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疑神疑鬼,結果,多少人就命喪在蠱術、巫術這一節下,加上他重用酷吏,用重典治罪,連坐以十萬計,結果,他仍未死,開國名臣、拓疆大将乃至親信、心腹,已盡為之死盡死絕,就連他所寵護的太子劉據,也父子兵戈相見,逼死天涯。他也曾聽賢臣勸說,酷刑太烈,也曾聞谏不宜信巫蠱太深,但依然故我,江山遍血,牽連枕藉,到死方休。為什麽?因為他既信了巫術,篤信神仙之學,當然便有一幹冒充神仙的騙子、巫師,為他效命;他為鞏固權位,疑心病又重,要人人服從,就重任一幹酷吏,為他操刀,寧可殺錯,決不放過。到了後頭,就算他發現連忠臣、良将、親子、寵妾全喪盡了,而且人人自危,民心盡失,他要改正,也一時改不過來了。蓋因為他身邊已重重包圍着一群既得利益的酷吏、巫師,好不容易才算翦除一批,又有一批,只不過是換湯不換藥而已!這是就遠的說。”
高處不勝寒(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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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近的來說,”巨俠似乎是因為重視溫壬平有此心志,所以才不厭其煩為他析說,“神宗皇帝有心接納王安石變法之議,這變法肯定對黎民百姓有利,但卻得不到前朝士大夫、朝廷官吏的支持,結果,變法還是失敗了,以致造成日後的新舊黨之争,小人蹿升得志,贻禍無窮。當時,大臣文彥博便曾對先帝說過,皇上是同士大夫治天下,而非同老百姓治天下。要是士大夫不服此議,盡管是善法依然不得行。文彥博說得對極了。以前是這樣子,現在是這樣子,以後也一定是這樣子。漢武帝、宋神宗都算是英明皇帝,都如此,更何況昏君庸
帝。好皇帝給群小包圍了,聽的見的,都是好話、美事,便逐漸給蒙蔽了,逐漸昏昧了,壞君主更不必提。一國之君如是,一地之首長如是,乃至一軍之将,一城之主亦如是,就算是一個集團、組織、姓族的首領也不例外。武帝、神宗是亟思改良求進,尚且不能有成,何況是今上,豈是思想進取之君主耶?”
溫壬平喃喃自語,這片刻後,他仿佛又老了十年:
“真的改不了嗎?真的無可為嗎?是真的沒有救了?您真的不肯插手嗎?” “也不是如此絕望。”巨俠道,“我調訓出來的一些弟子、門生,莫不認為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只待時而起,為國盡忠。國家有這等人才,仍是有希望的,希望朝廷能惜才、重才,莫要毀才、殺才才好。國家命脈,盡在此矣。”
他嘆了一聲,對他所秉持的态度再加以說明:
“我不是不願意盡一己之力,以挽狂瀾。我是有心無力,只手難挽。我若為朝臣,任個一官半職,那又如何?依我愚見,當務之急,莫過于邊防告危,理應積極調訓兵馬,對女真、遼國人做長遠防衛,屯兵邊關,以防外侵。但現在舉朝上下,只顧大建庭園,貪圖逸樂,運送花木,探異納奇,輸送京師,趁此一逞私欲,搜刮民脂,誰理會什麽邊防、打仗?何況,皇上信任的朝臣,都是只會貪贓枉法的,不懂黎民蒼生之苦,也不理朝政,所信重的将軍,都是光會谄媚、欺詐之輩,才不會打仗,也不懂領兵。撇開軍事不理,當前急需令行天下的,是應即時終止花石運送,不可再傷民誤國,不許官員以貢品為由中飽私囊,結民怨于至深,使國力得以迅速調理複元。你看我之所議誰會聽信?誰予配合進行?我這一說,靠此暴斂、狂征的官宦,一定群起而攻,連同皇帝身邊的人,甚至皇上自己,都一定覺得利益受損,面子大失,權力受到削減,到時第一個鏟除的,還免不了是我首當其沖。”方巨俠無奈地道,“我死不要緊,但這樣犧牲,可有何意義?如果我在廟堂不能為百姓謀福利,反而助長了權貴貪官的氣焰,那我還不如做一江湖閑人,扶貧濟善好了。只要我堅持不跟那些宵小奸佞沆瀣一氣,那麽,他們的實力就縮小一分,如果他們行事太嚣,我難保也會出手,儆惡除奸,以暴易暴呢!”
