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山谷劍影

衡山位于湖南中部,東西而行,綿延數百裏,将湖南分為兩半,山南為湘南,山北稱湘北。衡山主峰坐落在衡州北部,距衡州城不遠,故此人們亦習慣稱衡州北部的主峰為南岳或衡山。

黃龍山地處衡山西北,為衡山餘脈,因距衡山主峰較遠,附近的人便稱黃龍山。這裏沾南岳靈氣,山清嶺翠,景色優美,但人煙稀少,十數年來,只有一位年過五旬、精神健旺的老人偶爾出沒其間,鮮有外人涉足。

這天,黃龍山中部一個景色秀麗的山谷裏,出現了一個高大的陌生身影,一襲寬大的黑衫裹住身體,頭上亦蒙着黑巾,僅露出神光爍爍的雙目。此刻,他正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道大步流星往山沖裏趕,從那行雲流水的步伐可以看出,來人不是普通江湖人士,不但練過武,而且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山沖盡頭,聳立着幾間茅屋。屋前是清泉潺潺的小溪,周圍修竹茂林、綠樹環繞,環境恬适、幽靜,極似遺世歸隐的有道之士修身養性之所。

黑衫蒙面人來到茅屋前,停頓片刻,然後繞過茅屋,向屋後樹林走去。屋後有一塊樹木環繞的平地,地面不寬,橫直二十來步,幹淨平整,淨無寸草。

一個十八、九歲的健壯少年在坪中專心練功,時而凝神靜立,時而翻滾跳躍,一招一式十分認真,練到興起處,會發出一、兩聲高亢、剛勁的吶喊。

突然,少年收招斂式,警覺地望着坪外。

坪外,樹林邊緣,出現黑衫蒙面人高大的身影。黑衫蒙面人對少年的警覺頗感意外,眼中閃過一道異芒,來到坪邊,止住腳步,道:「小子,叫什麽名字?」

少年看着黑衫蒙面人,皺了皺眉,道:「小子姓淩,名玉龍。」

「玉龍?」黑衫蒙面人颔首道:「名字不俗。」

淩玉龍道:「尊駕是誰?光臨山居,有何賜教?」

黑衫蒙面人道:「老──老夫乃過路之人。」

「過路之人?」對方答得猶豫,淩玉龍知道不是實話,輕笑道:「此處荒山僻壤,并非交通要道,尊駕過路之說,實在難以令人取信。」

黑衫蒙面人道:「那你說老──老夫何以至此?」話語仍不自然。

淩玉龍道:「這得問尊駕自己。」

黑衫蒙面人道:「你想知道?」

淩玉龍道:「尊駕黑巾蒙面,定是見不得人,小子又何必知道?」

黑衫蒙面人道:「好小子,嘴上功夫不賴,但不知手上功夫如何?是否有嘴上功夫厲害?」

淩玉龍道:「小子功夫如何,尊駕方才已見識,何須小子再言?」

黑衫蒙面人搖搖頭,不屑道:「花拳繡腿,中看不中用。」

淩玉龍聞言臉色頓變,狐疑地看了看對方,道:「如此說,閣下身手非比尋常?」也許是對方的輕慢将他激怒,言詞、态度頓時變得冷傲起來,稱呼也由尊駕變成了閣下。

黑衫蒙面人道:「至少不是花拳繡腿。」

淩玉龍道:「那小子今天遇着高人了。」口中如是說,語氣卻不無譏諷。

黑衫蒙面人道:「你小子不服氣?」

淩玉龍道:「小子長居深山,孤陋寡聞,不知何謂真功夫。閣下練的既是真功夫,小子自然想見識見識。」

黑衫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好。小子,老夫今天便讓你見識見識真正的武功。」

淩玉龍道:「有本事閣下盡管使來,少爺我等着。」也許是對方小瞧自己,這次不再謙稱「小子」,而且口氣也變了。

黑衫蒙面人道:「小子接招吧。」話音一落,拳掌并發,迅疾攻上,看出手便知,不是等閑人物。

剛開始,兩人均比較謹慎,只用普通招式試探對方,未使出絕學。即便如此,也鬥得十分激烈。十餘招後,黑衫蒙面人見淩玉龍反應敏捷、攻防兼備、進退有據,加快了攻勢,招式也變得辛辣起來。

