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鋒芒難藏(二)

莫厭遲緊緊攥着他的手,緩了好些時候才又挺起腰來,目視前方,不敢露出絲毫怯弱,“沒事,回去吧。”

葉憫不敢違命,只能安靜地攙扶着他離開。等出了城門,葉憫忍不住道:“殿下,難道我們要一直受大皇子欺淩嗎?”

莫厭遲陰沉地望向葉憫,道:“再忍忍吧。”如今他才站穩腳,無權無勢,貿然離京的話難保不會被大皇子的人追殺,倒不如留在京中,至少能得到宏治帝庇護,保得一命。

“嗯。”葉憫點點頭,“回去奴才再給殿下上次藥吧。”

莫厭遲無言,想起了昨日之事。

昨日請安時,宏治帝不過是随口誇贊了莫厭遲一句,大皇子朱啓明便懷恨在心,趁着夜色到了他的府上,以目無尊長之名将他懲處了一番。朱啓明不敢直接殺他,卻會時常使些不入流的手段,讓莫厭遲苦不堪言。

莫厭遲冷冷地盯着馬車晃蕩的簾子,不知在計劃着什麽。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疾風,他擡手往前一格,一個冰涼的青花瓷瓶子落到了手上。

他并沒有打開,而是掀開簾子往外望去,意外的是真有人在,只見那人身着白衣,面帶笑容,正朝着自己揮手。

“停!”莫厭遲急忙下了馬車,再往那處望時那人卻憑空消失了,若非手中的瓶子還在,他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葉憫疑惑不解,問道:“殿下,怎麽了?”

“沒事,回去讓人看看這裏面是什麽東西。”莫厭遲将手中的瓷瓶交給了葉憫,而後便心事重重地回了馬車。

另一邊,邢衍奉命送完藥後便回到了蕭知盡所在之處,邀功道:“我成功将藥送到他手上了,有什麽獎勵嗎?”

蕭知盡想了想,道:“還真有。”

然後便将袖中另一瓶藥交給了邢衍,笑道:“把這瓶扔大皇子府的井裏。”

邢衍笑容漸漸僵硬,他翻了翻白眼,搶過瓷瓶就走,一點也不想跟蕭知盡說話。只是壓不住心中的好奇,走到了門口後又折了回來,問:“這裏面是什麽?”

“沒無他,一瓶瀉藥而已。”

蕭知盡雲淡風輕。

江婉卻脊背一涼,為大皇子府默哀半刻。這藥若是扔到活井中,只怕大皇子一年內別想喝到好的水了。

……

莫厭遲正趴在床邊看書,葉憫小心翼翼地捧着剛剛那個從天而降的瓷瓶進來,神秘兮兮道:“殿下,奴才找了好幾家藥鋪瞧過了,這是極品好藥,別的不說,單是裏面的藥引便是世間難尋的。”

“什麽?”

“千年雪蓮!”

這回莫厭遲倒是看不懂了,出于警惕之心,他讓葉憫将藥收了起來,絲毫不打算去用。

遣退下人之後,他又看了會書,便趴着休息了。過幾日便是殿試,朱啓明和宏治帝都無暇理會他,正好讓他得了空,可以好好歇幾日了。

迷迷糊糊中,莫厭遲覺得脊背陣陣冰涼,緩和了他的傷痛。他昏昏沉沉中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猛然驚醒,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身旁坐着一人,正拿着什麽東西在他背上塗塗抹抹,只因他是趴着的,瞧不到這人的模樣,只能看到那只骨節分明的手。

“你是誰!”莫厭遲怒道。

蕭知盡一言不發地拿着跟邢衍送來的一樣的瓷瓶,輕輕地倒在莫厭遲的背上,慢慢地擦拭,生怕手一重又加深了他的傷口。

莫厭遲察覺出這人沒有惡意,只是任誰大半夜醒來發現身旁多一個人都不能淡定,更別說小厮還倒在了旁邊。

“你到底是誰,想做什麽?”

蕭知盡指腹輕輕滑過他骨骼分明的脊背,格外硌手,三年前離開的時候還是有些肉的,怎地入了宮便成了這般模樣。

他皺着眉将頸上佩戴的玉制口笛取下,塞進了莫厭遲的手中,道:“往後若是有難,可吹此笛,會有人來幫你。”

莫厭遲四肢無法動彈,只能艱難地擡着頭看自己掌心冰涼的玉笛,不想這一眼竟令他懵了,他曾在書上見過此笛,其名渡鳴,乃是召喚衛靈将的信物。且若非衛靈将親主所賜,便是偷到手它也無法被吹響,而衛靈将親主向來行蹤莫測,身份不明,別說偷,便連他的身份都無人知曉。

作為一個籍籍無名的二皇子,莫厭遲甚至才剛剛在這京中站穩腳,這親主卻早已成了江湖甚至朝堂都忌憚的存在,如今的到來,目的顯然不簡單。

“你有何目的?”莫厭遲問道。

蕭知盡輕笑,轉念又覺得自己此舉過于唐突,便故作嚴肅,道:“你日後便知。這渡鳴你可要收好,若丢了我便殺了你全家。”

