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再起風波(二)

這人平時不與他人交好,絕無結黨營私的可能,由他提起,再合适不過。

蕭知盡看了他一眼,垂首不言。

大皇子黨紛紛扭頭看向那人,目光中帶着些許探究。

有人開了這個頭,早先被蕭知盡授意的人便紛紛出列,請旨冊封太子。龍椅上的帝王心知肚明,瞪着蕭知盡,沒有開口。

眼見這形勢一面倒,朱啓明有些按捺不住,低聲輕咳,身邊的人會意,出列道:“陛下,臣以為陛下正值壯年,諸位皇子仍需陛下教導,國儲冊立不急于一時。”

蕭知盡反駁道:“國儲乃國之根本,尤為重要,況且冊立國儲并不是放棄其他皇子,大人這話是在說陛下冊立國儲後會厚此薄彼嗎?”

“臣不敢,臣只是認為二皇子才尋回不久,此時冊立國儲,怕不是不大适合。”

“愛卿何處此言?”一直不出聲的宏治帝突然問道。

這人是朱啓明的人,這個時候提起莫厭遲絕非好事,更不可能是單純為了莫厭遲着想。

果不其然,這人言道:“陛下是為了保護皇子才廢黜二皇子,可百姓并不知曉,民間對二皇子的血脈仍是存疑,若是此刻議論國儲,臣鬥膽,百姓難免會認為是二皇子狼子野心。”

說罷,他惶恐地跪下,不敢擡頭看宏治帝。

站在一旁的賢王殿下睨了他一眼,冷聲道:“這位大人是在說本王狼子野心吧。”

莫厭遲是明樹證明了身份的,太子亦是由他最先提出,如今賢王跟莫厭遲算是一艘船上的人了。說莫厭遲別有用心,可不就是在說明樹別有用心。

明樹最意氣風發時對皇位都不曾留戀過,此刻觊觎皇權,實在是說不過去,更何況莫厭遲是宏治帝的皇子,又不是他賢王的,莫厭遲當上太子,對他并無多大益處。

那官員吓得冷汗直冒,跪在地上連連讨饒,其餘人更是噤若寒蟬,縮在一旁不敢輕舉妄動。

原本鬧哄哄的殿上漸漸安靜下來,明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滿意地點點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後擡頭盯着宏治帝。

宏治帝了然,道:“國儲一事朕已有定奪,衆愛卿無需多議。”

朱啓明猛然擡頭,看向宏治帝,眸中帶着不滿和怨恨。宏治帝似有所覺,轉頭看過來,卻只見到垂着腦袋看不見表情的朱啓明。

明樹沒理會朱啓明的心思,明知故問道:“臣弟鬥膽,不知陛下屬意哪位皇子?”

民間傳言也好,朝堂論儲也好,不過是蕭知盡在逼宏治帝早日下聖旨,雖說君無戲言,可終是難敵夜長夢多。只有一封聖旨公諸于世,才不會再生變故。

宏治帝看着咄咄逼人的明樹,忍住心中怒氣,嘆道:“二皇子天資聰慧,穎才具備,宜成大統。”

此言一處,即便是大皇子黨,心中的大石也落了下去。

宏治帝本以為歸附在朱啓明手下的官員會出言反對,不想竟然靜悄悄一片,無人反對,亦無人附和,像是意料之中的事。

莫厭遲作為當事人,倒是第一個出言,他推辭道:“啓奏陛下,兒臣資歷尚淺,難堪大任,請父皇擇賢任之。”

這種時候說這話不過是謙虛之意,莫厭遲跪在冰涼的石板上,眸若星辰,充滿對權力地位的期待。

天底下,沒有誰能抗拒得了權勢的誘惑,他也不例外。

宏治帝對至親至情之人總是存了幾分愛惜,莫厭遲越是推辭,越讓他想起先皇後的一颦一笑,他擺手讓人起身,沒有出言勸慰,而是對禮部尚書道:“如此,便将冊立太子一事一并交由你辦吧。”

禮部尚書倍感壓力,卻也只能領命。

緩過勁來的大臣們見宏治帝如此果斷,紛紛出言勸谏:“陛下,二皇子接觸朝堂不過多月,如此是否過于輕率?”

“二皇子生于民間,不在宮中,更能體察民意,順應民心,臣倒認為,陛下實乃英明之舉。”蕭知盡反唇相譏。

“蕭大人跟二皇子雖是年幼相識,可今日已然多次維護,怕不是別有用心?”

