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1)

黑衫蒙面人與青衫蒙面人早已凝神聚氣,全神貫注,淩玉龍一發動,随即揮開刀劍,一左一右同時迎上。這次合得快分得也快,金鐵交鳴聲甫一響起,三人便分了開來。

淩玉龍依舊分毫無損,兩個蒙面人卻狼狽不堪。青衫蒙面人肩頭中了一掌,手中長劍在格擋淩玉龍攻向黑衫蒙面人額頭那劍時被震斷。黑衫蒙面人的蒙頭巾被挑破,露出了廬山真面目,是個須眉皆白的老和尚。

兩個蒙面人目瞪口呆,如果說前兩次兩人尚有所保留,這次則全力使出,誰知結果竟是這樣,實在作夢也沒有想到。

淩玉龍也為這一劍驚呆了。通過幾次接觸,他知道兩人都是難得高手,因此想利用這個機會試試「萬念俱灰」的威力,沒想到威力竟如此大,幸好沒全力施展,否則,後果不敢想象。

老和尚最先回過神來,雙手合十,道:「阿彌佗佛。恭喜淩施主技藝有成。」

淩玉龍驚疑地盯着老和尚,道:「你們是──?」

老和尚道:「老衲不戒,這位是玄清道長。」青衫蒙面人竟也是出家人。

不戒和尚扭頭對尚在鎖眉沉思的玄清道長道:「道兄,任務已經完成,走吧。」

玄清道長望着手中斷劍,嘆道:「這柄劍伴随貧道數十年,想不到今天竟毀于此。」接着搖了搖頭。

淩玉龍雖無法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但從話語中已聽出,那柄劍是對方心愛之物,心中不免有些愧疚,道:「道長,實在對不起。」

玄清道長道:「施主方才用的是什麽劍法?」

淩玉龍道:「落魄三式。」

「落魄三式?」玄清道長釋然道:「貧道今天見識到當年稱雄江湖的落魄劍法,雖敗猶榮,這柄劍跟随貧道數十年,它能有幸斷在落魄劍法下,也算斷得其所。」将斷劍丢在地上,不再憐惜,接着道:「施主,貧道有一不情之請,不知能否應允?」

淩玉龍惶惶道:「道長請說,只要晚輩力所能及,一定做到。」

玄清道長道:「貧道昔年收有一徒,叫趙松年,已多年未見,施主日後若遇上,希望能予以關照。」說完揚長而去。

不戒和尚與玄清道長走了好一會,淩玉龍仍望着兩人消失的那片樹林發呆:「他們這是為何?……難道是考驗我武功?……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麽?……」