兩人戰了近半個時辰,無法分出高下。雖然淩玉龍越戰越勇,身法、招式也越來越快捷、淩厲,但黑衫蒙面人也似乎越來越強,始終能緊守門戶,讓他無隙可乘。

又鬥了五十餘招,剛接招閃開的黑衫蒙面人突然大吼一聲,道:「好小子,看不出還有兩下。來,再接老夫三招。」

淩玉龍道:「別說三招,便是三十招、三百招,少爺也照接不誤。」

「好。」黑衫蒙面人道:「你小子有膽氣,只要能接下老夫這三招,天下盡可去得。」

話落招出,漫天掌影向淩玉龍迅疾罩來。黑衫蒙面人此番所使的招式與前面大不相同,左手直取對方上三路十八處大穴,右手攻向對方中路十八處死穴。

淩玉龍目露精芒,對方甫一近身,即以「鐵鎖橫江」封住上了中兩路三十六處大穴。然而,對方的攻勢太快了,盡管他動作敏捷,應變神速,最後還是挨了對方一指。這一指令他收起輕敵之心,全神貫注,嚴陣以待。

黑衫蒙面人道:「小子,再接這招『神驚鬼遁』。」不給對方喘息機會,又揮掌攻上。

黑衫蒙面人招式一出,淩玉龍便覺此招比前招更為淩厲,罡烈的勁氣簡直無孔不入。但他沒有畏懼,不讓對方近身,即以「移花接木」迎上,将黑衫蒙面人的淩厲攻勢全部封住。

黑衫蒙面人見狀神色頓變,但是攻勢并沒有改變,相反那已到老的左腿突然又伸長數寸,直向淩玉龍下路點來。

腳出匪夷,迅不及防,淩玉龍左跨被點中。幸好這一腳已是強弩之末,他僅被震退數步,未受重創。

「好。」黑衫蒙面人由衷稱贊,接着道:「小子,再接這招『四大皆空』。」話音一落,又揮掌攻了過來。

兩次失守,淩玉龍甚為惱怒,這次全然不防守了,黑衫蒙面人第三招甫出,便以自己最為得意的「雷霆萬鈞」,以攻對攻迎了上去。「砰」的一聲悶響,電光石火間兩人對了一掌,随即分開來,各自後退數步。

兩人雖是乍合即分,但淩玉龍眉心穴中了對方一指,只是未曾接實,僅僅點到而已。即便如此,仍令他頭暈目眩。他心裏明白,這一指若接實,自己必定命絕當場。但是,他也還了一掌,勁道不小,對方若接實,同樣難逃厄運。也正因為這一掌,迫使經驗老到的黑衫蒙面人及時抽身後退,他才逃脫一劫。

黑衫蒙面人雖然退得快,但這一掌仍令他氣血翻滾,運氣強抑心中血氣,道:「好小子,看不出還有兩下,不僅接下了老夫三招,而且還了老夫一掌。好,這一掌老夫記下了,半年後的今天,老夫再來找你。」說完,轉身大步流星向坪外走去。

待黑衫蒙面人沒入樹林,淩玉龍長噓一口氣。此刻他感到全身乏力,準備回屋休息。誰知,轉過身來一邁步,兩腿竟不聽使喚,雙腿一軟,整個身子「噗」的跌倒在地,暈了過去。

夕陽西下、倦鳥歸巢時,淩玉龍醒了過來,雖然仍置身坪中,但不再躺在地上,而是躺在一張竹椅上,身邊還多了一個五十餘歲的藍衫老者。老者狀貌莊嚴、精神爽朗,留着短髯,頗似得道高士。

