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盡!知盡!”
蕭知盡正盯着窗外想事,聽到身邊的人在叫自己,便放下簾子,回頭看去,問道:“怎麽了?”
“這次春闱你是怎麽了,按你的能力考會元應該是沒問題的呀?”身邊的人問道,此人名喚江婉,乃蕭知盡趕考路上所識。
蕭知盡搖頭道:“鋒芒畢露并非好事,左右能入殿試,考得好壞都不礙事。”
“可是看到秦會岚考中會元後得意洋洋的樣子我就不爽,早上還說我跟個娘們似的,氣死我了。”江婉憤然道。
蕭知盡輕笑,拿手中的折扇敲敲她的腦袋,道:“你理會他作甚?況且你本來就是女的。”
“我就是不服氣!”
“不必理會,倒是你,殿試那一關打算怎麽過?”蕭知盡問。
殿試直接在保和殿上進行,入宮前會有侍衛對考生進行搜查,因歷來考生都是男性,不可能安排宮女在那兒,江婉女扮男裝一事很可能被揭穿。她遠道而來,若因此被降罪,多年來的努力也就功虧一篑。
平時蕭知盡能護着她,可到了戒備森嚴的皇宮,便是他也無法确保萬無一失。
蕭知盡一臉愁思,江婉反倒絲毫不在意,“你不必擔心,我自然能混進殿試。”
見她信誓旦旦的模樣,蕭知盡也不再多言,等京後他讓人去賄賂下搜查的侍衛,總歸能幫到她。這兩年趕考路上,江婉亦是幫了自己不少,他早已将她當妹妹相待,于情于理,他都該如此做。
只是蕭知盡并不敢将這句“阿妹”說出口,先前曾提過要同她結義,差點沒被揍死。此後兩人便以友人身份互相扶持走到今日。
說來,兩人相識也有兩年之久了,他從望鄉臺趕往京中已有三載,如今就差了殿試。
江婉見蕭知盡又在發愣,便伸手推了他一把,道:“回神了,你這幾日究竟是怎麽了,總見你在發呆。”
“無事,想起了故人罷了。”蕭知盡道。
江婉一臉奸笑,道:“是哪位故人能讓我們的大才子如此念念不忘呀?”
“你猜。”蕭知盡開扇,将自己的臉掩住,閉眸打算休息一番。不想突然有人落在了馬車上,險些驚擾了馬匹。
江婉吓了一跳,不敢出聲。
只聞車上人道:“主子,有人花大價錢讓我來取你的狗……你的性命。”
“所以呢?”蕭知盡淡淡道。
“所以我想先請江婉姑娘下馬車,以免誤傷。”
蕭知盡取下折扇,眸中泛着淩冽的光,全然沒了方才溫潤的書生氣,他道:“不必。”
江婉弱弱地躲在角落,隐約間她聽到了蕭知盡氣急之後的磨牙聲。
車上人自顧自道:“別呀,等會驚擾了江婉姑娘咋辦?”
蕭知盡掀開簾子,沖着周圍林子道:“你們同他玩吧,順便教教他規矩。”
車上人臉色驟變,道:“不是……主子!說好的單挑呢?”
“誰跟你說好了。你若是連我的衛靈将都打不過,還有什麽臉面跟我單挑?”蕭知盡反問。
林子中飛身出來幾人,身着清一色的白衣,面上帶着同色口罩,從眉眼不難看出他們個個樣貌不凡。
為首的人道:“邢衍,請吧。”
邢衍氣急敗壞道:“邢什麽衍,叫老大!還有什麽叫你的,衛靈将是我的好嗎?”
蕭知盡下了馬車,擡頭對不肯下來的邢衍嘲諷道:“你也知道是你的,你若是打不過你的手下那可就丢人了。”
事實上在場所有人的武功都不及眼前這位邢衍高,只是邢衍自翊正人君子,不好一些陰險招式,以至于每每同手下較量時,都是防不勝防,輸得慘不忍睹。
邢衍咬牙切齒道:“算你狠。”
“彼此彼此。”蕭知盡皮笑肉不笑。
幾個白衣人得到蕭知盡的指示,立即躍身上前,同邢衍搏鬥。
江婉坐在馬車中,靜靜聽着車上的打鬥聲,等了半晌,直到外面安靜下來,她才蹑手蹑腳地下了車。原本以為下車會見到邢衍的慘狀,不想他竟直挺挺地站在那兒,毫發無損。
她問蕭知盡,道:“結束了?”
