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府。
葉憫站在門外輕輕敲門，喚莫厭遲起身。
莫厭遲不必上朝，平時便沒有那麽早起，昨日裏又鬧得晚了些，今日睡到晌午還沒有起身的征兆。葉憫擔心他餓壞肚子，便隔了會就去敲門。
二皇子殿下被敲得煩了，翻身起床，靜靜地坐在榻上發呆。葉憫聽到動靜，立馬吩咐人準備午膳。
“殿下，趕緊用膳吧，莫要餓壞了。”葉憫将人扶到桌前，一邊布菜一邊碎碎念。
睡不熟的人敷衍地點點頭，拿起筷子慢騰騰吃着。葉憫知他不喜歡有人站旁邊看着，便擺擺手讓其他人退下，自己一人伺候着。
這才吃了兩口，原本半掩的窗戶突然打開，兩人轉頭看去，一道身影便闖了進來。
蕭知盡不知道自己的舉動多麽引人注意，見莫厭遲正在用膳，便道：“在吃飯啊，正好在下也沒吃，介不介意添一個？”
莫厭遲、葉憫：“……”
葉憫尚不知曉他跟莫厭遲之間的關系，此時此地見到此人，無比震驚，顫顫巍巍指着他道。“你……你……”
早在前幾次中，蕭知盡便知道這葉憫是莫厭遲身邊唯一可信之人，所以剛剛才敢直接闖進來的，他走過去拍拍葉憫的肩膀，道：“再給我來副碗筷。”
“不是，你怎麽會來這？”葉憫驚道，忽而意識到了什麽，急忙跑出屋外，将人全部遣散走。
莫厭遲也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不怕被人發現？”
上次雖說清理了不少人，但大皇子和靜貴妃也不是傻的，自然不可能只安插一個眼線，莫厭遲這兩天也正為這個事情頭疼。
蕭知盡卻是不當回事，道：“無事，發現便發現，他們若是敢傳消息，我便敢讓他們留在這裏。”
“……”莫厭遲似乎知道了什麽，“原來我府上也有你的人。”
“自然。”蕭知盡輕描淡寫，“放心吧，我的人絕對沒問題。”
葉憫從膳房拿來碗筷，添了飯後遞給了蕭知盡，随後便跑出去守門了。雖說不清楚蕭知盡為何來這裏，但是好歹他是個狀元，前程無量，同莫厭遲交好有益無害。
“有問題也無妨，左右我這二皇子府也沒幾個沒問題的。”莫厭遲無所謂地聳聳肩，将手上空了的碗放下，起身繞到了後面。
蕭知盡倒是有了另外一番打算，他看着外頭正在打發人離開的葉憫，沖着莫厭遲道：“我倒是可以幫你把人處理，朱啓明知道衛靈将是你的人，自然不會輕易動你。”
“什麽？”莫厭遲剛起身不久，還未換上常服，他繞到屏風後換衣服，這才剛脫完就隐隐聽到了蕭知盡在念着什麽，聽得不太清，便拿了衣服走了出來。
“我說……”蕭知盡剛回頭話語便戛然而止，只見少年身材修長，皮膚白皙，随着穿衣的動作扯動着幾近見骨的皮囊，顯得格外瘦弱。
蕭知盡沉默走了過去，伸手觸及莫厭遲的脊背，他描摹着或新或舊的傷痕，無比心疼，“怎麽會有那麽多傷口？”
莫厭遲不知道蕭知盡對自己存着某種無法宣之于口的感情，只覺得被摸得十分怪異，他轉身将那種作怪的手拍開，穿上了葉憫早早備好的衣服，若無其事道：“還不是拜朱啓明所賜。”
“往後若是有人再罰你，你走便是，不要傻傻站着受罰。”蕭知盡道。
莫厭遲無奈一笑：“哪有如此任性，皇宮的人皆是身不由己……有時候被罰一次，反而能保住一條命。”
蕭知盡一把将他戴在脖上的渡鳴扯出來，語氣中帶着怒意：“這個就是給你用來保命的！你以為我千裏迢迢來此，拿渡鳴給你是玩的嗎？”
莫厭遲能感受到蕭知盡眸中隐隐的怒氣，他不欲于人争執，便點頭道：“好，我知道了。蕭知盡，這輩子有你這個兄弟值了。”
“……”他才不要做什麽兄弟呢……
許是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怨念，莫厭遲被盯得心底發毛，他不明就裏問：“怎麽了？”
蕭知盡搖搖頭，又坐回了飯桌前，不再搭理面前這個人。
莫厭遲只當人是餓了，也沒往心裏去，他走過去坐在一旁，看蕭知盡又拿起碗筷吃得正香，便沒有出言打擾。而門外的葉憫卻急沖沖跑了進來，道：“殿下，李公公來了。”
李公公是宏治帝身邊的人，深得宏治帝信任，一般久居深宮，只有在傳一些重要旨意的時候才會出宮露面。
莫厭遲讓蕭知盡吃完離開，自己理了理衣襟便和葉憫往前廳走。
李公公正規規矩矩站在一側，等着莫厭遲前來。宮中人向來趨炎附勢，對不得寵的人是一個眼神都不屑于給的，而這公公倒是不同，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這也是他作為一個宦官卻受人尊敬的原因。
