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厭遲哭了一頓，看起來先前好了許多，但是仍然會從夢中驚醒，好在每次醒來蕭知盡總會摟着他，輕聲安慰着，讓他好受了不少。
莫嬌的事兩人都閉口不談，仿佛從未有過這個人，但蕭知盡總覺得莫厭遲已經知道了她的死訊，一味逃避而已。
莫厭遲倒像是個沒事人似的，知道被綁一事跟代阏有關，便牟足了勁想要揪出他來。只不過蕭知盡跟他周旋那麽久都一無所獲，更別說是他了。
這日兩人在屋中議事，宮裏忽然傳來旨意，召蕭知盡入宮。來宣旨的人是李公公，他念完口谕，低聲對蕭知盡道：“陛下想見見二皇子殿下。”
蕭知盡了然，讓李公公稍等片刻後，便帶了個身穿小厮服飾的人過來。兩人對視了一眼，一起入了宮。
一般大臣入宮是不準許帶随從的，除非宏治帝恩準，這才能跟着入宮，蕭知盡并非先例，倒也不會引來過多注目。宮中大多都識得莫厭遲，李公公便帶着他們往小路上走，一路上倒也遇不到什麽人。
走至養生殿，三人便見一個身着華服的女子迎面走來，莫厭遲看了一眼，急忙垂下頭去，是靜貴妃。
靜貴妃面容親和，扭着腰肢走來，笑道：“本宮以為陛下要見誰呢，原來是二皇子殿下。”
雖然聖旨未下，但宴已經設過，靜貴妃叫蕭知盡為二皇子無可厚非，不過身後的莫厭遲以為是認出了自己，雙手握拳，忍着沒有擡頭。
李公公行了禮，道：“貴妃娘娘金安，陛下還在裏頭等着，我們就先進去了。”
“好。”靜貴妃點點頭，擦身而走過，經過莫厭遲的時候，她覺得這人有些熟悉，回頭看了一眼，不悅蹙眉。
身邊的侍女見狀，松開扶着她的手，沉默着離開。
宮人前腳将前來請安的靜貴妃送走，後腳又領着兩人進來，宏治帝正伏在案前批奏折，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擡道：“朕不是說不見人了嗎？”
宮人吓得一激靈，急忙跪下道：“陛下，是二皇子殿下來了。”
宏治帝猛地一擡頭，原本皺着的眉舒展開來，笑着讓宮人退下，道：“遲兒，你來了。”
“參見父皇，父皇此時召見，是有什麽急事嗎？”莫厭遲問道。
宏治帝看了蕭知盡一眼，蕭知盡以為是要支開他，便拱手準備告退，不想宏治帝攔道：“朕不是讓你離開！”
蕭知盡腳步一頓，疑惑道：“陛下的意思是？”
宏治帝有些猶豫，在莫厭遲和蕭知盡兩人之間來回看着，遲遲不開口，好在眼前兩人少年有足夠的耐心，互相看了幾眼後，等着宏治帝開口。
“今日叫你們入宮，是想跟你們商讨下恢複遲兒身份的事。”宏治帝道。
蕭知盡聞言蹙眉，下意識看向莫厭遲，莫厭遲面色平和，沖着他笑了笑。
“陛下要如何做？”蕭知盡問道，“半個月前才将二皇子貶做庶人，現在恢複難保殿下不會被世人議論。”
這話蕭知盡在先前便已經說過了，只是宏治帝一意孤行，不僅沒傷及代阏絲毫，還導致了如今騎虎難下的局面。
“朕知道，世人議論其實是小事，現在是明兒那邊不好對付。”對于朱啓明拉攏朝臣之事，宏治帝了然于心，未找到莫厭遲前，宏治帝屬意朱啓明為儲君，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不出言斥責，不想竟成了今日最大的阻礙。
好不容易吏部和工部換了人，蕭知盡又離開了幾日，宏治帝有心無力，憑着朱啓明在朝中攪動風雲。
朝堂向來瞬息萬變，只是幾日時間，朱啓明便鞏固了自己的地位，收攏了不少黨羽，這讓宏治帝始料不及，這才将兩人召進宮來。
莫厭遲這幾日接觸了不少事情，明白宏治帝的顧忌，不由苦澀笑道：“皇兄是真的讨厭兒臣啊……”
他只是随口而出，宏治帝聽在耳中卻很不是滋味，一代帝王垂着臉，有些喪氣。
蕭知盡偷偷地握了下莫厭遲的手，随即放開，跟宏治帝道：“陛下，臣有一計，可讓朝中大臣都信服。”
“什麽？”宏治帝道。
“把渡鳴拿出來。”
莫厭遲一臉疑惑，将渡鳴拿了出來，宏治帝看到那截翠綠色的笛子，驚道：“渡鳴竟在你這裏。”
“是，知盡給我的。”莫厭遲點頭道。
