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代阏,明樹眼底閃過一絲恨意,“這人為人陰險,自私自利,抓住靜貴妃,他是不會現身的。”
“是,所以我想設個局。”蕭知盡道。
明樹有些懷疑,跟着莫厭遲附耳去聽,半晌,臉上浮現一抹笑來,他拍拍蕭知盡的肩,感嘆道:“還是你有辦法,那便按這樣去做,失敗也沒關系,代阏年紀不小了,我不信他還能藏幾年。”
“嗯,這人多活一日,遲兒便多一份危險,還是早日除去才好。”蕭知盡道。
明樹嘆息道:“誰能想到前朝奢靡無度、胸無大志的太子手段竟如此詭谲,若是當年我在宮中就好了……”
莫皇後的死是明樹心裏的一根刺,宏治帝一向崇尚正統,學的是治國之道,對這些事不敏感,被打得措手不及也是正常。
明樹就不一樣了,他自幼對皇位無感,學的東西亂七八糟,給他的衛靈将也淨用在了斜途上,要是當年他在京中,代阏的行動必會提前暴露,哪還有機會逼入宮去,害得她受驚過度難産而亡。
他想起了傷心事,臉上沒了光彩,莫厭遲勸道:“皇叔,那件事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錯不在你。”
“可偶爾想起那些慘死的亡魂,我心難安。”明樹道。
“皇叔……”
明樹只是哀思須臾,很快又恢複過來,他十幾年都挺過來了,總不至于在小輩面前表現得脆弱不堪。
“沒事。這兩日我會去找皇兄,跟他商議太子冊封的日子。想來他也怕節外生枝,這才趁我在的時候決定下來的。”明樹道,“遲兒,待封了太子,你要拿出應有的氣度來,太子是未來的帝王,不是人人可欺的。”
莫厭遲點點頭,道:“是。”
封太子的事情很快便傳遍了京城,不過只是傳言,大臣們也不敢貿然入宮進言。大皇子黨們擔心莫厭遲上位後對他們不利,連夜趕到大皇子府去,跟朱啓明商議。
朱啓明發了一日的脾氣,臉色難看,坐在上首一言不發。
那些大臣原本是想來證實一番,朱啓明的反應無疑給了答案,他們頓時亂了陣腳,不滿道:“向來國儲都要經過多方商議才會定下的,陛下怎麽如此突然?”
“這事跟賢王殿下脫不了幹系,昨日你也聽到了,他可是公然讓陛下封太子。”
“要不明日一早我們寫個折子,彈劾賢王結黨營私,意欲謀權篡位?”一官員說道,不過很快就被另外一人反駁了。
“不可,賢王敢那麽說就是算準了陛下不會拿他怎樣,而且聽說陛下說要封太子時,賢王是在旁邊的。”
衆人變了臉色,扭頭去看朱啓明,問道:“殿下,您有何打算?”
朱啓明眸光晦澀不明,他看了江婉一眼,搖頭道:“父皇還沒下旨意,我們不可輕舉妄動,先靜觀其變。”
“也只能這樣了。可是殿下,若真封了太子,我們要怎麽辦?”一官員大着膽子道。
起兵逼宮非同小可,朱啓明看了江婉一眼,江婉會意,反問那個官員:“只是封太子,又不是登基,你怎知他不會被廢黜?”
那官員只是未雨綢缪,被江婉這麽一說也就沒意見,點頭附和道:“确實,不過封太子之事,臣以為我們可以拿二皇子被廢一事做文章,歷來東宮皆是自幼長與皇宮,二皇子雖有賢王做擔保,到底也改變不了宮外長大的事實。”
“二皇子論資歷是比不過殿下的,百姓才不管是哪個皇子上位,他們關心的,是在位者是否賢明,是否能讓他們安居樂業,這‘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不就是這個道理。”
朱啓明深有同感,道:“那便放出話去,二皇子性情暴虐,行為乖張……”
“殿下,不可。”江婉打斷朱啓明的話,“幾個月前劉奇一事正是二皇子出的頭,如今京中多傳二皇子的賢明,驟然傳出這些無憑無據的話,只怕百姓并不認賬,被二皇子知道了,亦有反咬的可能性。”
莫厭遲這幾年來極少在百姓面前露臉,偶有幾次也是解百姓之危,美名早已遠揚,只是他向來低調,百姓也就沒有時常挂在嘴邊,但他的為人着實令人欽佩。
江婉這話其實是護着莫厭遲的,但說得有理有據,朱啓明也挑不出錯來,皺着眉沉思。江婉見狀,又道:“不若殿下這幾日在京中多做些善事,百姓們自然能想起殿下的好來,殿試前不也是殿下到林章書院慰問我們的麽,這些恩惠江某至今銘記。”
幾個原本不太信任江婉的人聽完,大為佩服,連聲贊道:“江大人好計謀。”
江婉不答,看着朱啓明,等他做決定。
朱啓明思慮片刻,點點頭道:“确實是個好法子。”
幾人在前廳議事,動靜不小,府中有靜貴妃的眼線,朱啓明有意防着,便讓人守在了外面。他們說得正起興,外頭的人敲了敲門,讓屋中頓時安靜下來。
“殿下,殷先生回來了。”
朱啓明臉色一沉,讓幾個官員先行離開,只留下了一個江婉。
代阏從後門而來,遠遠便瞧見幾個官員交頭接耳說着事情,他幾日不在京中,有些事沒有了解那麽透徹,便走向前廳,去找朱啓明。
朱啓明端着茶細細喝着,聽到腳步聲連眼皮都不擡一下,等着代阏入內。
“殿下,可是出了什麽大事?”代阏邊走邊道,朝着朱啓明虛虛拱手,算是行禮。
朱啓明放下茶盞,譏笑道:“不勞殷先生費心,殷先生還是想想如何讨好本王的母妃才是。”
代阏動作一僵,不滿地看着朱啓明,“殿下這是何意?”
