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1)

午後,淩玉龍帶着為紀小蘭配好的補血藥出了城。

來到城外,發現身後無人跟蹤,才在一個僻靜處,換上昨晚穿回來的衣服,然後向郊外走去。

鄂州城往南是幕阜山餘脈的丘陵地帶,離城十餘裏,一個偏僻的小山旁,有一個綠樹掩映的普通農舍。

農舍不大,約莫只有四、五間房子,最近的村落離此處亦有二、三裏地,十分僻靜。

紀小蘭便在此養傷。

農舍主人姓胡,是一個忠厚、誠實的莊戶人,兩個女兒已出閣,家裏只有老兩口。

胡氏夫婦不善交結,平常少有人來往,附近村民純樸、善良,沒有人在江湖上行走,十分安全。

昨天,淩玉龍明察暗訪了近一個下午,才找到這處偏僻、幽靜的地方。

淩玉龍拎着包裹來到胡家附近,先在周圍轉了一圈,未發現異常情況,才走進胡家。

剛進門,一位年近五十、面容慈善的農婦迎了上來,招呼道:「龍公子,回來了?」

淩玉龍對滿臉笑容的農婦點了點頭,道:「大嬸,我姐姐還好吧?」

林氏道:「你姐姐氣色好多了,中午還喝了兩碗粥,大概過幾天你姐姐的病便會好。」

淩玉龍道:「多謝大嬸照料,我姐弟将來真不知如何感謝。」

林氏道:「公子,你千萬不要說這話,你姐弟看得起我們夫婦,是我們的福氣。」

從兩人交談可知,淩玉龍沒有告訴對方真實姓名。

昨晚淩玉龍帶紀小蘭進來時,不但用了假姓名,而且還編了一個故事。

他們是姐弟倆,他叫龍林,姐姐叫龍玉,父親在京城做官。這次他回老家接娘親和姐姐去京城,不料卻在路上遇上強盜,母親被強盜殺死,幸好他學了一點武功,才可以帶着姐姐逃出來。

那些強盜怕他姐弟去報官,一路追殺,幸得家人拼命保護,才得以逃脫,但姐姐受了傷。他原想到鄂州城後住幾天,讓姐姐傷好了再啓程,誰知這一路颠簸、驚吓,姐姐竟病倒了。

現在家人下落不明,他們又無法再往前行,而那些強盜還在四處尋找他們姐弟,因此只有先在城外找個地方住下,等打聽到确切消息,再進城……

淩玉龍并非有意欺騙這對善良的夫婦,而是為了紀小蘭的安全。

紀小蘭被救走,金劍門的人一定不會甘心,他們知道紀小蘭身負重傷,需要及時治療、休養,不可能離開鄂州太遠,肯定會在附近尋找。

自己如說出實情,萬一胡氏夫婦在外面不小心說漏嘴,洩漏出去,紀小蘭便會很危險。

其次,事情涉及江湖恩怨,如果胡氏夫婦知道,說不定會誤以為自己是壞人。

江湖中良莠不齊,在普通百姓的眼中,江湖人動辄殺人放火,不是什麽好路數。

有句俗話叫窮途末路走江湖,聲名較好的人家,如果家裏有人在江湖上行走,他們甚至會引以為恥,特別是在這個文章吃天下的年代更是如此。他認為不讓胡氏夫婦知道實情為好,免得他們心中不安。

胡氏夫婦聽了淩玉龍這個故事,對這對冒牌落難姐弟大生同情。

主人胡志良道:「龍公子,你們放心在寒舍住下,寒舍雖然簡陋,比不上城裏,但這裏偏僻,外人很難至此,比城裏安全,那些強人絕不會找到這裏來。這附近的人都很好,即使見到你們也沒關系,便說是我的遠親,絕不會懷疑。再說,這裏有愚夫婦,公子也不必天天提心吊膽守着令姐,可以出去打聽一些消息,說不定還可以找到失散的家人。」

