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戟離開的第二天,就是元旦,上午鄒或讓司機送他去了寵物醫院,看望了一下依舊處在康複階段的黑貓,才去赴三眼兒的約。
現在時戟對鄒或的管控已經大不如前,好像根本就不怕他再跑似的,自寫生前把保镖撤了後,直到現在也沒見時戟有把人再提上來的意思,對這種情況,鄒或自然很樂于見得,少了跟腳的,顧慮自然也就少了,最起碼現在他可以毫不顧忌的想去哪就去哪,相見什麽人就見什麽人了。
這天是元旦,街上的人很多,路上的車也都在一起擁擠着,鄒或和三眼兒約定的地點正是商業街,就這會兒這路況,車擠進去還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呢,鄒或看了眼窗外,對前邊開車的司機道:“你在附近找個地鐵入口,我自己坐地鐵過去,不用你送了。”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眼鄒或,為難道:“或少,這樣不妥……”
鄒或擡眼瞅他,絲毫不以為意,道:“沒什麽不妥,你只管把我放下就好。”
司機見鄒或堅持,便沒再說什麽。
沒一會兒,車子就靠邊停在了地鐵入口附近,鄒或拉緊外衣,連話都沒留就打開車門邁下了車,他迎着風快走幾步沒幾秒鐘就擠入了地下通道的人流中。
H市的地鐵建了這麽多年,這還是鄒或第一次乘坐,他跟着其他人有樣學樣的買了張票,然後走進了檢票口,拿出手機翻出地圖,再對照着地鐵裏的示意圖,分析了會兒才清楚自己要乘坐的方向。
乘坐地鐵的人很多,鄒或是被人流給擠進去的,他一進地鐵,見這麽多的人,頭皮頓時炸了,就在他猶豫着是轉身出去還是勉為其難的将就一下的時候,突然被身後的人一推,還不帶反應就聽那人操着刺耳的強調刻薄道:“我說你是怎麽回事啊!到底進不進啊!有點素質行嗎?沒看後邊這麽多人往裏擠?還堵在這!”
這人說話很快,一口氣愣是吐露出這麽長的一串話,鄒或聽完,太陽穴一陣發脹,他回頭看了眼說話的人,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小眼薄唇的老女人。這女人一見鄒或瞅自己,又立馬翻了個白眼,一臉的尖利刻薄樣兒,擠開鄒或和一旁的另一位女孩鑽進了人群。
鄒或被她擠了下,不禁一踉跄,最後還是一旁熱心的人扶住了他,鄒或道謝的同時就聽一旁跟他一樣,才被那女人擠過的另個女孩正跟同伴低聲的抱怨道:“什麽玩意,擠了人連句道歉的話都不說,還好意思說別人沒素質,切!”
鄒或聽完嘴角一翹,忽的,心裏就解了點氣,他只乘了一站就趕緊下去了,出了通道就是一個深呼吸,心裏暗自下決定,以後再也不坐地鐵了!
他步行了十幾分鐘趕到和三眼兒約定的咖啡店時,三眼兒已經到很久了,正扒着脖子往門口撒看,一看他進來,忙伸出手擺了擺,招呼道:“鄒或,這。”
鄒或迎過去,搓了兩下凍冷的手,還不帶開口,就又聽三眼兒抱怨道:“大哥,我等你半天了,打你電話還關機,以為你又放我鴿子呢!”
鄒或擡眼瞅他,道:“我沒關機啊!”說着就把手伸進了外衣的口袋裏,可口袋裏空空如也,他動作一怔,皺起了眉,随即又把手放到了大腿兩側口袋的位置,來回摸了幾下,只摸到了錢夾……
三眼兒見他神色不對,就問:“怎麽了?”
鄒或站起身,把口袋裏的錢包拿出來,把全身上下的所有口袋都摸了遍,依舊不見手機的蹤影,他坐下凝眉深思了起來,過了幾秒鐘才道:“手機找不到了!”
三眼兒一聽,也跟着上了心,提醒道:“是不是忘帶了?”
鄒或搖搖頭,道:“帶了,我記得很清楚,下車的時候還在上衣口袋摸到了。”說到這突然想起了手機裏安裝了定位器,随即眉頭舒展,就不再那麽上心了,丢了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他一改之前的凝重,語氣突然變得毫不在意了,神情一派輕松,道:“可能是剛坐地鐵的時候被人順走了。”說完對着不遠處的服務生招了下手。
三眼兒喝了口自己點的咖啡,道:“不有司機接送你嗎。幹嘛去坐地鐵?”