「玉兒,在想什麽?」一聲呼喚将淩玉龍從沉思中喚醒,扭頭一看,原來是師傅回來了。

淩玉龍笑道:「師傅,不戒師父和玄清道長是不是您老人家請來的?」

老者輕輕一笑道:「不算太笨,終于想到。不錯,他們是為師請來考驗你武功的。」

淩玉龍道:「師傅,您怎麽不告訴我?方才我将玄清道長的劍震斷了,而且差點傷了不戒師父。」

老者道:「為師若事先告訴你,動手時你會有顧忌,真本事便發揮不出,那還考什麽?」

淩玉龍笑了笑,覺得師傅說得有理,道:「師傅,不戒師父和玄清道長是從哪裏請來的?」他以前未聽師傅說在外面有武功高強的朋友。

老者道:「先回屋,吃過飯再告訴你。」

淩玉龍走進茅屋,突然收住了腳步。原來屋中方桌旁坐着一個年約五十的精幹老者,老頭臉相比較滑稽,眉毛彎彎,眉尾下垂,眼睛很小,笑起來只有一條縫。

淩玉龍看清屋中人後,興奮叫道:「吳伯伯。」然後急忙上前行禮。

老者姓吳名子純,是淩玉龍師傅的朋友,每年要來山裏一、兩次,雖然每次停留時間不長,但給淩玉龍帶來了歡樂。他是淩玉龍除師傅之外最親的人。

吳子純手一揮,止住淩玉龍行禮,道:「自家人客氣什麽?」

在吳子純面前,淩玉龍毫無拘束,笑道:「給伯伯見禮也是客氣?」

吳子純道:「我說醫癡,你怎麽教出個這樣迂腐的徒弟?我說過幾次了,自家人不要客氣,可他偏改不了,簡直是第二個醫癡。」

「醫癡」是師傅早年行走江湖時的綽號,淩玉龍曾經聽吳子純說過。師傅本姓黃名易,但吳子純從未叫過名字,見面總是叫「醫癡」,淩玉龍已經習慣,不以為怪。

黃易笑道:「子純老弟,晚輩給長輩見禮,本是應該。你自己為老不尊,反過來怪晚輩,沒有道理。」

「有其師,必有其徒,你們是一路貨色,說不過你。」吳子純連忙認輸。

淩玉龍道:「吳伯伯,你怎麽隔這麽久才來?」

吳子純道:「去了趟遼東。」

「遼東?」淩玉龍道:「那是契丹屬地,離這裏少說也有七、八千裏?」

吳子純道:「你小子不出門也知道,看來不像你師傅,将來不會成為武癡。」

淩玉龍道:「你老人家每次進山都要帶書給我,如果不抽空讀讀,怎對得起你老人家?」吳子純道:「你小子就會哄人開心。」

淩玉龍道:「我說的都是實語。」

吳子純道:「小子,功夫練得怎樣?你師傅給你的那些小冊子上的功夫都學會沒有?」

淩玉龍道:「回吳伯伯,那些拳經劍譜上記載的功夫侄兒基本學會了。」

吳子純哈哈一笑,道:「這麽說,你父親在地下可以瞑目了。」

淩玉龍十分驚異,道:「吳伯伯,大仇尚未得報,我父親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吳子純扭頭對黃易道:「我說醫癡,現在你徒弟武功已經練成,你苦心安排的一切應該告訴他了,免得他蒙在鼓裏,老惦記着有殺父之仇未報。」

淩玉龍更加驚疑,吳子純話中之意,自己并沒有殺父之仇,這一切似乎是師傅苦心安排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師傅又為什麽要欺騙自己?……」不由疑惑地望着師傅。

黃易在桌旁坐下,道:「現在看來,這一切不說出來,中飯吃不成。玉兒,你坐下。現在為師便将這一切告訴你,好好聽着。」

淩玉龍依言在桌旁坐下,滿臉疑惑地望着師傅。

黃易道:「首先為師要告訴你的是,你沒有殺父之仇。」

「沒有殺父之仇?」淩玉龍驚疑道。盡管聽了吳子純的話後便對此産生了懷疑,但懷疑得到證實時,他又有些不相信。這些年,師傅一直用殺父之仇激勵自己,每次給自己講述殺父之仇時,神情是那樣激憤,聲調是那麽沉重,仿若親眼目睹,其真實性讓人不敢有絲毫懷疑,直到近幾年自己懂事了,不再需要督促了,才不再常提此事。

十幾年來激勵自己不分晝夜寒暑苦練的殺父之仇竟是假的,他實在難以相信,心道:「如果父親尚在人世,這些年為什麽不來看自己?而師傅又為什麽要編造殺父之仇欺騙自己?…」

黃易似乎知道淩玉龍心中的疑問,道:「為師之所以編造殺父之仇,目的是要你專心致志、刻苦練功,早日練成蓋世武功,成為一流高手,讓你父親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現在,你武功有了小成,可以在江湖上行走了,為師也不必再隐瞞了。」說完如釋重負般長呼口氣。

現在淩玉龍确知父親已不在人世,但不是仇人害死的,同時也知道師傅為什麽要編造這麽一段血海深仇來騙自己。但是,仍有許多問題他無法明了,道:「師傅,我父親不是仇人害死的,那又是是怎麽死的?」

黃易道:「嚴格地說是自殺。」

「自殺?」淩玉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父親會撇下自己自殺,驚異地盯着師傅,似要證實自己是否聽錯。

「不錯。」黃易肯定地答道。見淩玉龍神色有異,又道:「玉兒,你不要難過,你父親俠義英烈,光明磊落,是條響當當的漢子,你不要有任何不敬的想法。」

淩玉龍道:「徒兒不敢。」

黃易道:「你父親之所以自殺,是因為結識了一個不該結識的朋友,娶了一個不賢淑的妻子。你不要激動,你娘确不是好母親,這是事實,不但要接受,而且以後還要勇敢地面對。現在為師便将這一切告訴你……」接着慢慢說開了一切──