莫厭遲入宮後受到他不少的照顧，這會兒見了人，急急忙忙走過去，道：“公公怎麽親自來了？你們都是死的嗎，快給公公看茶！”
垂首一旁的下人們匆匆退下，前去泡茶。
李公公笑道：“殿下先別忙活了，咱家是帶着聖旨來的。”
莫厭遲神色一凝，率衆下人齊齊跪下。
李公公展開明黃色的聖旨，高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二皇子資質過人，聰慧可嘉，着其于明日上朝，為社稷分憂，欽此。”
莫厭遲愣愣地聽着，跪在地上連聖旨都忘記接了。
李公公提醒道：“殿下，接旨吧。”
葉憫欣喜若狂，推推身旁的主子，莫厭遲這才回了神，伸手捧住了這千鈞之重的聖旨，啞聲道：“兒臣接旨。”
李公公将人扶起，恭喜道：“恭喜殿下，殿下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往後……且仔細些。”
“是，勞公公費心。”莫厭遲點點頭，話語中是掩不住的喜悅。
李公公趕着回去伺候宏治帝，随意提點兩句不要緊的話就走了。
葉憫送完人回來後，見到莫厭遲還捧着聖旨反複看着。
時隔三年，莫厭遲總算有了點盼頭了。
忽而，他想起了蕭知盡，莫厭遲回身跑回了屋中，發現蕭知盡還沒有走，正躺在他的床榻上，閉眸假寐。
莫厭遲走了過去，拿着聖旨問道：“這是你做的？”
“什麽？”蕭知盡确實不知，見到眼前的聖旨，便伸手拿過來看，看完了又還給莫厭遲，否認道：“不是我。”
莫厭遲狐疑地看着他，朱啓明防着自己攬勸，宏治帝為了保護他不願意讓他過早入朝，這京城中所有人都盼着他遠離朝堂，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蕭知盡。
蕭知盡脫不來幹系，他苦笑道：“确實不是我，不過無論是誰，這并不是壞事。”
莫厭遲卻是神色一凝，眉梢上帶着的喜意也消散得一幹二淨，“怕只怕是個圈套。”
“便是圈套你也得往裏面跳，難不成你要一輩子呆在二皇子府中做一只待宰羔羊？”蕭知盡挑眉問道，心底開始盤算起此事來。
朝中多為大皇子的黨羽，莫厭遲争權之心仍是搖擺不定，若是貿然入朝，只怕真的會跳入別人精心設計的陷阱中。
只是莫厭遲身作嫡皇子，在這股亂流中本就無法置身事外，他自己不自知，可京中有無數雙眼睛正盯着他看，等着他有朝一日跌下了來，将他的血肉啃食殆盡。
莫厭遲搖搖頭：“自然不是，也罷，去便去吧，總歸不能讓你白跑一趟。”
蕭知盡陰郁的心情這才緩和過來，又拉着莫厭遲說這說那。
而李公公這才剛剛離開二皇子府，聖旨一事便傳遍了京城各處，不少人開始正視這個默默無聞了三年的二皇子，弘治帝一舉分明是打算任用莫厭遲。至于目的是立儲君或是制衡大皇子，便無人可知了。
大皇子沉着臉聽完小厮探來的消息，猛然将手中的茶盞砸在了地上，滾燙的茶水濺了滿地，無人敢上前收拾。
小厮急忙下跪，也顧不得膝下尖銳的瓷片，道：“殿下息怒，別氣壞身子。”
“去查，查查為什麽父皇會突然下令讓那賤種入朝，一個時辰內本王要知道原因。”大皇子一字一頓說道，額上青筋直冒。
小厮諾諾稱道，又退了下去。
大皇子府中鬧得人仰馬翻，始作俑者靜貴妃卻冷眼看着這一切 ，譏諷了一句“上不了臺面的東西”後，也不沒有出手阻攔，任其肆意探查。
半個時辰後，小厮顫顫巍巍出現在了朱啓明的面前，他走過去趴在地上，猶豫着不敢說出口。
朱啓明仍在氣頭上，怒道：“說！”
“是……是貴妃娘娘……”小厮駭得說話都不利索了，“宮裏的人說下早朝後，貴妃娘娘便去伺候陛下了，不知怎麽的就說起了二皇子，原先陛下是不願讓他入朝的，後來貴妃娘娘一番勸說，這才說通了陛下。”
“什麽！”朱啓明拍案而起，将小厮一腳踢開，往門外沖了出去，臨近門口卻又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默默思量。
小厮跟了上來，見其不動，便輕聲道：“殿下，你怎麽了？”
“去給本王那件小厮的衣裳來，本王要出去一趟。”
上一次朱啓明私下見了聶家的人後，這才知道靜貴妃跟聶家并不親厚，有時候甚至可以算是漠不關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