淩玉龍見到老者,急忙起身,道:「師傅,您幾時回來的?」

老者道:「半個時辰前。」

淩玉龍道:「您不是還要幾天才回來?」

老者道:「若再過幾天才回來,便見不着你了。」

淩玉龍知道師傅是說自己方才暈倒在地之事,尴尬地笑了笑,沒有言語。

老者繼續道:「回來便見你躺在這兒,而且不是練功走岔,怎麽回事?被人打了?」

淩玉龍紅着臉道:「您知道了?」

老者笑了笑,道:「看來為師沒說錯。究竟怎麽回事?」

淩玉龍低頭道:「玉兒今天與一個來歷不明的黑衫蒙面人打了一場……」将不久前發生的一切細述了一遍。

聽完經過,老者道:「照你這麽說,這位來歷不明的黑衫蒙面人身手不凡?」

淩玉龍點頭道:「武功很高,不但內力深厚,而且招式神妙,特別是最後那三招,幾乎沒有破綻。」

老者點了點頭,看着淩玉龍額頭殘留的紅痕,道:「看情形,對方沒有惡意。否則,最後這三招完全可以使你傷殘。」

淩玉龍道:「不過,玉兒也還了他一掌。」

老者道:「如果他不手下留情,你那一掌傷得了他?」

淩玉龍想了想,覺得師傅說得有理,望着師傅不再言語。

老者解釋道:「第一招,他那一指若再重一點,你這條右臂便完了。第二招,他若是稍狠一點,你這條腿是不是會廢掉?」

淩玉龍點了點頭。

老者又道:「第三招,他若是拼着受創,這條小命便不是你的了。你想想,是不是這樣?」

淩玉龍驚異地看着師傅,心道:「你是不是親眼目睹了?」但心裏知道師傅沒有在旁觀看,不由點頭道:「他最後三招似乎有所保留,沒有發揮出應有的威力。」

老者道:「你知道便好。」

淩玉龍道:「師傅,玉兒覺得今天來的黑衫蒙面人有些奇怪。」

老者道:「有什麽奇怪?」

淩玉龍道:「他說是路過此地,可我們在此生活十幾年了,從未見有外人來過?再說,他若是路過此地,大可不必黑巾蒙面?」

老者道:「你認為他有為而來?」

淩玉龍道:「他若是有為而來,可對我又似乎沒有惡意,除了與我比試外,未提及其他事情,比試完便走了?」

老者道:「你的疑慮不無道理。不過,反正半年後他還會來,到時當面問他便是了。你現在緊要的是加緊練功,争取下一次将他打敗。他最後那三招你是否記得?」

淩玉龍點頭道:「記得。」

老者道:「記得便好,說明今天你有收獲,敗得值得。只要你知道他是怎麽得手的,下次再遇上,便知道怎麽防範了。你能否找出那三招的破綻?」

淩玉龍道:「那三招幾乎沒有破綻。」

「沒有破綻?」老者道:「你錯了。天下沒有毫無破綻的招式,再高明的招式也有破綻,關鍵看你是否能找出來。如果你能找出那三招的破綻,下次打敗他便大有希望。」

老者又道:「今天這件事你有什麽感想?」

淩玉龍道:「玉兒沒有練好武功,辜負了您老人家的期望。」

老者道:「你又錯了。你不是為師傅練功,你是為報父母血海深仇而練功。通過今天這件事,你應該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你的武功還不行,要為父母報仇,還須勤加修煉。」

淩玉龍坐直身子,道:「師傅,殺害徒兒父母的兇手究竟是什麽人?」

老者道:「這個你現在不用知道,知道也沒用,憑你現在的身手根本報不了仇。要想報仇,必須加緊練功,早一點将功夫練好,功夫練好了,為師自然會告訴你。」

淩玉龍知道師傅現在不會說,不再言語。

老者又道:「為師最近得到一本拳譜和一本劍譜,本想近幾天交給你修煉,但黑衫蒙面人半年後還要來,你必須先找出那三招的破綻和破解之法,只有找出破解之法,下次才能贏他。因此,這套拳法和劍法只有等你找出破解之法後再練。」

