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厭遲很想相信蕭知盡,可每當他一閉眸,環繞在他四周的不是蕭知盡的溫聲細語,而是如同毒蛇般的視線,以及充滿諷刺的獰笑。
事到如今,他倒成了鸠占鵲巢的笑柄。莫厭遲沉默不言,靜靜看着近在咫尺的牆壁。
蕭知盡恨不得當即便将莫娘滅口,即便他心底清楚莫娘不過是幫兇,真正導致了今日局面的罪魁禍首還是代阏。
他嘆了口氣,倚在莫厭遲的背上,道:“若你不信也罷,真相遲早會被揭出來。只是遲兒,如今不是你消沉堕落之時,不然不管是你還是我,都會萬劫不複。”
代阏行蹤不定,手下的人也不亞于衛靈将,正如宏治帝所說,有一次便有第二次,蕭知盡也無法确認他下一步行動的時間與內容。
蕭知盡是莫厭遲的幫手 ,莫厭遲又何嘗不是,兩人唯有相互扶持,才能走得長遠。
他不願多說,起身便走,讓莫厭遲好好冷靜冷靜。
莫厭遲聽到窗落聲,忽而動了,他緩緩轉過身子,看着桌上擺着的桂花糕,靜默許久。
兩人都需要好好考慮往後的路要如何走,蕭知盡離開後便沒有再來過,只讓衛靈将暗中看着莫厭遲,以免又跑去看莫娘。等過了今晚,二皇子府便少了一個隐患。
蕭知盡拿着一把剪刀,有一下沒一下剪着搖曳的紅燭,眸光随着燭火晃動不定,忽明忽暗。他原想着事兒,忽然聽到門外有人走來,便停下了動作,盯着緊閉的門。
外頭的人躊躇不止,來來回回走動,猶豫了大半會兒才下決定似乎伸手去推門。
看着木制的門被緩緩打開,蕭知盡甚至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他怎會聽不出腳步聲的主人,只是他沒料到莫厭遲竟然會來。
莫厭遲垂着頭看不清表情,他蠕動着唇瓣,憋了許久才道:“我相信你。若是你是皇子,往後換我來扶持你,可好?”
蕭知盡手中的剪刀驟然落地,他艱難起身,步伐重逾千斤,分明不過幾步的距離,他卻覺得自己走了很久,身心俱疲,而莫厭遲随随便便一個笑顏,便讓他有了前行的動力。
他不會放棄,明知前方血雨腥風,頂着萬難,他也想讓莫厭遲成為萬人敬重、萬人景仰的帝王。
也許莫厭遲沒有這個野心,可是蕭知盡有。
殿試時匆匆一瞥,蕭知盡便改變了帶莫厭遲遠走高飛的念頭,他知道,唯有讓莫厭遲坐上皇位,號令天下,那時的人才會明白,有些人是欺不得的。
他走到莫厭遲的面前,伸手将人牢牢抱住,幾乎要镌刻入自己的懷中。
莫厭遲心頭一暖,鬼使神差學着他的動作,環住他的腰,同樣緊緊摟着,心口劇烈跳動,讓他無暇思考其他。
第一次,莫厭遲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只是想法太快,他沒能抓住,并好好探究一番。
屋檐上的暗衛默默移開視線,衛靈将們更是老淚縱橫,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他們還以為蕭知盡會看着莫厭遲娶妻生子,孤獨終老呢,沒想到一切還是有希望的。
莫厭遲不知道梁上人的想法,只知道自己怪得很。明明穿得不多,晚風清涼,他卻面紅耳赤,從頭到尾冒着熱氣,為了不讓蕭知盡察覺到自己的異樣,他便趴在他的肩上,默默緩和。
兩人貼得緊密,蕭知盡分不清那強烈心跳是誰的,卻為莫厭遲的回應而暗自欣喜,莫厭遲不松手,他也樂意一直抱着。天知道往後還有沒有這種機會。
剛落地的人原想在窗上戳個洞偷看屋內情況,不想竟看到了這一幕,吓得他趕緊收回視線,他示意衛靈将莫要出聲,苦笑着搖搖頭離開,心道年輕真好。
這兩人雖不為世俗容忍,到底比他幸運多了,皆得到了想要的人,不似他,一把年紀了還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許久,蕭知盡松開手,亦沒有開口,同莫厭遲相視而笑。
……
翌日,兩人被葉憫喚醒,葉憫顯然是去正殿找不到人才來蕭知盡寝殿的,兩人時常促膝長談,深夜不眠,困了才窩在一起歇息,葉憫也見怪不怪了。
昨日的事蕭知盡和莫厭遲不約而同地都沒有去提,一個怕對方吓到,另一個則雲裏霧裏。只是其中旖旎之意仍未消散,便連葉憫都察覺了一二。
可惜葉憫不僅沒見過斷袖,連尋常男女情愛都不曾接觸過,只當是兄弟倆鬧了別扭後和好了,便沒有多言,伺候着人起身。
昨夜好不容易才将人哄好,蕭知盡不敢亂言,将宏治帝的打算瞞了下來,畢竟此事尚未有結果,說了怕莫厭遲心生不滿。