“沒什麽意思,天色已晚,殷先生早些歇息吧。”說罷,擺擺手讓代阏離開。代阏萬分惱火,又不能發洩,沉靜地看了朱啓明兩眼後,甩袖而走。
作為旁觀者的江婉巴不得代阏離開,此刻早已在心中歡慶鼓舞,卻仍是要端着樣子,擔憂道:“殿下,這事不讓殷先生知道?”
“嗯。”朱啓明有些猶豫道:“本王懷疑……他跟前朝有關。”
“什麽?”江婉驚呼,壓着嗓音問:“殿下為何這麽說?”
“說來話長,你且記住,逼宮之事除了你我,切勿讓第三人知道。”朱啓明道。
江婉道:“這是自然。”
她跟代阏不和,朱啓明心知肚明,這種時候就沒必要再說些虛僞的話來惹朱啓明不悅,朱啓明主動提起要保守秘密,江婉求之不得,要是被代阏知道了,亦不知道會生出什麽事端來。
朱啓明這兩日勞神勞力,眼下泛了一層青色,江婉便不多留,起身告辭。
“走吧,叫幾個侍衛護送你回去。”朱啓明道,好歹江婉是自己的心腹,特殊時期還是要防一層。
江婉并未推辭,帶了幾個人出了大皇子府,踏出那道玄色大門,江婉擡頭看了一眼,正是滿月,不過烏雲密布,她也只能看到朦胧的月光。
看來要變天了。
……
江婉猜的不錯,第二天醒來時,天正下着瓢潑大雨,石板路上坑坑窪窪,積了幾處水,連馬車都不大好走。
原本住得近的官員喜歡走去上朝,奈何今日天公不作美,便也只能乘坐馬車了,等到蕭知盡他們到時,宮外停了不少馬車。
蕭知盡看了看,大概是聽到了封太子的風聲,今日那些大臣們來得格外的早。
他下了馬車,給莫厭遲執傘,将人扶了下來。在宏治帝的準許下,莫厭遲得以再次上朝,他一出現,朝堂的視線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久久不曾移開。
莫厭遲熟視無睹,站在熟悉的位置上,含着笑等宏治帝來。
宏治帝一大早便被雨聲吵醒,今日恰着時辰上朝,一入殿便看到了站得筆直的莫厭遲,不由滿意地點點頭。
百官行完跪拜禮後,宏治帝不等人開口,直接道:“衆卿,朕今日有事要宣布。”
說着,站在宏治帝身邊的臣子踏出兩步,手中捧着一道聖旨,他神色嚴肅,慢慢展開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召曰:昔賊子陷害,朕心惶恐,廢次皇子以保其周全,今複封皇子之位,賜以金冊金寶,欽此。”
大皇子黨不由松了一口氣,還好只是複立二皇子,沒有直接封太子。
莫厭遲跪拜謝恩,宏治帝又道:“禮部,讓欽天監挑個好日子,祭告宗廟,二皇子改為原姓,載入玉牒。”
“是。”禮部尚書出列領旨。
因着外頭的傳言,官員們對這封聖旨并沒有多大意見,私下說了幾句便也消停了,反倒是對儲君一事一直争執不休。
宣讀的大臣收起聖旨,退回宏治帝身側,朗聲道:“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一中立的臣子出列,拱手道:“啓奏陛下,如今皇室血脈已齊,本是舉國歡慶之事,然至今未曾冊立儲君,皇子年長,難免多思,臣鬥膽,請陛下早日立儲,以固河山。”
前朝皇帝多子,因遲遲不立太子,皇子奪權激烈,使得朝廷動蕩,民不聊生,甚至因此殁了好幾個皇子,等到封太子時,代國氣數已然微薄,加以代阏貪圖享樂,不理朝政,百姓憤恨不滿,宏治帝順應民心,一舉破國,這才有了闵朝。
可見國儲于國是何等重要。
先前一直無人提起,是因為二皇子生死不明,血脈不齊,且大皇子勢強,不少人早已認定了他是儲君,便沒往後事想。
誰曾想,不過三年之餘,局勢已然翻天覆地,比起朱啓明,莫厭遲更得民心、君心,這讓那些大臣不得不提起儲君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