很快便是一個月,這天,淩玉龍正在屋後地坪裏專心演練,突然停勢收招,興奮叫道:「師傅,我可以破解那三招了。」

老者臉帶淺笑,從茅屋內走出,不經意地道:「是嗎?」

淩玉龍以為師傅不信,道:「師傅,你看──」一邊演示一邊道:「第一招『金剛伏魔』,我用擒龍手配合風雷掌中的『風起雲湧』便可以化解,他如不及早撤招,手臂便會被廢掉。第二招『神驚鬼遁』,可以以掌代刀,用無影刀第八式化解,他要想傷我,便必須先送上一條腿。第三招『四大皆空』,我以指代劍,用達摩三式的第二式來破解,他若不想送命便只有撤招認輸。」

淩玉龍演示完畢,老者滿意地點了點頭,露出欣慰笑容,道:「短短一個月,便找出了破解之法,比為師預計的要早,不錯。你能夠靈活運用以前所學的東西,證明以前所學的基本掌握,只要你能繼續堅持用心去練,五個月後打敗黑衫蒙面人,應該沒有問題。」

接着,老者很快從屋內拿着兩本小冊子走出來,道:「這兩本秘笈,一本是『逍遙九式』拳譜,上面載有九招拳法,是五代一個叫南山樵夫的武林異人所創。據說他原是唐末有名的骁将,得不到朝廷重用,朱阿三篡唐後,他棄官歸隐,退居山林,自稱南山樵夫。南山樵夫隐居山中,不問世事,閑時以習拳練武為樂,這九招拳法是他晚年所創。」

老者見淩玉龍臉現疑惑,又道:「你別小看這九招拳法,雖然名字不怎麽響,但在武林中名氣很大。本朝初年,拳王謝百通便是憑這九招拳法走遍天下,贏得『拳王』美譽。」

老者将拳譜交給淩玉龍,拿起另一本,道:「這是『落魄三式』劍譜。載有三招劍法。」

「落魄三式?三招劍法?」淩玉龍訝道。

老者看出了淩玉龍的心思,點頭道:「只有三招,但是每一招有很多變化,如果掌握了,一招可以變出無數招,劍招的要點與變化上面有詳細記載。」頓了頓,又道:「落魄三式為六十年前在江湖上有『劍神』之稱的落魄書生李丹陽所創。李丹陽本是書生,不會武功,因妻子被邙山強人馬龍搶走,為奪回妻子才開始學武。他是百年難遇的武學奇才,只用五年時間,便學會了各門派的劍法,并吸取各家所長,去蕪存精,創出了天下無雙的劍法。藝成後,他去邙山找馬龍報奪妻之恨,一個照面便打敗了當時在江湖上有『中州狂龍』之稱的馬龍。」

淩玉龍興奮道:「他用的便是這三招劍法?」

老者搖頭道:「不是。」

「不是?」淩玉龍訝道。

老者沒有解釋,繼續道:「李丹陽打敗馬龍後,滿以為可以救出妻子,誰知妻子已為馬龍生育兩個孩子,與馬龍有了感情,不再認他。他傷心絕望之下,對劍術越發迷戀,将所有心血、精力傾注在劍術上。之後,浪跡江湖,自稱『落魄書生』。」

淩玉龍道:「落魄三劍的名字是這麽來的?」

老者未置可否,繼續道:「此人亦正亦邪,好管人間不平事,不管是黑道,還是白道,只要他認為不平之事便插手,所到之處,黑白兩道為之心驚,在當時被喻為天下第一高手。這三招劍法是他歸隐時所留。」

老者道:「這兩本秘笈所載,都是曾經在江湖上稱雄一時的絕世奇學,你一定要用心練習,掌握神韻。只要你掌握了這兩本秘笈上所記載的武功,便不難為父母報仇了。」

淩玉龍道:「玉兒謹記師傅教訓。」

秋去冬來,山河披銀,大地粉妝,轉眼又雪消水長,嫩葉滿枝,山丹吐豔。半年很快過去了,山裏的春天雖比外邊來得晚,但地坪四周的樹木也開始挂上嫩葉新芽。

為了早日學成秘笈上的武功,報父母血海深仇,這半年,不論是刮風下雨,還是冰雪覆地,淩玉龍每天都要在屋後地坪裏苦練五、六個時辰。現在秘笈上的武功已基本掌握,但他仍在一絲不茍地練着,似要把每一招每一式琢磨透。