蕭知盡不怒反笑,道:“二皇子殿下如今常住狀元府,幼時我們情同兄弟,如今我忠于主上,無可厚非。”

他坦坦蕩蕩認了,倒是讓人無話可說,揪不出錯處來。那大臣一腔指責之言無處宣洩,憋得臉都紅了。

宏治帝盯着蕭知盡,眸色深沉,有注意着宏治帝的臣子明顯看到端坐龍椅上的帝王那一閃而過的殺意。

“蕭大人,你敢說你沒半點私心?”朱啓明忽然開口道。

莫厭遲周身一顫,極力穩住身形,佯裝無事,扭頭看向蕭知盡。

朱啓明所言何事,蕭知盡心知肚明,不過朱啓明無憑無據,他倒是毫不畏懼,擡眸道:“臣的心即是忠君。”

“好一個忠君。”朱啓明怒極,咬牙切齒道:“蕭大人如此盡心盡力,跟二皇子同床共枕,同進同出,不知是忠君,還是有其他私情?”

朱啓明沒有明說,原本就心生疑慮的官員們卻恍然大悟,對他的話信了七八分,驚駭地看着蕭知盡和莫厭遲,一時語噎。

莫厭遲攥緊袖中的拳頭,冷冷看着朱啓明,不知是心虛還是憤怒,他抖着嗓音道:“皇兄,我和蕭卿情同兄弟,同進同出實屬正常,至于這同床共枕,望皇兄三思而言!”

“這話是否實屬,召狀元府的奴才們一一對過便知,皇弟何必惱怒,莫不是惱羞成怒了?”朱啓明諷刺道。

蕭知盡道:“殿下自己連證據都沒有,可切莫亂言。徹查狀元府是小事,可府中人多口雜,臣慚愧,臣也無法确保府中人個個忠主,會照實說話。”

朱啓明想借此揭發他們,蕭知盡拿不準府上有沒有他的眼線,說這話是斷了朱啓明的後路,即便府上真有人說出斷袖這些話來,亦可被認為是胡言亂語罷了。

“蕭大人……”朱啓明還要反駁,不料宏治帝拍案而起,怒道:“住嘴!”

他們紛紛看向宏治帝,一向冷靜自持的帝王此刻氣紅了臉,眼中殺意騰騰,只因蕭知盡跟朱啓明站得近,官員們拿不準這是在看誰。

明樹見形勢不對,趕緊出言道:“皇兄,莫要忘了臣弟所言。”

宏治帝看了他一眼,怒火消了一些,忍了忍,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前日下完棋,宏治帝先離開,不久後明樹便跟了上去,聽到自家皇兄唉聲嘆氣,便問了緣由。

宏治帝信得過明樹,便将心中疑慮告知了他,跟明樹猜測得不錯,宏治帝已經懷疑起蕭知盡的用意,不過他未曾接觸過斷袖,對這事也不甚敏感,只是一直心生芥蒂,想除去蕭知盡。

明樹沒有反駁亦沒有承認,而是道:“皇兄,蕭知盡跟遲兒這幾年來都不容易,蕭知盡為了趕考,幾乎腳都磨破了,而遲兒原本是多麽活潑開朗的人,如今盡斂鋒芒,連笑都不如意,這兩人能重逢,自然要比常人更惺惺相惜些。那些質疑的人,才是其心可誅。”

宏治帝雖聽進了明樹的話,可情系皇後的他又怎麽會看不出蕭知盡看莫厭遲時,眼中那些情愫,而莫厭遲似乎早已知曉,有時候兩人的舉動親昵得不似兄弟那麽簡單。

為了保住莫厭遲,宏治帝不得不忍下來,他在蕭知盡和莫厭遲之間來回掃視,最後甩甩袖,道:“退朝。”

朱啓明看着宏治帝離開的背影,恨意從眼中迸發出來,身邊的官員見狀,急忙出言提醒,他這才收回視線,将恨意收斂。

宏治帝一走,衆人議論得愈發激烈,大多人是争論國儲一事,而少數人躲在一旁,懷疑着蕭知盡跟莫厭遲之間的關系。

朱啓明的話半真半假,但回首近來發生的事情,尤其是兩人離開回望鄉臺的那幾日,确确實實是不大對勁的。不過若硬說是兄弟情,這也是合乎情理的。

他們正說得起勁,忽然看見江婉往殿外走,急忙攔住她,低聲問道:“江大人,蕭大人跟二皇子的事你知道嗎?”

江婉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想了想,道:“大人們糊塗了。”

糊塗的官員面面相觑,追問道:“此話何意?”

“大人們明知我跟蕭大人不合,這個時候問我,可不是糊塗。”江婉戲谑地看着這幾人,搖搖頭很是無奈。

江婉拿不準蕭知盡兩人的态度,也就沒有多說,見朱啓明走過來,便拱手告辭,跟着朱啓明而去。

殿上人多口雜,江婉一言不發跟在朱啓明身後,待上了馬車,這才一臉怒意道:“殿下,陛下今日所為,可全然斷了殿下的後路了。”

“意料之中,只是想不到父皇為了保住莫厭遲,竟然可以容忍斷袖一事。”朱啓明道。

江婉愣了下,問道:“殿下,您是如何得知兩人……兩人是斷袖的?”

“前日入宮時母妃所言,且兩人行為舉止過分親昵,想不知道都難。”朱啓明沉聲道:“可恨現下找不出證據,莫厭遲又有個賢王擋着,動都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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