你父親叫淩霄,生前喜歡練武,不知是先天不是習武之才,還是未遇上明師,武功不是很高,至死也未能進入一流高手之列。這也是你父親生前深以為憾的一件事。

你父親豁達豪邁,好結交朋友,特別是江湖朋友,因此常在江湖走動,成家後亦如此。

在你出生不久,你父親認識了一個叫玉面飛狐的江湖人。玉面飛狐年歲比你父親稍大,武功相當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在湘南一帶赫赫有名。你兩歲那年,玉面飛狐來你家,恰逢你父親外出未歸,玉面飛狐便在你家住下,逗留不去,不久竟勾引上了你娘。

你不要激動,為師以前不告訴你,便是怕你承受不了,現在你已經長大,應該能夠面對了。你娘原是富家女子,因家道中落,才嫁給你父親。玉面飛狐能勾引上你娘,除了他生性風流,能言巧語,善于騙取女人歡心外,你父親經常外出尋師訪友,很少在家陪你娘,也是一個重要原因。你母親青春年少,經常獨守空房,難免寂寞空虛,這樣便給了玉面飛狐可趁之機。

此後,玉面飛狐常來你家,如果你父親不在,便一住數天不去。他們來往了近半年,你父親一直不知道,直到那次回家見他們親親我我,才明白一切。你父親沒想到心愛的妻子會背叛自己,做出傷風敗俗、寡廉鮮恥之事,更沒想到敬若兄長的玉面飛狐會勾引自己妻子、發生茍且行為,當時氣得吐血倒地。

你父親醒來時,你在哇哇大哭,不見你娘,後見到你娘留下的書信,才知道她跟玉面飛狐走了。你娘背叛你父親,心甘情願跟玉面飛狐走,對你父親打擊很大。他原不想再去找你娘,但那時你小,天天哭着要娘,為了你,只有帶着你上九嶷山,希望你娘念及母子之情,夫妻之義,回心轉意,跟你們一道回來。

盡管發生了這種事,你父親卻不是很恨你娘,認為自己也有責任,如果不認識生性風流的玉面飛狐,如果不天天在外面跑,事情也許不會發生。因此他決定只要你娘回來,既往不咎,并且保證以後好好待她。

到了九嶷山,玉面飛狐卻不讓你父子與你娘見面,說除非你父親打敗他,否則別想見你娘。你父親氣惱不過,當即與他動起手,怎奈他武功比你父親高,最後只有帶着你含恨離去。

我在衡山附近遇上你們父子,當時正準備去廣南采藥。見你父親神情落寞,抑郁寡歡,好生奇怪。你父親生性豁達,平常天大的事也不會皺眉,怎會變得這樣,而且身邊還帶着你,莫非發生了重大變故?在我多次詢問下,你父親才說出一切。

你父親當時很苦悶,憑他目前的武功,很難報奪妻之恨,但是作為大丈夫,奪妻之恨又不能不報,否則無顏茍活人世。欲報奪妻之恨,只有潛心苦練,但是你年歲尚小,需要人照顧,若潛心練武便不可能好好照顧你。

我聽後很激憤,沒作任何思量便提出照顧你。你父親與我是生死之交,見我願意照顧你,便将你交給了我。三年後,武功有了進步,便上九嶷山找玉面飛狐算帳,結果他還是敗了。至此,他才知道自己的武功與玉面飛狐相去太遠,即使再練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打敗他,奪回你娘,于是要求與你娘再見一面。這次玉面飛狐也許天良發現,答應你父親的要求。

你父親想與你娘見一面,目的是希望通過夫妻之義和母子之情打動她,使她回心轉意,跟你父親回家。那時你還小,需要母親照料。但是,這時你娘對你父親沒有情義了,這一面不見還好,一見反而送了性命。

你娘見到你父親後,不但不覺愧疚,反而羞辱你父親。說你父親無能,不能保護妻子、給妻子快樂,有何臉面活在世上,不如死了算了,免得丢人現眼。你父親一聽,當場氣絕倒地,幸好你吳伯伯經過那裏,才及時救醒過來。