有主人這番話,淩玉龍自然放心讓紀姑娘在此養傷,但是心中為自己沒有向這對善良、淳厚的夫婦說出實情感到愧疚。

淩玉龍在進屋未見主人胡志良,道:「大嬸,大叔?」

農婦道:「老頭子去外面探聽消息了。」

淩玉龍心中十分激動,道:「大叔實在太熱心了。」同時也更感到不安,覺得自己不應該欺騙這對十分善良的夫婦,他們實在太好了。

農婦道:「他今天反正沒事。」

淩玉龍不敢再與農婦相處,道:「我到城裏為姐姐抓了幾副藥,麻煩大嬸煎一煎。」

農婦道:「這有什麽麻煩的,公子太客氣了。」接過藥轉身進了廚房。

淩玉龍急急走進內室,原是想逃避與農婦相處時那種因為愧疚而産生的不安。

誰知他才踏進內室一步,心中卻更加慌亂,這種莫名其妙的慌亂來自于紀小蘭的熱辣目光,他只有趕緊避開。

紀小蘭躺在床上,樣子依然很虛弱,但氣色比昨天好多了,見到淩玉龍進來,欲撐起身子,淩玉龍上前止住了,道:「紀姑娘,你躺着,不要起來。」

紀小蘭嫣然一笑,道:「弟弟,別忘了這是什麽地方。」

淩玉龍啞然失笑,道:「是的,姐姐,你的身體還很虛弱,暫不要動。」

紀小蘭輕聲道:「你的朋友沒事吧?」

淩玉龍道:「有酒肉和尚這個老江湖在,你說會有事嗎?」

紀小蘭欣慰道:「沒事我便放心了,否則,我紀小蘭便是大罪人。」接着又道:「現在外面情況如何?」

淩玉龍道:「金劍門未見有什麽動靜,但也很難說,江夏車行的底細我們尚未摸清,更不好說。為了避免外人注意,這幾天小弟恐怕不能常來看你,這裏雖然偏僻、安全,但離鄂州城畢竟不遠,來多了,難免引起他們注意。」

紀小蘭道:「這個姐姐知道。」

淩玉龍道:「今天我為你配了幾副補血藥,吃完這幾副藥,身體應該可以複原。」

紀小蘭心中一甜,道:「弟弟,姐姐真不知怎麽謝你。」

淩玉龍道:「既是姐弟,又何必言謝?」

紀小蘭粲然一笑,道:「我若真有位你這樣的弟弟便好了。」

淩玉龍笑道:「我現在不是你弟弟嗎?」

紀小蘭甜甜一笑,道:「是的。」

淩玉龍回到客棧,正值晚飯時分,酒肉和尚等人已在外面酒店等候。

外邊用餐,不便談論近兩天發生的事,飯後,衆人來到淩玉龍房內。

淩玉龍道:「大和尚,下午可有收獲?」

酒肉和尚搖了搖頭,道:「那小子雖是假武世仁的義子,很得假武世仁信任,但對假武世仁以前的一切并不清楚,假武世仁從未與人談過以前的事,若不是我說出來,那小子還不知道現在這個武世仁是冒牌貨。不過,那小子答應盡快去查。」

淩玉龍略作思忖後,道:「你估計何時能查出眉目?」

酒肉和尚道:「很難說,畢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知道底細的現在恐怕不多了。老賊既然冒名頂替,肯定不會讓他人知道以前的一切,即使有人知道,也是他的死黨,既是死黨,自然不會說。要揭開這個謎,又要不讓他警覺,一、兩天可能很難辦到。」

淩玉龍道:「看來要揭開這個謎還得在此待上一些時日。」

酒肉和尚道:「除非是現在将假武世仁和江浩天抓來逼供,否則只有等上一些時日。」

莊彩鳳道:「我說你們也真是的,一個老江湖,一個聰明絕倫,這麽簡單的問題還要讨論半天。」

酒肉和尚道:「小丫頭,你有什麽好主意?」

莊彩鳳道:「既然現在這個武世仁是假的,又有與曾效武同樣的暗記,一個失蹤、一個出現的時間也差不多,還查什麽?很明顯,現在這個假武世仁便是曾效武,将他一刀殺了得了,何必再浪費時間查這查那?反正他早該死了。」

淩玉龍道:「照這惡賊的所作所為,是早該死了。但是,我們并不能斷定他便是曾效武。天下之大,有相同暗記的人并不是沒有,曾效武的暗記我也只是聽說,并未見過,兩人的暗記是否完全一樣,不能肯定。如果我們将現在這個假武世仁當作曾效武處理,而真正的曾效武仍在某處為非作歹,将來如何向江大俠交代?」

