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章節

已出來了,但講壞話的人卻很吃虧,光嘴巴說,已結深仇了。我說我不說壞話,不代表我不做壞事。我只善于自保。”

溫子平熱嘲道:“那你寧可幹壞事也不說人壞話?”

朱月明居然答得坦蕩:“是。”

雷踰求很想揭一揭這老狐貍的真面目:“我知道你得到信任,可以直入內廷,特許面聖,要是聖上問起,聽君谏議,你難道就欺君罔上,對窳敗惡行,也知情不報嗎?”

“為何不揀好的說?”朱月明笑眯眯地道,“我可不想做京房、陳鹹、劉更生,也不想當王章、馮逡、蕭望之。我知足,故常樂,只求平安富貴,無意冒犯天威。”

雷踰求怔了一怔:“你說明白點。我可是粗人,你打啞謎我不猜。”

朱月明忙稽首表示致歉,“那都是漢朝舊事。京房能預測風雨晴陰、天災人禍,神準無比。曾上書漢朝皇帝劉奭,議論天象,星辰運轉,無不靈驗。劉奭十分激賞他。當時任仆射、中書令的石顯,聯結高官弘恭、五鹿充宗、史高等人,主持中樞機要,權傾朝野,下手陰險毒辣,最會讨好皇帝,取得信任,利用時機,中傷誣陷不附從他的人。铢锱必較,睚眦必報。京房見石顯、五鹿充宗等狼狽為奸、陷害忠良,覓得良機,能單獨面聖時,借春秋大義,借天時之變,來指控石顯弄權,言善行惡,擾亂朝綱。劉奭聽了大悟,卻對石顯依然信任,并讓石顯、五鹿充宗得悉京房的控告。石顯等将京房視為死敵,借故将之調離京師,京房知是生死關頭,一再密奏求留在皇帝身邊,卻沒有用,終斬于市。他因敢進言而死,石顯地位,不動分毫。劉更生則與光祿勳周堪、光祿大夫張猛,上奏章告石顯邪惡,排斥賢能,殊料,這份奏章給石顯看到了,對周堪、張猛、劉更生更恨之入骨,逐一誣陷,結果,周、張難逃他毒手,劉更生貶為平民,已屬大幸。”

溫壬平精通史學,也接道:“蕭望之曾任禦史大夫,三公之一,又是天子之師,卻因曾推薦谏大夫劉更生、曾奏請罷黜石顯,而與石顯失和,臨老系獄,寧可服毒自盡。至于陳鹹,是當時的禦史中丞,因不斷抨擊石顯作為,被石顯指控跟槐裏保長朱雲洩露宮廷機密,以致被雙雙被捕下獄治罪,使得全部官員、大臣,為之震懾,極感畏懼,不敢再多說石顯一句批評,只剩下向他們攀附、谄媚的人,官位步步高升。”

雷踰求氣得變了臉色,啐罵:“沒天理!什麽皇帝會那麽信任石顯!”

“因為皇帝的權力無人節制,他要做什麽都可以,誰讨他喜歡,他就捧誰。”溫子平接道,“漢元帝對京房的預測能力,很是信重,而對他的勸告,也一度憬然而悟,但他就是不肯處置石顯,反而信了石顯的話,逮捕京房。朱刑總剛才還提了一個馮逡。馮逡本是谏者,還是石顯向皇帝推薦他行為廉潔、品格端正,建議最好請他侍奉左右。但馮逡一旦谒見皇帝,就要求單獨面對,一單獨面對,就抨擊石顯專權亂政。可是結果還是:劉奭卻大為訝異馮逡如此攻讦诽謗推介他的石顯,立即終止擢升馮逡。此事還牽連了能力最優秀的馮野王,也因石顯從此提防馮姓家族,結納不成就乘機報複,以致馮野王既不見容于劉奭當政之時,連劉奭的兒子劉骜也一樣不用馮野王,馮野王雖已知惕懼,要回鄉養病,卻遭當時大将軍王鳳迫害,指控免職。都一樣。”

高處不勝寒(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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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子平譏诮道:“當皇帝的,都一樣,只不過,劉奭在位的時候,受寵的是石顯,他可以作威作福,恣意弄權。到劉骜的時候,輪到王鳳。馮野王推薦了剛正敢言的王章擔任長安京兆尹,但王章并不阿谀附從王鳳,也不任憑擺布,還密奏成帝,彈劾王鳳誣陷欺騙,聯結謀私。劉骜聽了,也十分感動,為之醒悟,非常聽信,還要他推薦人才。王章就薦舉了劉興和馮野王,但這與皇帝的閉戶密議卻因侍中王音而消息外洩,王音私報王鳳,王鳳就将王章羅織成罪,殺于獄中,且逼得馮野王走投無路。——所以,朱刑總剛才言明在先:他可不想

做京房、陳鹹、劉更生,更不願當王章、馮逡、蕭望之。”

雷踰求不念書、少讀史,聽了更是煩躁,跺足道:“那些皇帝,都是死人不成——忠奸不分,善惡不辨,讓壞人掌權,恣意擺布,好人失勢,人才凋零——他到底是皇帝還是白癡?!”