宏治帝并沒有下達任何旨意,一切事務還是照常。莫厭遲前些日子給黃林之做擔保,如今特使回宮,貪墨一事也該解決了。
莫厭遲心中有事,早膳便也用得不多,在蕭知盡的強迫下勉強吃些點心後便起身出門。蕭知盡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沒由來地心疼。
他目送着人離開,待那抹身影消失在視野之內,他才收回視線。手中熱粥升騰着薄煙,朦胧虛幻。蕭知盡味同嚼蠟,索性放下碗筷,也出了門。
邢衍并沒有将蕭父蕭母接到二皇子府,而是安排在了即将建好的狀元府上,原本看守的侍衛還不信,好在邢衍機靈,事先帶了蕭知盡的腰牌出來,這才不至于讓夫婦倆被拒之門外。
因上次無故走水,宏治帝尤為重視,負責修建的人不敢馬虎,又是親自選材又是親自挑人 ,确保每一樣都能讓人滿意。
蕭父蕭母一路上聽人說着蕭知盡在京中如何遭人算計陷害,愁得兩鬓霜白,如今入住狀元府,下人們都畢恭畢敬,沒有半點不尊,兩人才隐隐察覺事情不對。
而那個将他們接入京中,自稱是蕭知盡朋友的人,在他們進宮面聖之後也沒再出現,還拿走了能證明蕭知盡身份的信物。
府上采買的人守口如瓶,什麽也問不出來,蕭父蕭母惴惴不安等了兩日,還是沒有見到蕭知盡,在府中坐立難安,這會兒聽說不必上朝,便尋思着要去二皇子府找人。
不想,二人才走出狀元府,一輛馬車便穩穩當當停在了他們面前,坐在車夫身邊的正是當年明樹帶來給蕭知盡當書童的邢衍。
邢衍顯然也發現了對方,他朝着人笑了笑,掀開簾子往裏說了句話,顯然車中是有人的。
果然,在蕭父蕭母的注視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他彎腰下了馬車,吩咐邢衍離開,這才轉過身來。
離別三年,蕭父蕭母在看到蕭知盡時禁不住紅了眼眶,待蕭知盡轉身時早已淚落滿面。
蕭知盡見狀,鼻尖一酸,險些抑制不住自己,他急忙跑過去,朝二老行了個大禮,道:“孩兒不孝,沒能承歡膝下,孝敬爹娘。”
“我的兒啊……”蕭母哭着将人扶起,捧着蕭知盡的臉細細打量,發現比走的時候瘦了許多,連臉色也尤為蒼白,心中疼惜不已。
蕭父倒不像蕭母這般激動,卻也是在一旁偷偷拭淚。
蕭知盡牽住蕭母的手,道:“爹、娘,我們先進去吧,外頭風大。”
“好好,盡兒,聽你的。”蕭母的視線一直盯着蕭知盡,不敢移開分毫,生怕一轉眼他又要離開三年。
蕭知盡哪會不知道蕭母的心思,他也沒攔着,反而是握緊了牽住的手。
一切風風雨雨,蕭知盡總有歇腳之地。
前一批下人已被宏治帝處死,如今這批都是從宮中精心挑選而來,個個都機靈得很,見到蕭知盡也沒有多言,福身行禮後便自覺地端來茶水,而後掩了門讓他們說體己話。
蕭母看在眼中,不由道:“原來你在京中過得不錯,娘還以為……以為你……”
“我很好,陛下器重我,二皇子殿下也一如以前,待我如親友。”蕭知盡有意無意提及莫厭遲,為的是探一探二老的态度。
不想他才說完,蕭娘便變了臉色,她擡頭看了一眼身邊的蕭父,欲言又止。
蕭知盡見狀,問道:“怎麽了?”
蕭母愧疚不已,為十幾年來瞞着的秘密,也為以前攔着蕭知盡不讓他進京趕考的事。她伸手拉了拉蕭父的衣袖,示意讓他說。
蕭父不欲開口,卻拗不過蕭母,只好豁出去,将入京的目的一一告訴了蕭知盡。
蕭母還緊張兮兮道:“此事切莫讓二皇子知道,不然指不定他會對你如何。”
蕭知盡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倒希望莫厭遲能對他做些什麽,打也好罵也好,總之就是不要去面壁思過,怎麽叫不理人。
“爹,娘,你們被人利用了。也許那些信物真的是在我身上發現的,可是這又能證明什麽呢?再說我跟皇室之中沒一個長得像,僅憑這些如何能讓人相信。”蕭知盡道。
蕭母卻并不認同蕭知盡的說法,她道:“有些人家确實是長得不像的,你看娘就是,家裏人沒一個長得像的,一人一個樣。”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對不起,那麽晚才更新。最近在忙公司的元旦晚會,十點多才到家的,所以就更新得晚了QAQ下一章更新應該要到周日了,請小天使們多等一天,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