這天,師傅出遠門尚未回來,淩玉龍仍如往常一樣在屋後地坪裏練功,但是神情比往常興奮。今天黑衫蒙面人要來,檢驗自己這半年武功進展的機會到了,他無法不激動。

日漸中天,黑衫蒙面人沒有出現,淩玉龍心中漸漸有些失望了。「難道他今天不來了?」又等了一會,黑衫蒙面人仍未出現,淩玉龍開始懷疑起來。但是,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自語道:「也許要午後才來。」于是他準備回屋做飯。

剛轉過身去,突然林中傳來衣袂聲。他凝神返身,往坪外望去,只見一前一後兩個蒙面人從林中走了出來。

「小子,看樣子這半年功夫長進了不少。」走在前面的黑衫蒙面人吆喝道。聽聲音便知正是上次的黑衫蒙面人。

淩玉龍道:「小子還以為閣下不敢來了。」語氣不無揶揄。

黑衫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小子,半年不見,越發狂起來了。道──老兄」側目對身旁那位身佩長劍的青衫蒙面人道:「我沒說錯吧?這小子的狂勁可以稱得上天下第一。」

青衫蒙面人點頭道:「那便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對方旁若無人,沒将自己當回事,淩玉龍自然也不客氣,道:「兩位別在那裏吹法螺,若想教訓小子,便快點下場,否則,小子要回屋做飯了。」

黑衫蒙面人目視青衫蒙面人,道:「老兄,小子在叫陣,是你去還是我去?」

青衫蒙面人道:「你先去試試,看這半年他是否有長進。」

「好。」黑衫蒙面人也不客氣,提步入坪。

淩玉龍心道:「黑衫蒙面人上次與我比試,似已使出拿手絕活,最後那三招雖使我受挫,但那是我第一次與人交手,應變經驗不足。今天再比,勝他應該不難,何不叫他們一道上,也好驗證這半年來我功夫到底長進了多少。」心念至此,揚聲道:「我看你們兩人還是一道上吧,免得浪費時間。」

黑衫蒙面人聞聲止步,扭頭道:「老兄,這小子要我們一道上?」

青衫蒙面人道:「貧──老夫自出道以來,從未曾與人聯過手,這小子有幾斤幾兩?要老夫與人聯手,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大──老兄,你若覺得這小子辣手,便讓我來。」聽口氣,身手似乎在黑衫蒙面人之上。

黑衫蒙面人并不認為青衫蒙面人瞧不起自己,道:「老兄先考驗考驗他的劍術也好,不知老兄準備多少招內打敗他?」

青衫蒙面人道:「你上次用了多少招?」

黑衫蒙面人道:「約二百招。」

青衫蒙面人道:「既然他在你手下走了二百招,想來功夫不是很差,那便二百招吧。」

黑衫蒙面人退到坪外道:「我為老兄督陣。如這小子能接下老兄二百招,我再來讨教。」

青衫蒙面人走入坪中道:「小子,取劍來。只要你接下老夫二百招,老夫不再難為你。」淩玉龍聞言縱身一躍,一個筋鬥翻到屋檐下,從挂在牆上的劍鞘中拔出長劍,随即翻身躍回坪中。動作連貫、流暢,起身、取劍、返回,一氣呵成,中途沒有停頓,令坪中的青衫蒙面人為之眼睛一亮。

淩玉龍在青衫蒙面人身前飄逸地站定身形,亮出架勢,道:「請閣下賜招。」

「好。」青衫蒙面人拔出手中佩劍,将劍鞘往場外一擲,劍鞘插入坪邊一棵松樹樹幹中,深有半尺。

這看似尋常的舉止,淩玉龍卻為之一驚,心道:「果不是等閑之輩,僅憑這一點便可看出身手絕非一般。」

相視片刻,青衫蒙面人突然一聲大喝:「小子接招。」手中長劍一抖,幻出七朵劍花,直刺淩玉龍胸前大穴。劍勢淩厲,來勢迅疾,淩玉龍卻不急接招。直待對方劍式已定、劍尖離自己不到一尺時,他才出劍接招,身形微閃,「吳剛伐桂」急射而出,直取對方下三路。

