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說自己,于是放下心來,悄悄來到房外凝聽。
當他聽到小白欲對義母非禮時,不由火往上沖,欲進去教訓小白,但走到門邊又停下了。直到小白欲對義母強行非禮時,知道自己再不露面不行了,這才沖進房來。
酒肉和尚見小白仍抓着柳蓉蓉不放,上前喝道:「小畜生,還不快将你義母放了。」
酒肉和尚原本是怕傷及柳蓉蓉,誰知這一說反倒提醒了小白。
小白急忙将柳蓉蓉拉至身前,擋住酒肉和尚,道:「酒肉和尚,如果你想要她送命,便過來,否則,趕快給我滾出去。」
酒肉和尚大意失荊州,一時進退兩難。
柳蓉蓉見小白對進來的大和尚甚是畏懼,凜然道:「大師父,你快下手,不要管賤妾,這畜生不能放走。」
「賤婦。」小白怒喝一聲,右手扣着柳蓉蓉的咽喉,道:「酒肉和尚,如果你不出去,這賤婦便會因你而送命。」
酒肉和尚恨聲道:「小子,算你狠,佛爺我出去。不過,佛爺警告你,如果敢動你義母一根汗毛,佛爺我定叫你生死兩難。」一邊說一邊緩緩往門口退去。
小白沒有因為酒肉和尚後退而跟着往門口移動,他反倒站在房中盯着酒肉和尚後退。
待酒肉和尚的身影在門口一消失,他才迅速地将柳蓉蓉往門口一推,然後便縱身往身後的窗口撲去。
誰知,在他飄落窗外,身形尚未站穩時,便被一個飛掠而來的高大身影擋住了去路,使得他進退兩難。
小白看清來人,猶如到鬼魅,倒退數步,驚呼道:「是你──」
站在前面擋住去路的正是剛從前面出去的酒肉和尚。
原來酒肉和尚在往門口後退時,發現小白瞟了身後那半掩的窗戶一眼,沒有跟随自己出來,立刻明白了對方意圖。
出門後立刻展開身形向房子後面掠去。房子雖大,從前門轉到後窗有相當一段距離,但是對他這樣的高手來說,算不了什麽,瞬息便達,正好截住從窗口閃電射出的小白。
酒肉和尚冷哼一聲,道:「小畜生,你跑得了嗎?」
方才都沒能逃脫,此刻更沒希望,小白只有硬着頭皮,上前答話:「大師父,你──你聽小的說。」
酒肉和尚道:「小畜生,你還有什麽可說?」
小白道:「大師父,小的也是被逼的。」
酒肉和尚道:「被逼的?誰逼你?」
小白道:「十幾年前,武世仁這個老賊,不但吞沒了我家的財産,而且還當着家父的面強暴了我娘,致使我娘含恨死去,家父不久也氣郁身亡,小的因此成了孤兒,流落街頭,受盡欺淩。因此小的發誓,一定要殺此老賊為父母報仇。」
酒肉和尚道:「冤有頭,債有主,報仇應該去找武世仁。武夫人與你何仇?竟然要對她非禮、施暴,何況她還是你義母啊,你恩怨不分,倫常喪盡,還是人嗎?我看你連畜生都不如。」
小白道:「小的知錯了。」
酒肉和尚道:「知錯了?哼,你小子少在佛爺面前賣乖巧,你若有良知,能夠知錯,便不會對你義母一再相逼。若不是看在你是為父母報仇的份上,依你今天的行為,佛爺我一掌斃了你,免得留在世上作孽。」
小白見酒肉和尚不殺他,「撲通」跪在地上,磕頭謝恩:「多謝大師父不殺之恩,小子一定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酒肉和尚道:「小子,先別得意,別以為佛爺會這麽輕易相信你。」說着在小白身上點了一指。
小白渾身一顫,惶恐地望着酒肉和尚,顫聲道:「大師──」
酒肉和尚道:「你放心,暫時要不了你的命。小子,方才你說與武世仁有仇,現在你将結仇經過如實道來,如果佛爺覺得可信,才會考慮放你。」
小白道:「我家原是江陵有名的大戶,家父姓張,名諱宗仁,專做珠寶生意。十六年前,家父從外地購回一批珠寶,由于價值不菲,随身攜帶不方便,便買了一些其他物品,一并請江夏車行托運回江陵。
「誰知,在家父回來的第三天晚上,一批蒙面強人闖入我家,逼家父交出珠寶。家父當時否認家裏有珠寶,那個帶頭的蒙面強人不相信,拿我娘威脅家父,說如果不交出珠寶,便強暴我娘,家父沒辦法只有交出珠寶。誰知這個帶頭的蒙面強人,得到珠寶後仍不放過我娘,當着家父的面強暴了我娘。」