莊定平道:「淩兄說的有理,從昨晚大和尚得到的情況來看,假武世仁不一定是曾效武假冒。」

莊世平道:「如果真如大和尚所說,假武世仁是某個暗慕江南第一美人的武林人物冒名頂替,那他的外貌與真武世仁應該有幾分相似,而且應該相互熟悉,至少他們曾經相處過一段時期,對真武世仁的情況,包括生活習性都比較了解。」

淩玉龍點頭道:「如果是一個長相和生活習性完全不同的人去冒名頂替,即使柳蓉蓉不說出來,外人也會懷疑。問題是我們未見過真武世仁和曾效武,不知道他們長相,想查也無從着手。」

莊定平道:「如果假武世仁是其他人假冒,此人以前與江浩天應該熟悉。」

淩玉龍道:「定平兄的意思是,從以前與江浩天有來往的武林人物和江湖人物去查?」

莊定平點頭道:「如果江浩天以前熟悉的人現在都在,或者有去向,那麽可以肯定,現在這個假武世仁便是曾效武。」

酒肉和尚道:「二十年前,江浩天還只有二十來歲,在江湖上根本沒什麽名氣,要查那時與他有交往的人恐怕很難。」搖着光亮的腦袋,對此表示懷疑。

莊彩鳳道:「其實要查清假武世仁的底細很容易,按大和尚方才說的,将他抓來便行了,還怕他不招?」

淩玉龍道:「大姑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冒名頂替二十餘年,不被外人發覺,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他若是知道自己假冒武世仁的事敗露了,肯定會想到招不招都難免一死,既然如此,又怎會招供?像他這樣的惡賊,臨死前不胡說亂道一番,将你騙到雲霧山中,便是奇跡了。再說,即便他臨死前說實話,承認自己是曾效武或者不是曾效武,沒有證據,你會相信?」

莊彩鳳道:「将江浩天抓來,不是有證據了?」

淩玉龍思忖道:「只怕希望不大,假武世仁敢将江浩天放在身邊,又将江夏車行交給他掌管,說明對江浩天相當信賴,要從江浩天口中得知實情,恐怕很難。」

酒肉和尚道:「公子說得對,将江浩天抓來,不一定能夠問出什麽。曾效武在隐匿前是個獨行淫賊,未曾聽說過有同黨,這也是江大俠一直找不到他的原因。假武世仁若是曾效武假冒,那結識江浩天肯定是在他隐匿之後,像曾效武這樣陰毒、狡猾的賊子,既然隐匿了,便不會再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即使他是在隐匿前認識江浩天,也不一定會示出真實姓名,否則江大俠便不會找不到他。假如江浩天根本不知道這個假武世仁以前的一切,将他抓來,不但問不出名堂,反會打草驚蛇,引起假武世仁注意,使他有了防範,屆時我們要揭開這個謎便更難了。」

莊彩鳳道:「如果假武世仁不是曾效武假冒?」

酒肉和尚道:「假若假武世仁是其他人假冒,那此人與江浩天的關系絕非一般,真武世仁也許是他們合謀害死的,他更不會說出真相。」

莊彩鳳道:「大和尚,方才你說只要将江浩天抓來便行了,現在又說不行,你簡直是放──臭氣。」

酒肉和尚道:「小丫頭,你知道什麽,這叫三思而後行。」

莊彩鳳道:「我看你是三思而不行。」

莊世平道:「現在看來,除假武世仁自己外,只有林子昂最清楚假武世仁的底細。」

莊定平道:「不錯。是他陪武世仁去關外,又是他陪假武世仁回來的,假武世仁的底細他一定清楚,也許真武世仁是他們倆合謀害死的。」

莊彩鳳道:「那将林子昂找來便行了。」

淩玉龍點頭道:「現在看來要解開這個謎,只有找林子昂。」

莊世平道:「遺憾的是林子昂去了東京。」

莊彩鳳道:「我們等他回來。」

淩玉龍道:「林子昂要一個月才能回來,我們在這裏等一個月?」

莊世平道:「現在是五月初,到七月底還有近三個月,路上若不出意外,兩個月便可以趕到雙槐堡,如果日夜兼程,一個月便可以趕到。」

在此等一個月,莊彩鳳求之不得,乃兄話音一落,立刻表示贊成。她希望到洛陽之前這段時間越長越好,這樣可與淩玉龍多相處一些日子。

自衡州相遇,她對淩玉龍産生了好感,擂臺上淩玉龍一招破敵的風采在心裏更是留下了深刻印象,已暗暗将淩玉龍當成理想夫婿。

聽到淩玉龍被吳家招為東床,她為此傷神、懊惱了好幾天。

岳州邂逅後,她的心又複活了,淩玉龍未承認這門親事,更使她看到了希望。她對自己充滿信心,相信只要與淩玉龍相處日久,定可讓淩玉龍喜歡上自己。

淩玉龍道:「假若一個月後林子昂沒回來?」

這個問題一提出,衆人很快怔住了。

是的,如果在此等上一個月,最後林子昂沒有回來,怎麽辦?