奪妻之恨不能消,妻子又變心反目,你父親覺得無顏再活在世上,拜托你吳伯伯捎信給我後,自絕了。

說到此處,黃易停了下來。吳子純見玉龍目瞪口呆,勸慰道:「小龍兒不要難過,這是事實,難過也沒用,只有面對。」

黃易道:「玉兒,你吳伯伯說的對,事情已經發生,難過沒有用,只有接受事實。如果你父親泉下有知,也不願看到你傷心。對了,你父親臨終前留了一封血書。」說着向內室走去。

吳子純道:「小龍兒,這事你不必耿耿于懷,當時的情形只有我與逍遙宮的人知道。這種奪友妻妾的事,逍遙宮的人不會向外傳播。」

黃易拿着一個小木匣從內室走出,道:「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血書。」一邊說,一邊打開木匣,從裏面取出一塊灰黃的衣襟。

淩玉龍雙手顫抖地接過衣襟,放在桌上輕輕展開來,衣襟上的血字已經變黑。上面寫着:玉龍吾兒:當你見到血書時,黃伯伯應該告訴了你為父的一切。黃伯伯是為父此生唯一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希望你以長輩視之,聽黃伯伯的話,好好做人。為父一生好武,怎奈資質有限,非但不能傲嘯江湖,反而落得失妻棄子,實在好恨!吾兒将來若習武,如天資聰穎,能練出傲視武林的絕世武功,為父雪恥解恨,揚眉吐氣,為父在九泉之下自然感到欣慰。若資質愚魯,不能練成傲視武林的絕世武功,便不要去江湖上闖蕩,也不要為父雪恥,安心做一農夫,耕田種地,以免重蹈為父覆轍。

吾兒從小孤零,皆因為父娶妻不賢,吾兒以後成家,娶妻務求賢淑,切記。父淩霄絕筆。

血書尚未讀完,淩玉龍已淚流滿面。既為父親的死感到悲戚,也為母親的行為感到傷心。多麽希望這一切不是真的,然而事實擺在面前。

吳子純道:「小龍兒,你父親生前最大的遺憾是生性好武,武功不高,不但不能江湖稱雄,反而抱恨九泉。若想讓你父親在九泉之下瞑目,便替他雪恥解恨,揚眉吐氣。」

黃易道:「玉兒,你吳伯伯說的很對,如果你能打敗玉面飛狐,揚名江湖,你父親在九泉之下便能瞑目。」

接着,黃易講述與淩玉龍父親有關的一切:

我與你父親是在夏口認識的,那時他還沒有成親。我原是個走方郎中,與你父親一樣,喜歡在江湖上行走,只是目的不同。你父親行走江湖是為了尋明師、訪摯友,我是為了研究疑難雜症、提高醫術。由于我對疑難雜症比較偏愛,也治好過一些病,江湖中人便叫我「醫癡」。為了廣泛接觸各種疑難雜症,進一步提高醫術,我在夏口開了間藥房。夏口是個大鎮,是南來北往、水陸兩道的咽喉所在,不但附近人多,過往的人也特別多,在這裏開藥房便于接觸、了解各種病症。

此前,夏口城裏有兩家名氣較大的藥房,一東一西,各據一方,将夏口附近的生意分為兩半,形成兩個勢力範圍,基本是你範圍內的病人我不管,我這邊的生意你也不要搶。為避免兩家誤會,我在藥房門口挂了一塊「只治疑難雜症」的招牌,即告訴兩家,不與他們搶生意,同時也是告訴附近的人,只有他人治不好的疑難雜症才醫治。

剛開始,兩家沒有怎麽在意,也許是兩家藥房在夏口一帶名氣很大,認為我一個外地人、走方郎中,在他們地盤上再怎麽也翻不了天。事實上,剛開始我的生意不怎麽好,有時兩三天才有一個病人上門。但是,只要病人進了百草堂,便不會失望離去。這樣一來,百草堂的名聲漸漸在夏口傳開了,不到半年,生意火紅起來,不但夏口附近的病人,便是數百裏外的病人,也聞訊趕來,以致我那間小藥房常常門庭若市、接應不暇。

我的藥房生意雖好,但對兩家沒有影響。我始終堅持只治兩家治不好的疑難雜症,傷風感冒等尋常病症一律不接,而且我的病人多數來自外地,按理說與他們應該相安無事。誰知,還是引起了兩家不滿,開業不到兩年,禍事便來了。

