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至于這位向你叫罵的老漢,你可又知道是誰?”
方應看搖首。
他吓得連話也不敢說了——或許,是難過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老漢姓喬,叫青虎。他原有一子一女,子名旋東,女名玉鳳——”方巨俠頓了一頓,語音轉厲,“說到這裏,你總不會不記得他們吧?你可跟他有殺親之仇!”
方應看的眼神開始是迷茫,然後慢慢轉為惶惑,乃至畏懼。
方巨俠發出一聲浩嘆:“看來,你真的是造孽不知惡因!喬玉鳳是個美麗女子,四年前,她上黑衣染坊來找他老爹,結果給你看中擄劫,玷污了她。……你不會連做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也沒個印象吧!”
方應看這才省起,顫聲道:“……可是,孩兒可沒有殺她。”
巨俠冷哼一聲,道:“當然沒有,但卻比親手殺他們更狠毒!”
方應看心慌意亂:“這……怎麽說呢?”
巨俠滿臉怒容:“你要是直接殺了她,還讓她少受些苦!你強占了她,她本來已定了親,丈夫叫袁浩恩,與其胞弟袁純恩,都是賣魚的。袁浩恩與喬玉鳳本有婚配之約,本來極為恩愛,婚姻也定然幸福。你強暴了她,袁浩恩悲憤若狂,妒恨成疾,便去不戒齋找你麻煩。結果,給打斷了左腿,成了個殘廢……”
方應看聽得像是驚心動魄:“有這回事?!怎麽我不知道!”
遂回首望米蒼穹。
他沒有去看任勞、任怨,四年前,這“任氏雙刑”還是朱月明的心腹大将,還沒跟上方小侯爺的班。
他也不會去瞧雷媚。
因為她是新近才和他在一起的。
——他既然做過這種事,更不會在這時候去看她。
不過她卻在看着他。
神情奇特。
——像一只貓不了解狗為何要去追自己的尾巴。
雖然貓本身也有尾巴,也常追逐自己的尾巴。
——也像一只老鼠在研究烏龜為何要把頭縮到殼裏去。
雖則耗子也常把身子和頭縮入牆縫櫃底下去。
對方應看的問題,米公公馬上回答:“公子當然不知道。袁浩恩當然近不了你身,他連不戒齋也闖不入,已給小穿山和勝玉強打得鼻青臉腫、趴地不起了。”
方應看頓足道:“公公你當時怎不馬上通知我?”
米蒼穹道:“我也是事後才從大個兒、小不點他們相報,才知道有這回事。”
笑問熱血何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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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個子、小不點都是替他扛棍子的近身小太監其中之二;勝玉強和小穿山則是方應看兩個随從、親信。
雷媚眯着眼兒,眼色媚,“不過,到現在,還是沒有人死。”
她的話語說得媚,也不知是嫉是怨還是期待。
方巨俠看了她一眼。
只那麽一眼。
巨俠的眼一直都很有感情,只是,在瞥向她的一霎全變了。
變得像利劍一樣。
那眼神的厲光像刺中她的眼眸,雷媚只覺雙目一陣強光,然後一痛,一時間,竟什麽也看不清楚。
這一瞬間,雷媚才了解什麽叫神目如電。
——如果巨俠以眼神為兵器,剛才這一睃目已足以把她格殺當堂了。
巨俠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雙眼皮很深。
眼眉如刀裁。
眼珠很黑。
眼白很清。
——黑白分明,很多情。
可是一旦巨俠憤怒的時候,那就發出極為淩厲的眼神,像一對神衹的眼,神目如電出擊,殺人于電光火石一瞥中。
雷媚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逆天叛地,愈強愈反。
可是她在這一刻裏真的有點怕。
有些畏懼。
——她怕他的眼光。
4.殺死人的眼神
他只看他一眼,就說:“可惜。”
他就只說了這兩個字,便沒說下去。
雷媚忍不住要問:“可惜什麽?你說我可惜?還是你自己覺得可惜?”
方巨俠道:“我是為你可惜。”
雷媚更加愕然:“我有什麽好可惜的?”
巨俠一字一字地道:“你是我所見過新一代江湖女子中,資質最好、最機敏,也最冰雪聰明的兩人之一——可是,你任意妄為,形同自毀,豈不可惜!”
雷媚怔了一陣子,才忍不住問:“另一個是誰?我好還是她好?我強還是她強?我可認識她?”