“嗯。”蕭知盡點點頭,“我們走吧。”
“那他……”
“讓他站着吧,會有人伺候他的。”
邢衍後悔莫及,好在嘴巴還能動,他急忙喊道:“主子,等會兒!我是有要事來報的呀。”
蕭知盡斜睨,挑眉看向他。
邢衍生怕再次遭罪,便不再耍滑頭,直接明了道:“當朝二皇子之事。”
蕭知盡擡眸示意邢衍身後的人,讓他們為他解毒。這種毒功效同點穴大相徑庭,唯一不同的便是點穴可通過強通筋脈破解,而這種必須待上兩個時辰之後才能自動解除。
屢次作死皆不成功的邢衍不敢造次,神色凝重地走近蕭知盡身邊,低聲說了許久。
江婉向來不愛聽這些事,便獨自走開,卻發現蕭知盡臉色愈發難看,雙眸幾乎要噴出火來。
待邢衍說完後,蕭知盡手中的折扇早已化成了齑粉,他道:“果真?”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顫抖。
邢衍幾乎不敢同他對視,點點頭道:“嗯。好在大皇子如今的功夫都在拉攏民心身上,無暇顧及二皇子。”
“好在?”蕭知盡怒極反笑。
邢衍還想開口說話,蕭知盡便喝道:“進京!”
“是!”
邢衍目送他們離開,心中默默嘆息,而後躍身飛往反方向去。有人要暗殺蕭知盡,他還是要去善後的。
……
此刻的京城在天威籠罩下顯得祥和安定,來自五湖四海的學子不斷湧入京中,為此地注入新血脈。
會試在揚州的清安寺舉行,那裏是帝王十年一次祭祀時必去之地,故而裝修得尤為華麗。考員們本以為那兒已經足夠雄偉壯麗了,不想面對眼前之景時,他們還是久久無法回神。
只見城門大開,人和馬車分道而行,過了城門,遠處是坐落有致的宮殿,明黃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輝,朱砂漆的城牆莊嚴端重,彰顯皇家氣派。而近處市坊分開,鱗次栉比,因是白天緣故,兩處皆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考員們驚嘆京都的繁華,同時也暗下決心,勢要在此次殿試上一舉奪冠,衣錦還鄉。
自然,大部分考生是如此想,只有蕭知盡、江婉二人是帶着別的目的而來。
江婉第一次入京,對此地充滿了好奇,一進城就拽着蕭知盡下馬,邊走邊逛,苦于如今江婉是男兒身份,只能看看一些書畫,不然胭脂水粉、霓裳羽衣必是樣樣不少。
兩人正走得起勁,身後傳來一個令江婉厭惡的聲音:“大才子不好好念書,竟學着婦人家家在這兒逛街,果真特別。”
蕭知盡置若罔聞,由着他說。而江婉卻是受不住這般嘲諷,她轉過身去,回以同樣的語氣:“可不是,能在這遇到會岚兄,會岚兄也是一樣特別呀。”
“你!”秦會岚偷雞不成蝕把米,只是他素來都是逞一時嘴快,若是吵起來,定是說不過江婉的,索性無視了她,對蕭知盡道:“蕭兄,會試可是承讓了。”
“嗯。殿試我就不讓了。”蕭知盡輕描淡寫道。
江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蕭知盡此言可不就是在說秦會岚不如他,連個會元都需要他讓麽。
“你……”秦會岚正想反駁,身邊的人卻攔住了他,低聲提醒這是京城,理應注意身份,這才消了他上前争論的打算。
蕭知盡見他罷休,便也不同他糾纏下去,帶着江婉離開。
距離殿試還有五天,多數遠道而來的考員被統一安排在了離宮城不遠的林章學舍中,蕭知盡不想多引人注目,便也住了進去。
從林章學舍走出過不少榜上才子,因而在殿試前時常會有野心勃勃的皇子來此,美名體恤才子,實則招攬謀士,為日後大業打下基礎。
蕭知盡從入住之後便稱病不見客,幾位皇子來時緊閉門戶,省了不少麻煩。
江婉倒是截然不同,對所有人都熱情以待,加之同蕭知盡是好友,蹭着他的名氣,也在皇子們面前亮了相。
就在學舍鬧騰成一片之時,皇宮中禦花園內卻平靜如水,無數宮女太監靜靜侍候在旁,等着主子有命令便上前去,而被他們圍在中間的兩人正悠閑地下着棋。
右邊穿明黃色龍袍的正是本朝皇帝宏治帝,他手拿白子,運籌帷幄,不緊不慢地落下。
對面的少年身着便服,一襲黑發高高束起,神清氣爽,三年來的打磨使他褪去稚氣,英姿愈發出彩,他見宏治帝落子,便開始思索下步棋該如何走,左看右看無從下手,他嘆道:“兒臣又輸了。”
宏治帝不滿道:“遲兒,你沒用心想。”
少年擡眸,眉目如鋒。進宮後的種種磨砺将他的鋒芒磨光,讓他學會了內斂,莫厭遲本該肆意張狂,現在卻收斂隐忍,在宮中艱難生存。
他苦笑道:“父皇,兒臣本就不善下棋,你就放過兒臣吧。”
宏治帝放聲大笑,身邊的太監也上前來,低聲道:“陛下,該午歇了。”
“好吧,那遲兒你也回去吧。”
宏治帝起身,莫厭遲也跟着起身,屈膝道:“恭送父皇。”
他一離開,莫厭遲便站了起來,卻止不住往後踉跄了一步,身後的小厮葉憫急忙上前扶住他,擔憂問道:“殿下,你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