賢王看似玩世不恭，實則心思細膩，善察人心，能讓他拿出渡鳴的人，必是他信任至極的。況且渡鳴之重要無人不知，蕭知盡竟轉手便給了莫厭遲，這讓宏治帝不得不高看蕭知盡。
蕭知盡将渡鳴遞給宏治帝，道：“想必陛下也知道渡鳴是何物，可命令衛靈将任何一人，位同親主。若讓大臣們知道衛靈将歸屬皇室，為歷代帝王所持，且渡鳴就在二皇子殿下手上，那些大臣豈還有話。”
他說這話，其實還藏着私心的，只要證實了衛靈将只有帝王可以掌握的話，日後即便朱啓明得了勢，沒了衛靈将，他位子也坐不穩。
宏治帝急着恢複莫厭遲的皇子之位，自然沒聽出蕭知盡話中之意，只是考慮了一番後，贊同道：“此法可行，只是那日宴上，那個白衣人可是口口聲聲喚你作主子。“
“邢衍？”莫厭遲道。
“嗯。”蕭知盡點頭，跟宏治帝說道：“單憑一個稱呼能證明什麽？”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如同一顆定心丸，讓宏治帝定了不少。其實蕭知盡還有一句沒有開口，若是大臣們還有話說的話，他便去求明樹入宮證明，雖然可能性不大，但試試總是有希望的。
“好，那便按這法子走，明兒朕便讓李公公去安排人。”宏治帝道。
蕭知盡沒有反駁，讓宏治帝做的話，日後被發現了，更能穩固莫厭遲的地位，如此一舉兩得。
莫厭遲在一旁安靜聽着，忽而覺得自己這三年白過了，分明是他住在宮裏，見多了爾虞我詐，如今跟蕭知盡比起來，卻不及他絲毫。
難怪幼時明樹總是誇蕭知盡聰明，那時候在同齡人看起來便是一個書呆子，幾年成長，他已然蛻變、成長。
他眸光過于炙熱，蕭知盡想無視都難，扭過頭來問道：“殿下可有高見？”
“沒有，聽你的。”莫厭遲笑道，宏治帝卻對他毫無設法的模樣略微不滿，不過看在蕭知盡如此盡心盡力的份上，宏治帝還是選擇相信一次。
蕭知盡正要開口，忽然察覺到了什麽，轉身警惕地看向殿外，引得兩人的注意。
“怎麽了？”莫厭遲問道。
蕭知盡回神，搖搖頭并沒有再開口。
宏治帝同樣疑惑不解，但也沒有追問下去，跟兩人說了幾句後，外頭的李公公前來通報，言說兵部尚書有急事禀告，宏治帝見什麽事要說，便讓兩人離開。
莫厭遲整理了衣冠，又裝出一副小厮的模樣來，垂着腦袋跟在蕭知盡身後。
走了幾步，蕭知盡突然停下腳步，轉身跟宏治帝道：“陛下，還請提防着靜貴妃。”
說罷，兵部尚書便走了進來，蕭知盡不再多言，同他點頭示意便離開了養心殿。
宏治帝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出宮比入宮悠閑，兩人不急着走，莫厭遲便帶着蕭知盡在宮中四處亂逛，以往莫厭遲一個人時，會到處跑動，哪兒人少便往哪走，對小道的認識比一輩子待在皇宮的李公公還要熟悉。
人人都羨慕向往的皇宮着實富麗堂皇，連蕭知盡都不得不驚嘆。只不過驚豔之餘，總感覺分外壓抑，待久了讓人不舒服得很。
莫厭遲看起來倒是心情不錯，一邊防着人來，一邊低聲在蕭知盡耳邊碎碎念，說着他在皇宮中的喜與悲。
一個人的喜與悲。
蕭知盡靜靜聽着，悄悄牽起了他的手，莫厭遲笑容更甚，說得越發起勁。
兩人慢慢走着，忽然蕭知盡停下了腳步，皺眉道：“不走這條路。”
“為何不走？”莫厭遲問道。
蕭知盡抿着唇，并未開口。
看到這條路，蕭知盡想起了殿試的時候，莫厭遲正是跪在那兒，眸光暗淡，看着遠方，似乎沒有魂魄，只剩下一個空殼。
他攥緊了掌心的手，将人緊緊抓住，一輩子都不松手。
莫厭遲從來不記那些令自己難受的事，自然想不起來這裏發生過的一切，即便記得，他也不知道蕭知盡當時正看着自己，他的手被抓得生疼，下意識地想要抽出來，奈何蕭知盡力氣大，竟是動不了絲毫。
莫厭遲湊過去，委屈道：“盡哥哥，疼。”
蕭知盡回神，急忙松開手，看到他的手已經紅了一片，又拉過來揉了揉，道：“對不起。”
為那日不能挺身而出而道歉。
莫厭遲擺擺手，道：“沒事沒事，一點都不疼。”
他沒心沒肺的模樣令蕭知盡更加心疼，不過這是在皇宮，他不敢太過放肆，否則必是攬入懷中，好好親昵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