巨俠微微笑着,眼裏有憐惜之色,“她的武功比不上你,你的沉着不如她。” 然後轉向方應看道:“袁浩恩被毆成重傷,羞憤全發洩到喬玉鳳身上,他痛罵她、侮辱她、毆打她、傷害她、休棄她,不肯再聽她的哭訴解釋。喬玉鳳知道袁浩恩已嫌棄她白璧玷垢,只好凄然回到娘家。她的哥哥喬旋東也悲憤若狂,趕去跟袁浩恩理論,責他何故休妻,兩人相互罵詈,動起手來,負傷的袁浩恩自然吃虧,給喬旋東推倒于地……”
“結果,袁純恩以為其兄受欺,便抄了把柴刀過來搏戰拼命,一失手砍死了喬旋東。這下可惹大禍了。袁純恩不敢面對,投河自盡。袁浩恩系獄牢中,迄今未出。”這次把話接下去的是高小上。他剛安撫、應付妥定了那叫喬青虎的老漢,就過來呼應巨俠的話:“這一來,袁浩恩殘廢系獄,袁純恩畏罪投河,喬旋東誤殺慘死,喬玉鳳知道全為了她而起,也得了個失心瘋,終日半瘋半癡,迷迷糊糊。喬家大好家庭,從此萬劫不複,只剩下喬老漢,以七旬之齡,依然艱苦勞作,養活癡女……”
“所以他剛才見着你,就忍不住要過來跟你拼命。”巨俠更正了一句,“這些禍事非因喬姑娘而起,實是因你而生的。你不做那玷辱她逞一時之歡的事,她全家便不會遭此劫難。這些年來,我一直請人暗中接濟、安撫喬青虎,又派人設法醫治、安置喬姑娘,其中小高是擔起這些要責的人之一。所以大家都很熟悉他。你做壞事做得稀松平常,但受劫的人可苦慘一輩子,替你補禍的人也得辛勞半世……你可于心能安?扪心無愧?嗯?”
方應看長嘆了一聲,本來一直噙在眼眶裏的淚,終于掉落了下來,胸前的白衫濕了一小塊,像一不小心玷上去的小垢。
然後他擡頭看方巨俠。
眼神專注無比。
也堅定無匹。
雷媚在旁看了,也為之心動:
那當真是“殺死人的眼神”!
——他們兩“父子”的眼神都好看得足以“殺死人”!
“孩兒也明白自己罪孽深重。只要到了必要時候,義父一聲令下,孩兒馬上自戕一死,以謝天下。”方應看以一種少見的堅決,說,“只不過,孩兒深負爹恩厚,現在還不敢死。”
巨俠還是那句話:“我不是怕死,我是不敢負義父之期望”。“只不過,我一直期望你做一個真正的大俠,真正的英雄。”
“我總會做點事,現在時機還未到。朝中六賊為惡,深得信重,禍延不濟,覆亡無日。我有心想做點事,可是,如果表面還不夠堕落、淫亂、暴烈、兇殘、沉淪,只怕那些奸佞機詐得勢掌權之徒,都會提防警惕,嚴加防範,我便無從下手,無計可施。”
巨俠聽了,情切地道:“也許你別有苦心,另有用意,但你也用不着如此怙惡不悛,揀平民百姓來開刀,令他們孤苦無告,家破人亡啊!”
笑問熱血何在(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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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想狡辯,希望義父諒解。”方應看哀傷地說,“像喬玉鳳喬姑娘的事,卻是另有苦衷,別有內情。”
米蒼穹在一旁接道:“強暴喬玉鳳的人,其實不是小侯爺,而是唐三少爺。”
“唐三少爺?”大俠一愣。
高小上即道:“唐非魚?”
米蒼穹沉重地道:“便是唐零。”
大家都聽過唐三少爺的威名,當然還有他的惡名。
唐非魚這個人也不怎的,非奸非忠,就是很惡。他要的事,就一定得辦到。他要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他要殺的人,他也一定會殺得到——且不管他要做的是好事壞事,他要得到的是什麽東西,他要殺的是好人還是壞人,都一樣。
反正,他為所欲為。
他要的一定得到手。
他好惡随意。
殺人随心。
——他也一向随心所欲。
因為他确有本事。
他本事很高。
——在“蜀中唐門”中,他的武功、殺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