是我明明已經來了,在它寂寞地等待了千年之後重回這裏,重新開啓這個地方,卻要被塵封在這裏!
可是想跑又談何容易,我渾身劇痛難忍,身體都有些不聽使喚,除了忍受疼痛之外,再沒有我能做的事情了。
就在這時,雙腿突然踩了個空,原來在我不停掙紮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平臺邊緣,順着臺階邊滾落下去!
眼前乃是一片混亂,耳邊響起的是衆鬼呼號的聲音,那陣奸笑聲讓我心中燃起了陣陣畏懼,一旦掉進去,恐怕瞬間便會被那些鬼怪撕成碎片。
然而身體順着臺階滾落,根本停不下來,在一片混亂中,我看到了那些惡鬼正在用興奮而猙獰的眼神兒盯着我,一個個已經做好了準備,随時打算伺機沖上來!
完了……我心裏面就只有一個想法,完了。
正當這時,混亂之中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奔跑着的聲音,帶着呼嘯的風聲而來,但我能分辨出那聲音與衆不同。
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黑色人影已經到了我面前,還沒等我看清他的臉,寒烨惱怒的聲音已經傳入耳中。
“蘇天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