服務生很快就走了過來,鄒或看着單子,并沒馬上回答三眼兒的問話,直到點完,服務生離開後,他才道:“這邊交通太擁擠了,路上的車都是龜速,擠進來不知道要花多久呢,所以,我就自己幹脆坐地鐵過來了,沒想到地鐵裏人更多!”一說到地鐵,他就想起了那個刻薄的老女人,一下子嫌惡的皺起眉,最後又厭惡的加了句,“以後再也不坐了!”
三眼兒以為他是怪怨人多,于是也心有所感的附和道:“我站小區門口十多分鐘愣都沒攬到一輛空車,最後還是我爸送我過來的,離着老遠就讓我下車了,讓我自己走過來,我走了十幾分鐘才走到,我的媽呀,要知道這麽多人,就不約今天了。”說完突然想起兩人的交談已經偏離了軌道,忙問道:“你手機丢了怎麽辦?要不要趕緊去營業廳,把號碼挂失啊?”
鄒或搖搖頭,随口應付了句,“不用。”說着就把話題岔開了,說起了剛在地鐵裏的經歷。
三眼兒聽了,也是一臉憤慨,道:“遇上這種人,你就得抽她個嘴巴,才能讓她閉嘴!”
這時服務生把鄒或點的咖啡喝蛋糕端了上來,等人走後,鄒或用眼角斜了下三眼兒,道:“她再刻薄沒水準,我一個男的還能跟個四十多的老女人動手,你可真行!”
三眼兒用勺子挖了口蛋糕上的奶油,道:“我不就是說兩句,給你解氣嗎?”說完把勺子上的奶油吃了,咀嚼完咽下,突然又道:“我說,你現在被時戟養的太嬌慣了!”
鄒或擡眼瞅他,臉上笑容淡了,問道:“什麽意思?”
三眼兒放下勺子,抓了抓頭發,面色有些躊躇的道:“就是,突然覺得你現在跟小學的時候真是不一樣了!”
鄒或聽完,就垂下了眼睑,手裏的勺子在咖啡杯裏輕輕的攪了起來,偶爾碰到杯壁,發出聲輕微的清脆碰撞聲,過了幾秒鐘才狀似無所謂的應了句,“是嗎?怎麽不一樣了?”
三眼兒自然看出了他情緒上的變化,低聲悶咳了聲,想了下措辭,道:“就剛在那一瞬間,突然覺得你變了,比如說坐地鐵這事,如果是我,遇到人多或者讨厭的人可能充其量也就是嘴上抱怨抱怨,但不會做出以後再也不坐地鐵這樣的決定,因為這點小事值不當的,但你不一樣,鄒或,我知道你,你既然說了那話,卻是真的會落實到底!還有丢手機的這件事,以前你對財物不會這麽的滿不在乎……”說到這似乎覺得言語有些不妥,又改口道:“是豁達!我的意思也不是說你以前好財什麽的啊!只是跟現在這麽兩廂較比,突出了以前比較節儉,現在比較……奢侈!”
三眼兒的言辭雖還算委婉,但鄒或聽完,臉上頓時難看了,他是個內心極其敏感的人,只這麽幾句話心裏就翻騰開了,他沉默不語的瞅着手邊的咖啡杯,晃動着勺子的動作也停了,整個人都往外散發着一股低氣壓。
這會兒,三眼兒見他這樣,就有些後悔自己說的太多了,嘆了口氣,挽回道:“哎呀,鄒或,你也別多想,你也不是奢侈,可能是我自己的原因,看到你生活這麽好,心裏有些羨慕啦!我們是朋友,我當然也希望你過的好!行了,值不當的這事!”
鄒或擡頭,勉強扯出個笑意,突然道:“三眼兒,你說的沒錯!”說着頭就轉向了窗外,看着外面路過的行人,眯起了眼,神情間多了抹深沉,道:“你說的沒錯!我現在過得确實很奢侈!我已經把以前那種辛酸的生活忘掉的差不多了……說難聽點,我就是忘本了!但是忘本就一定是壞的嗎?那種不能上學,整天看着那個女人周旋在各色男人間的生活,我都已經擺脫這麽久了,還要想起它幹嘛?我現在過得雖也不是很如意,但總歸比那年無家可歸,面臨着失學的狀況好太多了!”