一天,藥房來了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我為病人把過脈後,發現症狀很複雜,不但中了毒,而且還有嚴重內傷,像是被傳聞中某種歹毒的毒功所傷。我沒學過武,對武林各派的武功路數不清楚,不知道有什麽毒功。其實當時即使知道也無能為力。病人危在旦夕,我又是第一次遇到,沒把握治好,只有對病人家屬說,這種病症治不了,要他們将病人擡走,另請高明。

可是他們不願擡走,說我是荊湖有名的神醫,如果在這裏治不好,別處更沒有希望,要我死馬當活馬醫,萬一治不好也沒關系,決不怪我。

他們的信賴,激起我的豪氣。我本喜歡研究疑難雜症,之所以拒絕,是因為病人生命垂危,不能耽擱。既然他們不願走,要我死馬當活馬醫,便盡人事應天命,就答應了。

我不接這個病人還好,一接,人命進了屋。開始我試探着給病人配了付清淤解毒藥,病人喝後不久開始嘔吐,這本是好現象,但是病人嘔吐不止,而且越吐越厲害,開始是腸肚裏的東西,接着是血水,後來是大口大口的血,不管用什麽藥,都無法止住。我嘗試按穴止嘔,可一接觸穴道,病人便痛得哇呀大叫,嘔吐更加厲害,最後只有作罷。

病人嘔吐了近一個晚上,不到天亮便死了。病人死後,其家屬與親友将責任推到我頭上,說病人是我害死的。他們在死者背上發現一個烏黑的掌印,說是我治不好病人的病,怕傳出去砸了招牌,便将病人打死,制造原來病人早已重傷、無法醫治的假像。

他們早有預謀,有心栽贓,我百口莫辯。他們砸了藥房,将我送到官府。後來是西城外的張員外極力為我說項、疏通,才免卻牢獄之災。

出了這種事,夏口不能再待了,從官府出來,我便收拾行李離開。誰知,出城不久遇上兩個蒙面人,一見面便要我性命。也許命不該絕,千鈞一發之際,你父親來了。他當時準備進城,見兩人追殺我這個手無寸鐵的走方郎中,大抱不平,拔刀相助,拼死從兩個蒙面人手下将我救出,并從兩人口中得知,請他們追殺我的是兩家藥房的主人。

原來兩家認為我治好他們無能為力的疑難雜症,是砸他們招牌,十分惱火,但是明裏又不好找我麻煩,到哪個藥房看病是病人和他家人的事,外人無法幹涉,于是便設計陷害我。他們找來一個被五絕掌打傷的病人,要我診治。五絕掌是一種極其歹毒的毒掌,須有獨門解藥才能救治,用其他方法,無異懷薪救火,只會加速死亡,這我事後才知道。

他們毒計得逞後,将我送入官府,準備讓我死在獄中。誰知西城外張員外因我治好了他久治不愈的不育症,心存感激,設法将我救了出來。他們知道後不甘心,便派人來城外追殺。

你父親聽後義憤填膺,當即便要進城為我讨公道。我怕事情鬧大,強龍難鬥地頭蛇,阻止了。你父親原是準備北上,救了我後,擔心兩家再派人來找麻煩,打消北上的念頭,陪我一路南下,直到出了荊湖北路地界,才放心讓我離去。

這樣,我與你父親成了莫逆。

你父親臨終前托你吳伯伯捎信給我,要我為你找位好師傅,将你培養成武林高手,替他揚眉吐氣,雪恥解恨。你父親臨終的遺願,我自然得盡力去完成。我不是武林中人,對武林中誰的武功最好不清楚,但是以前認識一些在江湖上走動的武林人士,于是便向他們打聽。誰知他們也不清楚,有的說這個好,有的說那個強,衆說紛纭,莫衷一是。

無奈中我想到了少林寺,聽說少林寺出來的武僧,個個武功高強,如果将你送去少林寺,應該不難練出一身好武功。但一打聽,發現也不适合,少林寺提倡的是強身健體,對外一般只傳普通的防身術,真正的武學絕技不輕易外傳,除非出家當和尚。我與少林沒有什麽淵源,他們不會因我破例,只有打消這個念頭。

後來,我想到了南岳的無癡大師。無癡大師是我在南岳采藥時認識的,他半途出家,出家前也是武林中人,武功相當好,據說一掌可以将一塊千多斤的大石頭擊為粉碎。我求他收你為徒,誰知他曾經發過誓,有生之年不再收徒,于是只有請他給你介紹一位師傅。他雖認識不少高手名家,可對武林中誰的武功最好同樣不清楚。不過,他答應傳你內功心法,說等你基礎打好了,再去尋訪名師。你六歲開始修煉的「幹元罡氣」便是他傳授的。