是繼續等下去,還是不等了?繼續等,還要等多久?若是等了一個月沒有結果便不等了,豈非白白浪費一個月?衆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想着這些問題。

最後,酒肉和尚打破沈寂,道:「公子,不如這樣,你們按計畫北上,和尚留下來處理此事。這樣,林子昂即使一、兩個月不回來,也沒關系,我可以通過假武世仁的義子,慢慢打聽假武世仁的底細,同時也可以将整個車行的情況摸清楚。」

淩玉龍興奮道:「這樣最好。你已答應武夫人為她報仇,假若假武世仁這個謎揭開了,你便可以兌現承諾。」

莊彩鳳卻是十分不高興,急切之間想到了紀姑娘,道:「那紀姑娘怎麽辦?」

淩玉龍道:「自然也拜托大和尚。」接着轉頭對酒肉和尚道:「大和尚,她還要幾天才能恢複,這些天你暗中照顧一下,莫讓金劍門的人給找到了。」

酒肉和尚道:「這個公子可以放心,只要我酒肉和尚在,他們休想動紀姑娘一根汗毛。」也許是因為淩玉龍的緣故,沒有再叫紀姑娘紀小妞。

第二天,淩玉龍等人離開了鄂州。過江後,衆人沒有匆匆北上。到七月底尚有近三個月,從鄂州趕到河北時間充裕,不必急于趕路。

四人在漢陽逗留了大半天,游覽完古琴臺、歸元寺等勝跡後,才過漢江去夏口。

夏口是江南商業重鎮,繁華更勝鄂州。

鄂州的繁華,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江夏車行的創辦,而夏口唐時已是江南商業中心,現時更是川、荊、襄、廣、淮的貿易中心。

這個江南重鎮,淩玉龍早已耳聞,少不得要好好領略一番。

四人在人來車往、熱鬧非凡的夏口大街上慢慢走着,一邊欣賞街景,一邊談論所見所聞。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淩少俠。」

淩玉龍止步回頭,只見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漢子領着四個壯漢快步向自己走來。

「原來是史舵主,幸會,幸會。」淩玉龍興奮上前招呼。

來人是昨天早晨過江拜訪酒肉和尚與淩玉龍的長江幫江漢分舵舵主史有為。

史有為道:「少俠到了夏口,怎不通知史某一聲,難道怕敝舵少了少俠幾杯水酒不成?走,諸位既然到了夏口,說什麽也得給史某一個面子,到敝舵去坐坐,讓史某一盡地主之誼。」

淩玉龍原本不想驚動長江幫的人,長江幫江漢分舵與江夏車行同處一地,僅隔一江,自己剛與江夏車行結怨,去找他們,會帶來麻煩。誰知,在街上被發現了,史有為這麽一說,他不便再推辭。