對于鄒或的現狀,三眼兒并不了解多少,他看到的都是鄒或性格和行為上的變化,如果鄒或的家境很好,三眼兒或許不會有太多的想法,但偏偏鄒或家境不好,可自從被時戟資助後,人就變得清高,嬌慣,奢侈。這些不好的變化,難免會讓三眼兒這個心裏還不成熟的男孩滋生出一些不好的看法。
這一席話過後,氣氛陷入了尴尬,三眼兒的心裏被鄒或這番話弄得生了些愧意,過了會兒道:“哎呀,鄒或,你別往心裏去,咱們交好這麽多年,你還不知道我,我這人線條粗,真沒什麽惡意,就這麽一說。”
鄒或心思敏感,怎麽會不往心裏去?他和三眼兒交好這麽多年,突然聽到這番話,心裏怎麽會不在意?他本就不是個心胸開闊的人,這會兒是強壓着愠氣,才沒跟三眼兒翻臉,他深吸口氣,臉上挂上了笑,語氣恢複了自然,淡淡的道:“嗯,我知道你心直口快,不會跟你計較。”
三眼兒眼見淺,哪會看的出鄒或在跟他裝!自然更聽不出鄒或這番話裏的心口不一!
兩人和解的很快,中午是在附近的一家西餐廳吃的,點完餐,鄒或對三眼兒說:“我去衛生間。”
“嗯。”
鄒或起身離開座位,一轉身,臉就頓時耷拉了下去,瞬間就變了副摸樣,他面色陰沉的拐進了衛生間,小解的時候,又想起了三眼兒的那番話,要是別的什麽人,他早就翻臉了,但是三眼兒不一樣,自小學到現在的情誼不是假的,他雖然為人淡漠,可心裏一直把三眼兒看的很重,那年三眼兒幫他,他是一直記心裏的,可時隔幾年,在三眼兒的眼裏,他卻變成了這麽個樣子,怎叫他不難受!想着想着,眼眶裏就蓄滿了水潤……
他仰起頭,試圖阻止它們出來,但才揚起下巴,眼淚就從眼角滴了出來,他趕緊系好褲子往洗漱臺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有人推開衛生間的門走了進來。
這人一進門,腳下竟是一頓。
鄒或早在門響的那一刻,就把眼睑垂了下去,餘光只能看到來人的腰部以下,他雖心下奇怪,但因為顧忌着臉上的淚痕,并沒擡眼去看,他裝作不經意的用手背抹了下臉頰,鎮定的走到洗漱臺,擰開水龍頭就先捧水洗了把臉,再擡頭,就見鏡子裏映出了李緒然……
李緒然依舊在門口沒動地,眼睛直直的盯着鄒或,見他擡頭,才把視線投向映出了鄒或正臉的鏡面……
此刻兩人都盯着鏡面,但彼此看到的卻不是同一個畫面。
鄒或最先回過了神,他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想要去抽牆邊挂着的紙抽。
李緒然卻趕在他動手之前,把紙抽了出來,然後遞了過去。
鄒或看了眼他手裏的紙巾,猶豫了下才接過去,也沒道謝,擦完臉,就想要轉身出去。
李緒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神情複雜,道:“見到我,又是連句話都不說就想走?”
鄒或回頭看李緒然,直視着他的雙眼,面無表情的反問道:“你想要我說什麽?”
李緒然眼裏出現了一抹受傷,但轉眼即逝,不答反問道:“哭了?”
鄒或聽了,使勁兒把胳膊從李緒然的手裏抽了出來,冷冷的道:“你看錯了!”
李緒然眼神出現了一絲怒氣,随後又壓制住了,道:“這麽長時間沒見,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說話嗎,我好像也沒得罪過你?怎麽就讓你每次見我都沒個好臉色?”
鄒或嘆了口氣,道:“你這人真健忘,每次不是你先撒一通氣,然後裝作不認識我的摸樣?”
李緒然聽完,扯了下嘴角,苦澀的一笑,沒多做計較,道:“把你的手機號給我吧!”說着就要把自己的手機掏了出來,要輸入號碼。
鄒或聳聳肩,露出了個很不巧的神情,道:“今天坐地鐵時,被偷了!”
李緒然面露狐疑,顯然是不信,“……”
鄒或輕哼一聲,語氣裏帶出了一股愉悅,手插進褲兜,滿臉坦蕩,翹着嘴角一笑,“真的!”
李緒然深深的瞅了鄒或足足三秒鐘,才終究是信了。他把自己的手機直接放進了鄒或的外套的口袋裏,道:“那把我的給你用。”
鄒或想掏出還給他,但手才從褲兜抽出來就被李緒然攥住了,想抽都抽不出來,他惱道:“李緒然,你松開我,我不要你的手機,你要是非硬塞給我,我出了門口就扔掉!”
這時又有人進來了,兩人也不好再繼續糾纏。
李緒然瞅了眼來人,眼裏多了些怒氣,随即就撒開了鄒或的手。
鄒或掏出手機,還給了李緒然後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