青衫蒙面人似乎早已料到,劍式一變,一招「玄鳥劃沙」封住了下三路。淩玉龍似乎算定對方會封住劍式,劍招急變,「吳剛伐桂」變成「後羿射日」攻向對方上三路。青衫蒙面人經驗老到,「玄鳥劃沙」才一使出中途變成「撥雲見日」,劍如閃電,向淩玉龍右腕削來。

淩玉龍收劍反撩,兩劍空中相交,一聲脆響,分了開來。

這一回合青衫蒙面人用的是普通招式,顯然是試探淩玉龍的功底。

通過這一個回合,淩玉龍對青衫蒙面人有了初步認識,知道是位劍術高手,心道:「這些年我讀了不少劍譜,也學了不少劍招,但未曾與人對過陣,功效如何尚不清楚,對方既是高手,何不找他驗證一番?」

「小子,還有點道行,再來。」淩玉龍心念未畢,青山蒙面人已然開口,話音一落,手中長劍随之疾刺過來。劍式看似比前次簡單,但淩玉龍知道這一劍比前次兇絕,不敢怠慢,立刻揮劍迎上,與青衫蒙面人鬥在一處。

頓時,坪中劍影翻飛,銀光閃爍,金鐵交鳴聲不絕于耳。

百餘招過後,淩玉龍似已熟悉青衫蒙面人的招式,漸漸由防守轉為主動攻擊,手中長劍越來越靈巧,發出的招式越來越辛絕。青衫蒙面人雖然劍術高超,卻無法再将他迫退半步。

兩人又鬥了數十招,青衫蒙面人見自己無法擺脫被動局面,突然使出一着險招,将淩玉龍手中的長劍蕩開,縱身躍開鬥圈。

青衫蒙面人道:「小子,還有三招。」

淩玉龍笑道:「來吧,小子很想看看尊駕還有什麽高招。」

青衫蒙面人道:「小子,接招。」口裏如此說,但沒有像先前那樣立刻發起攻擊,只是用淩厲的目光盯着淩玉龍,将手中長劍徐徐刺過來。

望着對方徐徐刺來的長劍,淩玉龍神色一震,知道這次對方将使出絕學了,這看似平常的劍式後面肯定有厲害的殺着,這一劍不發動則已,一發動必将石破天驚。

青衫蒙面人手中的劍一寸一寸地向淩玉龍逼近,當劍尖刺到淩玉龍身前一尺五寸處時,卻又停下了,不再逼進,似乎等待淩玉龍出招,也似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淩玉龍已感覺到對方劍上發出的劍氣,但沒有動,知道對方在尋找最佳發動時機,如果自己先動,很可能給對方可趁之機,依舊心無旁鹜地盯着自己手中長劍。

場中的空氣似乎凝固了,婆娑的樹枝也似乎被場中緊張的氣氛感染,停止了搖曳,耐心等待緊張激烈的拼鬥上演。

然而,坪中沉悶的僵持只持續了片刻。突然,青衫蒙面人手中長劍一抖,劍化幻影,直取中宮,閃電般向淩玉龍攻來。速度之快捷、攻勢之淩厲,匪夷所思。

淩玉龍成竹在心,對方甫一發動,即以「達摩三式」中最具威力的「佛法無邊」迎上去。登時坪中寒芒大盛,叮當金鐵交鳴聲不絕于耳,最後随着「铮」的一聲脆響,兩人分了開來。

電光石火間,淩玉龍接下了對方十五劍,還了九劍,雖然只還了九劍,卻令對方三處中劍,蒙面巾被劃出一個小口,左右兩肩處各穿了一個小洞。雖然三處均未傷及皮肉,但青衫蒙面人驚魂出竅。