長江幫江漢分舵位于長江與漢水的交彙處,擁有一個很大的船塢,遠遠便可望見停泊在船塢裏的船只。

來到江漢分舵門前,長江幫下江總巡察阮世芳已在門前恭候。見到淩玉龍等人,阮世芳快步迎上,道:「少俠一行光臨,阮某未能遠迎,實在失禮,還望少俠等多多包涵。」

淩玉龍道:「阮兄太客氣了。」

阮世芳道:「少俠,到了我們江漢分舵門口,也不進來坐坐,實在太見外了。」

淩玉龍笑道:「阮兄,小弟這不是來了?」

阮世芳亦笑道:「若不是手下兄弟們眼尖,少俠恐怕不會屈尊降貴、光臨敝幫?」

淩玉龍道:「阮兄這麽說,才是真正見外。」

「哈哈──」阮世芳爽朗大笑。

說笑間,衆人走進大廳,又是一番客套,才分賓主落座。

阮世芳道:「少俠,李大俠沒一道來?」

淩玉龍道:「阮兄,不要叫少俠,這樣顯得很生分,叫小弟名字好了。」

阮世芳道:「既然這樣,恭敬不如從命。淩兄弟,李大俠不是與你們在一起,怎麽沒過來?」

淩玉龍道:「你說大和尚?他在對江還有點事,近幾天走不了。我們準備明天北上,去中原,所以過來了。對了,如果阮兄有關于武世仁的新消息,告訴他便行了。」

阮世芳點頭道:「你們明天便走?」

淩玉龍道:「小弟去河北有點事。」

「報告總巡察和舵主,漢川張天賜求見。」一名長江幫的弟子跑進廳來道。

「張天賜?」史有為反問一聲後,将目光轉向阮世芳,似是征求意見。

阮世芳道:「他此刻來訪,必有要事,快請進來。」

「是。」長江幫弟子應聲走了。

阮世芳道:「淩兄弟,這位張兄弟你可以認識認識。」

淩玉龍道:「他也是江湖中人?」

阮世芳道:「只能算半個江湖人,」

淩玉龍道:「不常在江湖上走動?」

阮世芳點了點頭,道:「雖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動,但江湖上朋友不少。」

「哦──」淩玉龍疑惑地盯着阮世芳,似乎有些不明白。

阮世芳道:「他為人俠義,愛交結江湖朋友,平常救急助難、扶貧濟弱不甘人後,在江湖上有小孟嘗之稱。」

淩玉龍道:「既是俠義中人,小弟應該結識。」

阮世芳道:「他父親張員外,也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與我們長江幫交情不薄。」

說話間,方才進來報告的長江幫弟子領着一位二十出頭的精壯青年走進大廳。阮世芳和史有為忙起身相迎,淩玉龍等人也跟着站起身來。

青年來到廳中,抱拳道:「張天賜見過阮總巡察和史舵主。」

阮世芳道:「張兄弟來得正好,我給你介紹幾位當今武林的少年英雄。這位是前天在對江打敗江夏車行東主武世仁的至尊王子淩玉龍淩公子……」接着依次介紹了莊氏兄妹。

張天賜道:「張天賜見過淩公子和莊氏賢兄妹,以後還望諸位多多指教。」

從表情和口氣可以看出,是第一次聽到淩玉龍等人的名字,不過在聽到淩玉龍打敗武世仁時,眼睛一亮,顯然對此事感到驚異。

淩玉龍道:「張兄客氣了。」

阮世芳道:「大家既然已經認識,便不用再客氣了,坐下來慢慢聊。」

衆人落座後,阮世芳道:「張兄弟,你将近一年未來江漢分舵了,今天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張天賜道:「小弟今天是來向總巡察和史舵主求援。」

「哦──」阮世芳微微一驚,道:「不知張兄弟要阮某等幫什麽忙?」

張天賜道:「大洪山的樊青明天要來搶舍妹。」

「什麽,樊青明天要來搶令妹?」阮世芳又是一驚。

張天賜點頭道:「今天上午派人送來了帖子。」

阮世芳皺眉道:「樊青怎會來搶令妹?」

張天賜道:「事情是這樣:大約在一個月前,小弟與舍妹從襄陽回來,途經大洪山,遇上一夥強人在打劫行人,我兄妹便上前與那夥強人打了起來,最後傷了他們幾人,才将他們趕跑。當時我們如果不報出名號,也許沒事,可舍妹不知天高地厚,打敗那批強人後報出了名號。半個月前,這夥強人中的幾個頭目找上門來,說被我兄妹打傷的人中,有幾人死了,要我們賠償。」

阮世芳道:「他們竟敢上你家來鬧事?」

張天賜點了點頭,道:「家父沒有答應,正鬧得不可開交時,金雞寨的樊青來了。樊青是大洪山一帶的霸主,附近強人沒有誰敢不聽他的,幾句話便将那幾個頭目打發走了。」

阮世芳道:「他平常很少離開大洪山,此番恐怕是有備而來?」

張天賜道:「不錯。他不知從何處得知,舍妹長得漂亮,待字閨中,趕走那幾個頭目後,便向家父提親,要家父将舍妹嫁給他兒子。」

阮世芳道:「強人來鬧事,他及時出現,這件事恐怕是他一手策畫的。」

史有為道:「也許那天你們兄妹途經大洪山時,被他兒子見到了,從而對令妹有了非分之想。」

張天賜道:「小弟也這麽想。」

阮世芳道:「令尊大概未答應?」

張天賜道:「正是。家父對樊青早有耳聞,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士豪、富紳,雖然明裏與大洪山那些強人沒有來往,實際上卻是他們的總頭目,是坐地分贓的大強盜,自然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家父當時雖然心存感激,但還是以舍妹年歲尚小為由回絕了。」