酒肉和尚道:「既然蒙着面,你怎知帶頭的蒙面強人是武世仁?」
小白道:「我娘無意中發現帶頭蒙面強人臉上有道疤痕,這道疤與武世仁臉上的一樣,還有當時只有江夏車行知道家父帶了珠寶回來。」
酒肉和尚點了點頭,道:「你方才所說的這些,佛爺會一一查證,如果你小子所言不實,到時會生死兩難。」
小白道:「小子不敢有半句假話。」
酒肉和尚道:「你給佛爺好好記住,從今以後,必須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否則,佛爺同樣叫你生死兩難。」
小白道:「小子一定謹尊大師教誨,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酒肉和尚道:「如果你能夠改過自新,一個月後,佛爺我會解除你身上的禁制。還有,未經過佛爺許可,不得動武世仁一根汗毛。現在給佛爺滾。」
渾身汗水浸透的小白,一聽酒肉和尚叫他走,猶如受傷的兔子見到人,頭也不回,飛快跑了。
酒肉和尚走進房間,已平靜下來的柳蓉蓉忙上前施禮道謝:「賤妾見過大師,多謝大師及時相救。」
酒肉和尚道:「夫人不要多禮,此乃吾輩中人份內之事,老──老衲進來并不是想聽夫人道謝,而是想向夫人請教一件事。」聽話語便知,對「老衲」一詞甚是生疏。
柳蓉蓉并未注意這些,低頭道:「大師,你盡管說,只要賤妾知道的,一定奉告,只怕大師相詢之事賤妾無法回答。」
酒肉和尚道:「老衲在門外聽得夫人說與武世仁有仇,不知此事是否是真?」
柳蓉蓉神色大震,驚疑地望着酒肉和尚,過了半晌,才開口道:「不錯,賤妾與老賊有刻骨銘心的仇恨。」
酒肉和尚道:「夫人能否将這段仇怨道與老衲聽聽?」
柳蓉蓉道:「這老賊不是真的武世仁,我相公武世仁二十餘年前便死了,是這老賊害死的。老賊害死我相公後,冒名頂替了我相公。」
「哦!」酒肉和尚不由驚嘆一聲,旋即心中狂喜,暗道:「想不到今晚這一趟收獲如此大,竟能揭開武世仁身份之謎,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于是柳蓉蓉神色戚戚地将腦子裏塵封二十餘年的往事徐徐道了出來。
二十五年前,武家是鄂州城有名的大戶之一,雖然那時家産不及現在的十分之一,聲名沒有現在這般顯赫,但在鄂州還是能坐前十位。
然而,好景不長,武家老爺子患病不能管事後,家道很快便衰敗了。
武老爺子病了兩年才去世,為了給老爺子治病,武家耗去了差不多一半家産。武老爺子死後,武家産業不及原來一半了。
武老爺子在世時,希望武世仁能讀書入仕,光大門楣,不讓他過問生意上的事。
雖然這時商業已普及,經商之人很多,商人的社會地位也提高了,成了「四民」之一,但地位仍很低,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最後,比做工的還要低一等,如果靠經商過活、發家,很難受到敬重,而讀書人哪怕是窮得接不開鍋,走出去,照樣受尊重,大凡有錢人家都希望後人能讀書入仕。
武老爺子過世後,武世仁成為一家之主,很想振興武家,恢複往日的輝煌,怎奈對陶朱之術一竅不通,試做兩趟生意,不但未賺一分錢,反虧了千餘兩銀子,将一個本不很富裕的家弄得更窘迫。
武世仁覺得自己無用,成天愁眉不展,唉聲嘆氣,不管美豔、賢淑的柳蓉蓉如何勸解,始終無法驅散臉上的愁雲。
直到七月的一天,林子昂來武家看望,見到這位童年好友,他臉上才雲開霧散。
林子昂小武世仁兩歲,林武兩家長輩關系很好,曾一道外出經商,兩人自小認識,且常有來往,十分熟悉。
當時林家沒有武家富足,林子昂沒能像武世仁那樣,終日抱着詩書,吟詩念賦,十餘歲便跟父親一道經商,這樣兩人來往才漸漸減少了。