他笑了笑:
“反正,這種事,年輕時倒是做慣了。”
“不過,巨俠,你這種話,要是給上面聽到了,”朱月明這回是臉笑肉不笑,“可是要殺頭的呢!”
“豈止要殺頭,早就誅九族了!”溫子平更正道,“可是,誰也誅不了巨俠的九族,因為誰也打不過方巨俠。”
方巨俠哈哈笑道:“所以,這就是我敢說話的原因了。他們對付不了我,只好收買我。”
溫子平一挑眉頭道:“只怕,這也是你堅持不讓收買的緣故。”
方巨俠打哈哈道:“一旦給收買了,就任憑魚肉了。”
溫壬平讪讪然道:“我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你們只是隔岸觀火,袖手旁觀。”
溫子平道:“你這話說得很沖。我怕你只是為升官而當官。”
溫壬平惱火道:“你這句酸味更重。你來迎接方巨俠,為的又是什麽?也不過是替‘老字號’一家一族鞏固江山、壯大聲威而已。”
溫子平嘿聲道:“我為‘老字號’盡力,有何不可?我本是‘老字號’溫家的子弟,鞠躬盡瘁,理所當然。‘老字號’在江湖上,一向介于正邪之間,但運毒功夫,只怕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毒之可怕,是可以不必出手,便可殺人,且可不只以一人殺一人,而是以一毒殺千人、萬人!而江湖地位,人才之多,沒幾個家族可以比得上。我深思熟慮,且得溫爺批示:如能邀得方巨俠為強助,引導我們往正道發展,那豈不是對江湖、武林、朝廷、百姓都是件大大好事?我們有這股不容忽視的力量,何不發奮圖強,得能人加盟,得高手引領,一旦遇上異族外敵犯境入侵,也可以聯合江湖好漢,各幫各派,予之迎頭痛擊,保國安民,這是既為家族也為天下謀福利,總比你只顧熱衷名利,求升官發財,祈壯大實力,而誘使大俠屈身朝廷,同流合污的好!”
高處不勝寒(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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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壬平聽了,很憤怒,變了臉色,朱月明則笑嘻嘻地打圓場:
“我聽來哈,兩位的話都對,都有理,都不嫌沖,也不是辣,更不算酸,只有點鹹哈。”
他眼笑心不笑地說:“我們這些話,都只是閑話,莫要傳開出去為慎。要不然,巨俠邀
不到——我這小官送命不打緊,老字號從此成了黑幫,天殘兄不再見用,什麽‘六分半堂’、‘金風細雨樓’全會打成了叛亂分子,這就大大不美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又補充了一句:“閑話閑說。固然,說話如同炒菜,加點鹹味總讓人足以回味,但光只是鹽,那就不好吃了。咱們還是說點甜的吧。古來有唐人小說傳奇,我們這一段只算鹹話小說,萬勿流傳開去,以後還望大家鹹話少說哩——以免我這給目為‘酷吏奸佞’的小人,抓人我不敢,放人我不便,還真不好當人,左右不成人呢!”
“你瞧,”他哈哈幹笑道,“我像不像是那些自己其實早已挺着個大肚腩,卻故意束腰挺胸,譏嘲人家開始見小腹了的人一般可笑可惡!”
7.講好話
溫子平也皮肉不笑只嘴唇笑了一笑,道:“我看正常的情形是:朱刑總這頭叫我們說話當心,那頭已悄然告密,說我們妖言煽動,密謀告反了!”
“我生平只盡可能講好話,不說人壞話!”朱月明說得很狡狯,由于他把狡猾全浮現在臉上了,所以,反而讓人覺得他是很真誠地狡狯着,并不算狡詐深沉。“我今天若在背後說他人壞話,他日他人也一樣可以在我後面說我壞話;今日若信了這個人,不會把我的話傳出來,或者要他保守秘密——但對方一樣表面答允,卻把我要他守秘的話也一并說出來。所以,我盡可能只講好話。”
溫壬平冷諷道:“你這種人司掌這種職位,也會只講好話只做好事?”
朱月明忙道:“非也非也。我是說我只講好話,必要時,寧幹壞事也不講人壞話——做壞事是實實際際地幹了,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