阮世芳點了點頭。

張天賜又道:「誰知,今天樊青竟派人送來帖子,說這門親事不答應也得答應,并要我們作好準備,明天他親自帶人來迎親。」

阮世芳道:「也就是說他明天準備搶親。」

張天賜道:「正是。樊青身手十分了得,手下又有一大幫人,小弟擔心抵擋不住,故此來向總巡察和史舵主求援。」

阮世芳道:「他明天帶些什麽人來?」

張天賜道:「帖子上沒說。小弟想他肯定不會帶些一般的人來。」

阮世芳點了點頭,道:「他們明天什麽時候來?」

張天賜道:「帖子上沒明說。」

阮世芳道:「看來這事還不能耽擱。令妹現在何處?」

張天賜道:「這一點小弟已經考慮。為了防止他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提前行動,小弟出來前已将舍妹安置在附近一個朋友家。」

阮世芳點頭道:「這便好。樊青明目張膽送來帖子,聲言明天要來迎親,不外乎兩個目的。其一是将你們穩住,讓你們以為他明天才能來,放松警惕,今晚乘機動手,先将令妹劫持到手,這樣,明天你們不同意也得同意。其次是威脅你們,也就是說他有了充分把握,不管怎樣,明天他定能将令妹接走。如果這樣,他明天肯定會帶一幫高手來。」

張天賜道:「正因為如此,小弟才來向總巡察和史舵主求援。」

阮世芳寬慰道:「張兄弟你放心,這個忙長江幫幫定了。」

張天賜道:「多謝總巡察。」

阮世芳道:「張兄弟這樣說便見外了。你是相信長江幫才來找我們,這個忙,無論是從道義上,還是從交情上,我們都應該幫。好,時間不早了,先吃飯,吃過飯,再慢慢商議明天如何對付樊青。」

張天賜道:「總巡察,飯,小弟不吃了,家父還在等着,回去遲了家父不放心。再說,小弟還得準備一下。」

阮世芳道:「既然如此,阮某便不勉強了,你放心,阮某等明天早飯前一定趕到。」

張天賜道:「那小弟先行告辭。」

送走張天賜,阮世芳陪淩玉龍等來到江漢分舵旁邊的江漢酒樓。衆人剛入席落座,小二便将酒菜送了上來。

酒,是珍藏了多年的蜀中名酒劍南春,壇口泥封一開,酒香四溢,令人垂涎頓生。

菜,更令人稱奇,整桌是清一色水中物,武昌魚、甲魚、鳜魚、鲥魚、鳝皇、龍蝦、鯉唇、鱿血等等,應有盡有,有的紅燒,有的清蒸,有的火爆,有的黃悶,色澤誘人、香氣撲鼻,令人食欲頓增。

酒過三巡後,衆人又談起了樊青來張家搶親之事。

淩玉龍道:「阮兄,那樊青身手如何?」

阮世芳道:「不很清楚,他極少離開大洪山。不過從他能威懾大洪山一帶的強人這一點可以看出,身手絕不會一般。」

淩玉龍道:「大洪山一帶有多少強人?」

阮世芳道:「具體數目不清楚,有好幾夥,有的十幾、二十人,有的上百人。」

淩玉龍道:「他們平常不來外邊活動?」

阮世芳道:「大都在大洪山附近活動,很少外出。因此,由大洪山到襄陽這條官道現在很少有人行走了。」

淩玉龍道:「難道官府不管?」

阮世芳笑道:「官府哪有力量管?他們手上沒兵将,靠那幾個衙役、捕快能辦多少事?能維護好州府城鎮附近的治安便不錯了。何況大洪山是荊湖北路與京西路的交界處,這種邊界之地,官府即使有力量也不會去管,除非是他們造反起事。」