“……”

“此物如此重要,衛靈親主為何還要給我?”莫厭遲問道。

“想給便給。”

莫厭遲再次無言,他攥着手中冰涼的口笛,将頭埋進了枕裏。蕭知盡見人趴着,便走過去解了毒,道:“你且歇着,過段日子我會再來。”

莫厭遲本想叫住人,不料一陣困意突然襲來,他強撐了一下,最終還是閉上眼睡着了。

屋外竹林飒飒作響,月光皎潔,将一片又一片樹影印在窗紙上,仿佛在敲打着這扇窗,讓窗內之人醒來,看一看門外守了一夜的人。

翌日,莫厭遲悠悠轉醒,他瞧着被他握在手裏一夜的渡鳴,想起了昨夜之事。

他起身走到鏡前,稍稍側身看了看背上的傷,發現已經好了大半,不由感慨,果真是靈藥。

屋內守夜的小厮便一大早醒來,守在門口等莫厭遲起床,他聽到屋中有了動靜,便試着敲了敲門,道:“主子,你可醒了?”

莫厭遲下意識地将渡鳴收進袖中,懶散道:“醒了,準備用膳吧。”

“是。”小厮急忙跑去膳房安排早膳。

而莫厭遲卻是走到房門,将門闩落上,試着吹響了笛子,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從房中傳出,在附近的衛靈将支棱着耳朵聽着,等着各自老大的命令。

離王府最近的衛靈将以為是親主召見,便放下手中的事,迅速趕往二皇子府中。

莫厭遲等了片刻,發現毫無變化,他忽覺是被那人戲弄了,瞧着手上雕刻精細的玉笛,他氣不打一處來,擡手就想将之砸碎。

“且慢!”身後一人穩穩落地,及時阻止了莫厭遲。

莫厭遲收回動作,轉身的時刻同時出拳,揮向來者。這是他的習慣,一個被逼無奈才養成的習慣。

那人顯然是想不到會受到攻擊,他迅速閃身躲過一擊,問道:“主子為何出手?”

“主子?”莫厭遲停止出拳。

“屬下參見主子,主子召喚可有何吩咐?”那人單膝下跪,恭順地垂着頭。

莫厭遲看着眼前身着尋常的人,一時間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擔憂。渡鳴可确認是真的,只是他同那親主無親無故,着實沒理由讓他将之輕易交付到自己手上。

他試探地問道:“你可知衛靈将親主是誰?”

“屬下知曉,只是親主有令,若非他首肯,任何人不得暴露他的身份。”

言下之意:我知道,但我不說。

莫厭遲本就多期待能聽到想要的答案,他見這人不答,也沒再深究,恰好小厮前來敲門,他便讓人離開了。

……

距離殿試還不到三天,原本還氣定神閑的江婉終于開始慌亂起來,一整天在林章學舍中繞來繞去,不得安生。

蕭知盡起先還興致勃勃地看着她繞柱轉圈,後邊才慢慢悠悠表示自己已經買通的考官,便是着女裝進場,也無人敢攔。

對此蕭知盡還表示江婉可以另辟蹊徑,以美□□人。

江婉微微一笑,狠狠地踹了蕭知盡一腳,以示友好。

蕭知盡急忙躲開,笑道:“你不說你能混進去的嗎?”

“能是能,我就怕出意外。”江婉擔憂道。

“無事,我讓衛靈将安排妥當了,必護你周全。”蕭知盡沾沾自喜道,仿佛自己想了一個絕世無雙的好計謀。

正打探消息歸來的邢衍聽到這話,氣得飛身向他掃了一腳,怒道:“你都将渡鳴送人了你還敢使喚我的衛靈将,你放屁吧你!”

“粗俗。”蕭知盡翻了個白眼,轉身回了屋。

江婉也學了他翻了翻眼皮,道:“粗鄙。”也走開了。

邢衍默然淚流。

過了半會,蕭知盡在屋內道:“還不進來,等着人來抓你嗎?”

近日來邢衍在京中大肆安插眼線,為了掩人耳目,便佯裝是江洋大盜來此,還假戲真做地偷了不少權貴家的珍寶,此時京中正在追捕這位行蹤莫測的大盜。

邢衍聞言,一溜煙鑽進了蕭知盡的房中,原本還嬉皮笑臉的他瞬間斂了神色,屈膝道:“主子,京中眼線基本安插完畢,只剩下皇宮了。”

蕭知盡點點頭:“皇宮不急,等殿試過了再說。”

“是。”

蕭知盡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茶杯,過了半晌才道:“這幾日且好好休息吧,殿試之後便有得忙了。”

邢衍起身,沉着臉點頭,又向他彙報了近日發生的一些事。

蕭知盡接手衛靈将後,便要求他們四處打探消息,尤其是關于回宮不久的二皇子,有所收獲便彙報于他,事無巨細,不得遺漏,邢衍這才每隔幾日便來找人。

兩人正商讨着,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不多一會兒便有人來敲門,道:“知盡,大皇子來了,趕緊出來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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