那時我對武功一竅不通,表面上是我教你,其實是現學現賣,照無癡大師的講解來傳授。我熟悉人體經絡、穴道,他一講解便能明白。後來,吳伯伯來看你。我知道你吳伯伯是江湖中人,同時也是武林中人,便請他為你尋訪明師。可是你吳伯伯對武林中人了解有限,不知道誰的武功最高,但是答應給你找些拳經劍譜來。

「醫癡,我來說吧。」吳子純接過黃易的話,道:「我只能算半個武林人,除了輕功馬馬虎虎過得去之外,其他都不怎麽樣。小龍兒,你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嗎?」

淩玉龍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吳子純道:「我知道你師傅不會說。我是大盜,江湖上有名的獨行大盜。」

黃易插言道:「你吳伯伯是個俠盜,所盜的都是不義之財,盜來後亦是救濟孤寡老弱、貧苦之人。當年包龍圖陳州放糧,你吳伯伯連盜三家大戶,将盜來的近萬兩黃金全部換成糧食,送給包龍圖赈災。十年前,狄元帥奉旨平定廣源侬智高叛亂,你吳伯伯協助他夜奪昆侖關。」「這些陳年舊事不要說了。」吳子純手一揮,道:「什麽俠盜不俠盜,反正是個賊,官府抓到便要砍頭。不過,對盜賊這兩個字我不忌諱,只要行止有道,無愧于心,做盜賊又何妨,至少比那些名義上是大俠,實際上卻是大盜的僞君子強。我從不在乎別人怎麽看,叫俠盜也好,叫強盜也罷,只要不叫小偷便行。」

黃易笑道:「你吳伯伯不但是俠盜,而且是江湖上著名的大盜。那些為富不仁、巧取豪奪的豪富大戶,聽到『鬼手神偷』的名號便頭痛。」

吳子純頗為自豪道:「不錯,我是個大盜,每年都要做一兩件案子,但從不小偷小摸,三、五幾十兩銀子,我懶得動手,要幹便幹大的。不是我吹,要說偷盜這一行,當今世上還沒有人能勝過我。不管你皇宮大院,還是王侯府第,沒有什麽地方我不能出進,便是那些一般盜賊望之膽寒的所謂武林世家,也照樣來去自如。近二十年,我做了數十件案子,未曾失過手,雖有不少人懷疑我,但沒有證據,莫奈我何。你師傅要我幫你找師傅,我便想起曾經偷盜時見過不少拳經、劍譜之類的武功秘笈,心想如果将它們弄來,讓你照着練,可能比你跟師傅學還要強?跟師傅學,即使師傅傾囊相授,你最終也只能學到他的那點東西,很難成為絕世高手。如果你多看些拳經劍譜,兼采各家之長,這樣便不難成為絕頂高手。」

黃易道:「玉兒,吳伯伯為了你能練出絕世武功,幾乎跑遍天下武林世家,不管關內、還是關外,甚至西夏、大理,凡是武林有些名氣的人家都去過。你所學的那些拳經劍譜,除了『落魄三式』和『幹元罡氣圖解』,其他都是你吳伯伯找來的。你之所以能練成今日功夫,多虧你吳伯伯,要說師傅,吳伯伯才是真正的師傅。」

吳子純擺手道:「醫癡,你不要将我扯上。小龍兒能練出現在這身本領,主要是你的苦心培養和督促。我老偷兒只不過是順便偷了幾本拳經劍譜而已。」

黃易道:「你還說,那次在河東并州,為了盜一本槍譜,差點老命都丢了。」

吳子純急忙擺手道:「別說了,那次是我吃壞了肚子,眼看東西便要到手,誰知肚子不争氣,突然放個響屁,将他們驚動了。這是我一生唯一一次失手。」對這次失手似乎很忌諱。

聽到這裏,淩玉龍眼睛濕潤、熱血沸騰,唬地站起身來,雙膝着地,朝兩位老人跪下,道:「師傅,吳伯伯,你們倆老為了玉兒成才,費盡了心血,這份恩德玉兒将銘記肺腑、永世不忘。師傅,從此以後您老人家便是玉兒的義父,吳伯伯,您老人家從此便是小龍兒的師傅。義父、師傅在上,受孩兒一拜。」說完,磕了一個響頭。