淩玉龍道:「那附近一帶的百姓豈不遭殃?」

阮世芳道:「他們只打劫商旅和過往行人,對附近一帶的百姓倒不怎麽騷擾。」

淩玉龍點了點頭,道:「樊青與江夏車行有無來往?」

阮世芳道:「沒聽說,樊青平常很少離開大洪山。」

淩玉龍道:「據說江夏車行在長江以北也有生意?」

阮世芳道:「江北他們有幾處分行。」

淩玉龍道:「他們的車馬不經過大洪山?」

阮世芳道:「大洪山是夏口到襄陽必經之路,如果送貨到襄陽,必須經過大洪山。」

淩玉龍道:「大洪山那些強人不打他們的主意?」

世芳道:「沒聽說江夏車行的車馬在大洪山一帶出過事。」

淩玉龍道:「大洪山一帶的強人既然專門打劫過往商旅和行人,對在他們眼皮底下經過的車馬會不動心?」

阮世芳道:「淩兄弟懷疑江夏車行與大洪山那批強人有來往或是有協定?」

淩玉龍道:「應該是與樊青有協定。既然樊青是大洪山一帶的霸主,如果他發了話,那些強人們應該不敢違背。」

阮世芳點頭道:「淩兄弟說得有理。」

莊世平道:「淩兄,既然他們有聯系,明天樊青搶親,江夏車行的人會不會參與?」

淩玉龍道:「他們有協定也應該是秘密協定,既是秘密協定,明天江夏車行肯定不會參與,至少不會明裏參與。」

莊世平道:「如果江夏車行秘密參與,那明天的事比較麻煩。」

阮世芳點了點頭,沈吟片刻,道:「淩兄弟,阮某有個不情之請?」

淩玉龍道:「阮兄,不用客氣,請說。」

阮世芳道:「淩兄弟能否在此耽擱一、兩天?」

淩玉龍道:「阮兄的意思是要小弟明天陪兄長一道去張家?」

阮世芳笑道:「正是。說實在,阮某對樊青身手并不了解,更不知道明天帶些什麽人來,此事心裏不是很有底。」

淩玉龍笑了笑,道:「與阮兄一道去會會鄂北霸主,小弟求之不得。」

阮世芳興奮道:「有淩兄弟幫忙,我放心了。來,喝酒。」

幹過杯後,淩玉龍道:「阮兄,你對夏口附近的情況應該很熟悉吧?」

阮世芳道:「不知淩兄弟指的是哪一方面?」

淩玉龍道:「夏口附近有個叫張仁成的員外,不知阮兄是否熟悉?」

阮世芳笑道:「你說張員外?怎麽不熟悉,他便是方才來的這位張兄弟的父親。」

「是他?!」淩玉龍驚道。

阮世芳道:「淩兄弟聽說過?」

淩玉龍道:「我義父與他有過交往,說來對我義父有恩。」

阮世芳道:「你義父以前在夏口住過?」

淩玉龍點了點頭,道:「真沒想到你前面提到的張員外便是他。」

阮世芳道:「既然淩兄弟與張員外有這重關系,那最好不過。」

淩玉龍道:「阮兄,從夏口到張家有多遠?」

阮世芳道:「腳程快,一個時辰便可趕到。」

淩玉龍道:「我們什麽時候動身?」

阮世芳道:「天亮動身。」

淩玉龍點了點頭,道:「對了,阮兄,你們長江幫江漢分舵,主要管轄那些水域?」

阮世芳道:「江漢分舵主要管轄洞庭湖以下,彭澤湖以上的長江水路,及沿途主要支流。」

淩玉龍道:「那洞庭湖以上的水路?」

阮世芳道:「洞庭湖以上的水路歸本幫西陵分舵和恭州分舵管轄。」

淩玉龍道:「支流貴幫是否管轄?」

阮世芳道:「多數支流本幫未管轄。長江上游支流極多,許多支流兩旁人煙稀少,本幫人手有限,便由當地的幫派管轄,即使長江幹流,本幫也只管到宜賓,往上是大理境地,本幫不宜涉及。」

淩玉龍道:「烏江貴幫管不管?」

阮世芳道:「烏江雖是長江上游的主要支流,而且是夔州中南部出入荊湖、京西、江南及兩浙的主要通道,但本幫不管,它由夔州的烏江幫管轄。」

淩玉龍道:「貴幫與烏江幫的關系如何?」

阮世芳道:「以前有過沖突,近些年來大致相安無事。淩兄弟與烏江幫熟悉?」

淩玉龍道:「小弟在潭州見過烏江幫的人,偶爾想起此事,順便問問。」

天剛放亮,頭頂星星尚未隐去,阮世芳帶着五名身手了得的長江幫弟子,與淩玉龍等人一道前往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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