林子昂在經商方面很有天賦,比父親精明,短短幾年便超過了父親。
後來,林老爺子幹脆将生意上的事交給林子昂處理,自己樂得安享清福。
林子昂不負乃父期望,将生意整得很紅火,很快使林家成為鄂州附近有名的大戶。
武世仁見到深谙經商之道的林子昂高興莫名,自己正好可以向這位童年好友請教朱陶之術。
林子昂這次來武家,一是看看武世仁,他們有近兩年未見面了,二是聽說武世仁生意蝕了本,想邀他一塊去關外販運人參、皮貨。
販賣人參、皮貨,自古以來是包賺不賠的生意,當時更是利潤成倍。
一件上等皮貨,在南方可以賣到三倍以上的價錢,雖然南方天氣比較暖和,但購買皮貨都是有錢的大戶人家,只要貨好,多出幾個錢,這些大戶人家絕對不會在乎,人參在南方價格更貴。
但是做這行本金要足,而且風險大。
人參、皮貨産于關外,從南方到關外,路途遙遠,要半年左右才能回轉,如果本錢不足,光路上開銷便應付不了。
而關外又是契丹領地,契丹與大宋時常交惡,越境販運十分困難,加之路上不安靜,時常有打家劫舍的強人出現,弄不好便血本無歸,風險極大,一般商人不敢涉足。
正因如此,上等的人參、皮貨在南方價格十分昂貴,利潤十分豐厚,只要做成一次,可以幾年、甚至一輩子不想事。
正急切盼望振興家道的武世仁當即便應諾了,有精明的林子昂做伴,實在不用擔心會虧本。
八月初,他帶着千方百計籌到的銀兩,告別嬌妻、幼兒,與林子昂一道前往關外。
兩人一去半年多沒有音信,柳蓉蓉心中的牽挂漸漸變成擔憂。
別人去關外通常半年左右回轉,自己相公去了七、八個月,音信全無,柳蓉蓉不能不憂患。
但是,又莫可奈何,自己一個弱女子不可能千裏迢迢去尋找,何況身邊還有一個咿呀學語的幼兒,她只有在家暗暗祈禱,希望丈夫早日平安歸來。
整整過了一年,近乎絕望的柳蓉蓉意外收到武世仁從關外托人捎回的書信,讀罷書信,才知道遲遲沒有歸來且沒有音信的原因。
原來兩人在關外遇上了強盜,幸得一位好漢路過,拔刀相助,及時趕走強盜,才救得性命,保住銀兩。
但兩人都受了傷,武世仁傷勢較重,而且還破了相,整整休養了兩個月才痊愈。
武世仁原想等臉上的疤痕消失,再寫信告訴妻子,故此一直沒有捎信回來。
誰知兩人傷剛好,林子昂又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輕,休養了近半年才恢複。
這半年,武世仁臉上的疤痕并未消失,看情形是不可能消失了,為了不讓妻子擔心,這才托人帶信回來。
信中還提到,本來再有兩個月便可以回家,但聽說人參、皮貨在東京銷路很好,價格也很高,準備在東京将貨銷了再回來,所以在路上還得待些時日,預計要年底才能到家。
書信帶來的消息雖不是很好,但給日日盼、夜夜望的柳蓉蓉帶來了莫大的慰藉。
相公雖然負了傷,破了相,但人尚健在,而且只要三個來月便可回來了。
柳蓉蓉從書信中看出,相公對破相之事十分在意,因此特意囑咐家人,相公回來時,無論相貌變得如何,都不要表示出驚異,即使變得面目全非、醜陋不堪,也不要奇怪。
離年關尚有半個月,武世仁、林子昂兩人聯袂回來了。
這一趟關外之行雖然去了一年多,而且兩人均受了傷,但收獲甚大,武世仁一人便帶回了五千兩銀子。
望眼欲穿的柳蓉蓉聽到相公回來的消息,立刻從內房跑出來。當見到日思夜想的相公時,她又怔住了。
眼前的武世仁變化實在太大了,不但比一年前清瘦多了,而且口音也變了,臉部變化最大,若不是早得到消息,心裏已有準備,真不敢相認。
不過,不管怎樣,相公畢竟平安回來了,何況臉上的變化并沒有自己原來想象的那麽壞,那道疤并不很明顯。
于是柳蓉蓉很快回過神來,顧不得有外人和家人在場,便興奮地撲上前去,一股腦投入武世仁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