「快起來。」「快起來。」黃易與吳子純急忙起身将淩玉龍托起。

吳子純道:「小龍兒,你師傅從小将你撫養大,教你識字習武,費盡心血,特別是為了讓你能練出一流的武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你師傅原來不會武,為了讓你弄明白那些拳經劍譜,到處找高手名家請教,弄明白再回來給你講解,三四十的人開始學武,其中的苦楚可想而知,你叫義父完全應該。但是,我老偷兒你絕對不能叫師傅。」

淩玉龍道:「若不是您老人家弄來這麽多武功秘笈,小龍兒怎能練出今天這身功夫?小龍兒能有今日的成就,完全是您老人家所賜,您老人家理所當然是小龍兒的師傅。」

吳子純正色道:「我說小龍兒,你要知道,我是江湖上有名的偷兒,往後你在江湖上行走,別人若知道是我徒弟,會看不起你。」

「偷兒又怎麽樣?您老人家不是說過,大丈夫處世立身,光明磊落,頂天立地,只要心中無愧,又何在乎他人說長道短、看不看得起?」

吳子純道:「不行,絕對不行。你若是看得起我,以後仍叫我吳伯伯,若叫師傅,再也不見你了。」

黃易一旁插言道:「玉兒,便依了你吳伯伯吧。其實怎麽稱呼并不重要,關鍵是要心裏記得。」

淩玉龍道;「吳伯伯,您對小龍兒這麽好,小龍兒真不知将來怎麽報答您老人家。」

吳子純道:「将來在外面遇上好酒,給我留上一壺便行了。」

黃易道:「玉兒,現在應該明白一切了吧?」

淩玉龍道:「玉兒還有兩件事不明白。」

「什麽事?」黃易訝道。

淩玉龍道:「不知『落魄三式』是那位前輩賜予的?」

黃易笑了笑,道:「『落魄三式』是一個江湖人臨終給我的,他從何處得來,不清楚。」

淩玉龍道:「不戒師父和玄清道長又是哪處寺廟、道觀的人?」

「你說不戒師父和玄清道長?」黃易笑了笑,道:「不戒師父原是河東五臺山和尚,因為不戒酒肉,被寺裏主持趕出來,成了野和尚。于是,他索性以不戒之名雲游四海,雲游到湘鄉黃龍山金子峰時,被山頂的景致迷住。他想自己是個大廟不收、小廟不留的野和尚,何不在此建個廟宇,老了也好有個栖身之所?于是向當地鄉紳提出借一塊袈裟之地建廟宇的建議。」

淩玉龍道:「借一塊袈裟之地建廟宇?」

黃易點頭道:「不錯。當地鄉紳見他只借一塊袈裟大的地方,便答應了。他們與你一樣,想看看這和尚怎麽在一塊袈裟大的地上建廟宇,便跟随不戒師傅登上山頂。不戒師父站在山頂,将袈裟往空中一擲,袈裟飛上天空将整個山頂的光線遮住了。當地鄉紳以為是佛祖降世、神仙下凡,不但将山頭送給他,而且還出錢為他建好廟宇。五年前,我上金子峰采藥時認識了他,因是近鄰,又談得來,便成了方外之交。我知道他功夫好,所以請他來試試你的武功。」淩玉龍道:「難怪第一次他與我纏鬥那麽久才使出看家本領,而且還手下留情。」

黃易道:「你雖練了一些武功秘笈,但是如何應用,毫無經驗,如果他一開始便施展絕技,你還有機會表現?」

淩玉龍尴尬笑了笑,知道義父說的很對,如果不戒師父上次一開始便使出最後那三招,自己可能一招都接不了。

黃易又道:「玄清道長是個雲游道士,據說原是摩尼教的高手。」

淩玉龍道:「摩尼教是什麽幫派?」

吳子純道:「摩尼教是波斯傳入我國的一個教派,唐初開始在內地流傳,現在它是天下最大的教派,教徒遍布各地,但叫法不一,有的地方叫明教、明尊教,也有的地方叫末尼教。京西河南府和河東并州府有唐時敕建的摩尼寺,江陵城外現在還有摩尼教的大雲光明寺。」

黃易道:「玄清道長是不戒師父的朋友,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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