溫子平這次只回答了兩個字:

“白癡!”

然後溫子平補充:

“所有的帝位,都是世襲的,或憑上任皇帝好惡挑選的,也就是說,他生下來就是個皇帝,哪怕他其實是個白癡!或者說,皇帝老子喜歡誰就選誰,哪管他選的是個喪德敗行的禽獸!”溫子平說,“就算身在帝位的人再有本領,再有品行,本身再有自制之力,但在權力全集于一人身而毫無約制之下,是明君也會變成庸帝!人皆好逸惡勞,喜聞樂事而厭噩耗,皇帝一向高高在上,或蟄深宮不出,哪懂民間疾苦?誰敢督促其奮進修習?所以,到底還是成了白癡!”

“有些皇帝不是蠢材,但群臣聯結,投其所好,他又無法聽到真話忠言,不知自己到底究竟,有時候,當說逆耳的都是壞人,當講谀詞的都是忠良。”巨俠惋惜地道,“像漢元帝、成帝,本都非昏昧的人。劉奭可以銅丸遙擊鼓面,發出悅耳好聽的密響,這點連專業樂師都力有未逮。他一度也想罷免石顯,但石顯馬上演出了一場好戲:先請準皇帝讓他回宮太晚時,可以奉皇帝之命,教他們開門。劉奭允許。然後石顯故意遲歸,宣稱皇帝有令,喚開宮門。不久,果然有人上書指控石顯假傳聖旨,私開宮門。劉奭把奏章拿予石顯看,石顯趁機涕泣請辭,說因為陛下過寵,故引人妒忌,不止一次陷害,要置他于死地。只有聖明的主上,才知道他的忠心。并要求元帝準許他辭去中樞機要工作,只負責宮廷清潔灑掃,就死而無恨雲雲。劉奭聽了,大為同情,多方慰留,還重賞厚賜之。成帝對王鳳亦如是,王鳳得悉王章薦舉劉興、馮野王,立即稱病,回鄉請辭,措辭更為哀痛,一面向皇太後王政君投訴哀憐,太後為其弟流淚拒食,使劉骜挽留王鳳,繼任要職。王鳳複行視事之後,便對政敵采取嚴厲報複,再無顧忌。劉骜也不算愚蠢無知,品味也不低劣,十分欣賞《詩經》、《書經》、《洪範五行傳論》,但始終不忍心剝奪其舅父王姓家族之權柄,所以,皇帝是故意禍結,刻意徇私的。”

“所以,”巨俠說出了他的結論,“我留在天子身邊,也沒有用。他不會信我的,他也不會聽我的。就算聽我的、信我的,也沒有用,他身邊既得利益的集團,也不會容忍我、放過我的。”

“可以巨俠你武功如許之高,”何梵小小心靈仍是不解,“他們決奈不了你何——你怕什麽?”

“怕。怕的。”巨俠苦笑道,“怕的。古往今來,就算是大英雄、大豪傑,也雙拳難敵四手,只身難挽時勢,無有不折在宵小手裏,也無有不怕的。”

“所以謀殺一個大俠的方式,還有許多種,”溫壬平對這點也深以為然,“捧他、贊他、迎合他、歌頌他。讓他自以為是,讓他飄飄然,讓他沉淪,讓他堕落。”

“也可以讓他忙于酬酢,忙于娛樂,忙于縱情聲色。”溫子平把話題接下去,“讓他毀于酒,毀于逸樂,毀于疏懶,讓他以為依然根基鞏固,依然深得人心,教人去找他到處出席簽名、題字、剪彩、主禮、主掌盛典,叫他分心打扮自己、專心禮儀門面、耗力于游山玩水、費神于開派收徒……還得花心力于打點關系、疏通關節——一個大俠,就此喪在瑣事俗務、虛榮妄名下了!”

“只不過……”何梵幼小的心靈仍抱一絲指望,“那是前期、過去的腐敗事節,現在,大宋清明和祥,政局也是這樣昏昧迷亂嗎?”

“都一樣,”溫子平冷峻地望向朱月明,“不信你問他。”

“我?”朱月明陡地笑了起來,“大宋英明,聖上睿智,萬歲萬歲萬萬歲,千秋萬載,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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