自己使出平生最為得意的「清風五式」中的「平分秋色」,竟中了對方三劍,相反對方分毫無損,出道至今還是第一次,令他不得不驚。

經過這個回合,淩玉龍信心大增,望着驚魂未定的青衫蒙面人,不無得意地道:「閣下是否還要賜教?」

青衫蒙面人大為惱火,愠道:「小子,你別得意,老夫方才怕傷着你,一時大意,才讓你得了便宜。」

青衫蒙面人說的是實話,方才他這招「平分秋色」确實有所保留,如果盡數使出,雖不說可以擊敗淩玉龍,但至少不會是這個結果。這一點,一旁觀戰的黑衫蒙面人十分清楚。

黑衫蒙面人對這次淩玉龍表現出來的實力也感到心驚,沒想到半年時間不見,對方武功竟精進如斯,不由豪氣大發,步入場中,道:「小子,半年不見,功夫确實長進了不少。老兄──」目光轉向青衫蒙面人,道:「讓我來試試他的刀法。」

淩玉龍道:「你的刀?」

黑衫蒙面人道:「老夫多年不用刀了,身邊沒帶刀。」

淩玉龍道:「我這裏有柄刀,但不知是否合尊駕的意?」

黑衫蒙面人道:「老夫只想見識你的刀法,刀是否稱手,并不重要。」

淩玉龍道:「尊駕說的有理。」走到屋檐下,拿過自己平時練習用的單刀朝黑衫蒙面人擲去。刀擲出時,刀尖朝前,刀柄朝後,當飛至黑衫蒙面人身前時,卻倒轉過來,變成刀柄朝前,刀尖朝後。

黑衫蒙面人接過刀,也不端詳,道:「準備接招吧。」

這時淩玉龍竟揚聲道:「我看你們兩位一道上吧。」

青衫蒙面人氣得七竅生煙,喝道,「小子,你太狂了。」

黑衫蒙面人勸道,「老兄,何必動怒?他大概這半年學了點新東西,想表現表現,我們又何必不給機會?若是傳出去,外人會說我們瞧不起後輩。」臉皮之厚可謂天下少有,怕自己吃虧,想兩人一道上,卻又要找個堂皇的理由。于是與青衫蒙面人一左一右擺開架式,向淩玉龍徐徐逼上。

淩玉龍領教過黑衫蒙面人的拳腳,對他的刀術卻毫無所知,不敢怠慢,何況此番是以一敵二,更不敢有絲毫大意,不待對方靠近,已亮出架勢,嚴陣以待。

對方一發動,淩玉龍手中劍随之揮了開來,使的是最近學會的「落魄三式」中的「落魄江湖」。面對兩大高手的連手攻擊,他不敢存有絲毫僥幸,同時也想利用這個機會,檢驗一下自己對「落魄三式」的掌握程度。

這一照面,淩玉龍接下了對方八劍、七刀,反攻了三劍。雖然雙方均無損傷,但淩玉龍知道這次自己敗了。青衫蒙面人的劍尖點破了自己的衣襟下擺,而黑衫蒙面人最後那一刀,震得自己手臂發麻,若不是自己收勢早,手中長劍不被震飛,也要震斷。現在他明白了,黑衫蒙面人的功力比自己想象的要高,上次确是手下留情。

黑衫蒙面人見淩玉龍毫無損傷地接下了自己兩人聯手一擊,心中更感驚異,同時也十分佩服,由衷贊道:「小子,看不出這半年進步不少。再接一招如何?」

場中頓時又響起急劇的金鐵交鳴聲,但見銀光閃爍,寒芒耀目,三人纏鬥好一會才分開來。淩玉龍這次分毫無損,不但接下了對方十三劍、十一刀,而且還了五劍,并在青衫蒙面人的衣襟上留下記號。

黑衫蒙面人與青衫蒙面人面面相觑,似乎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通過這個回合,淩玉龍對「落魄三式」有了進一步認識,對打敗對方充滿信心,揚聲道:「兩位也接小子一招試試。」說着雙手持劍緩緩向兩人逼近。

兩個蒙面人一見淩玉龍的神色,目光頓時變得嚴峻起來,似乎知道淩玉龍這次使出的不會是普通招式,同時亮出架勢,緊盯着淩玉龍,嚴陣以待。

淩玉龍走到對方八尺左右處,稍稍停頓便揮開了手中長劍,頓時寒芒暴起,銀光耀目,竟使出了「落魄三式」中的「萬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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