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怒意難平(二)

蕭知盡見他氣鼓鼓地趴在那兒,有些可愛,笑道:“你在做什麽?”

“無事。”莫厭遲道,“倒是衛靈親主,這次來做什麽。”

“不做什麽,閑來無事問候問候你,如今看來你過得挺‘不錯’。”蕭知盡走了過去,伸手輕輕地戳了戳他背上的傷。

莫厭遲疼得直咧嘴,敢怒不敢言。轉而問道:“所以親主不是來吩咐我做什麽事的?”

“吩咐?衛靈将暫時還不缺人手。”蕭知盡道。

“若是不缺,那你給我渡鳴作甚?”

蕭知盡蹲了下來,同他對視,道:“若是白給,沒有目的呢?”

“白給?”不知怎的,莫厭遲覺得面前的人有些熟悉。

“嗯。”

莫厭遲發笑:“親主閣下,我們不熟吧。你還是說說你的目的吧,否則這玩意放我這我也是不敢用的。”

“為何?”

“天上不會掉餡餅,過于相信這種好事,只會讓自己跌得更慘。”莫厭遲苦笑道。

這三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驗證着這句話。于他而言,所謂“好事”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不信也罷。

莫厭遲在第一次被人欺騙,失足落水,險些喪命之後,便深谙這個道理,幾年下來,他已然不願去相信別人突如其來的好意了。

蕭知盡早就将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事情查了個明白,自然知道莫厭遲心中所慮,他不再出言反駁,而是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面具之上。

“做什麽?”莫厭遲愣住,手按在他的臉上,不敢亂動。

“拿下來。”蕭知盡道。

“……會被滅口嗎?”莫厭遲眨了眨眼。

“……”

莫厭遲本還打算将渡鳴歸還于他,不想竟有機會見到親主真容,更想不到這人竟然能為了一個陌生的人做此決定。

兩個人四目相對,一個蹲着,一個手擡着,僵持不動,莫厭遲糾結着是否要将面具摘下,對方卻等得不耐煩,道:“三,二……”

未等“一”字說出來,莫厭遲将面具摘了下來。蕭知盡下意識地閉眸,再睜開時卻看到了一個呆住的莫厭遲。

他淡定地将面具取回,重新帶了上去,見人沒打算說話,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莫厭遲急道,“回來!”

“還有什麽事?”蕭知盡背着他。

“蕭知盡!你怎麽會來京城!”莫厭遲怒道,若不是現在無法起身,不然他定将人敲暈,命人送回望鄉臺。

莫厭遲的傷疤被舊人所見,難堪至極,同時也是不願意蕭知盡跟自己一樣陷入泥潭,無法自拔。

相別三年,莫厭遲其實偶爾還是會想起蕭知盡的,只是記憶中的人仍是稚嫩青澀的,他本以為再見時會是物是人非,便是擦肩而過也未必能相認,不想今日所見,他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當然,除了性格之外。

“我樂意。”

莫厭遲怒道:“你給我趕緊回去,皇宮不是你想象中那麽簡單。”

“我知道,所以我才來的。”

“你來做什麽,你還想幫我不成!”莫厭遲道。

“是,所以渡鳴你拿着,好好用。”蕭知盡道。

不提還好,一提莫厭遲便将渡鳴拿了出來,塞回他的手中,道:“我不用,你拿回去,趕緊離開這裏。”

蕭知盡緊握手中冰涼的玉佩,又蹲回了他的面前,無不挑釁,道:“二皇子殿下,你是在命令我嗎?莫要忘了,我是衛靈親主,不是你府上的下人。”

“你……”莫厭遲愣了下,靜默許久後,才道:“是,左右我也是個無權無勢的皇子,你就不同了,若是身份公開,只怕全京城的人都會圍着你轉。”

蕭知盡道:“我要他們圍着我轉幹什麽,我又不當皇帝,倒是你,怎麽就……。”成這樣了。

他欲言又止,莫厭遲卻明白那未盡的話語。

許是見到故人的緣故,莫厭遲一直緊繃的心驟然炸開,從未在人前訴說的苦楚決堤似的傾瀉而出,他細數着這三年來難熬的日子,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蕭知盡的傾訴。

蕭知盡靜靜聽着,不去打斷他的話,待他提及好幾次險些命喪宮中後,這才起身,不忍再聽。

莫厭遲見狀,自嘲道:“可笑吧,分明是百姓都羨慕的皇子之位,于我而言卻是無妄之災。初來宮中,我夜夜夢魇,夢到我娘,夢到你,夢到夫子,可是醒來之後再無溫存,只有陰謀算計,接受也不行,不接受也不行,從頭來我便沒有選擇的餘地。”

蕭知盡道:“如今你可以選擇了,生死由你而定。”說罷,将掌心的渡鳴攤開。

繼續逆來順受,待到其他皇子繼承大統,莫厭遲絕無活路,若是趁着宮中即将注入新血脈之際招攬賢才,與之一博,反而能闖出一條路來。

莫厭遲自是知曉,他盯着渡鳴想了許久,最後伸出手來,連同蕭知盡的手一起緊緊攥住,道:“蕭知盡,我選擇生!”

蕭知盡眸光深深,與他相視而笑。

次日,莫厭遲還在熟睡中,外面便喧鬧一片,将之吵醒,他喊了幾聲,葉憫這才趕了進來。

“外面怎麽回事?”

“回殿下,大皇子來了,正在教訓府上的奴才們。”葉憫額上冒着冷汗,勸道:“奴才已跟大皇子說您身體不适,仍在休息,這時候您還是莫要起身了。”

莫厭遲撐起身來,道:“更衣吧,皇兄駕臨,本王豈能不出去迎接。”

葉憫欲言又止,礙于莫厭遲是自己的主子,不能不聽,便磨磨蹭蹭地去取來衣裳,替他換上。換裏衣時,他發現莫厭遲身後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一些昨天還不斷滲血的傷口也結了痂,不久即可痊愈。

主仆兩人在房中悠哉悠哉用完膳,中廳的朱啓明也訓斥夠了,這才想起來莫厭遲。

他正打算喚人去找,莫厭遲便出現在了門口,經過一夜靜養,此刻的他臉色好了許多,只是眼底還泛着淡淡的青色。

未等莫厭遲上前行禮,朱啓明便嘲諷道:“可以啊,神不知鬼不覺就搭上了衛靈将這條大船,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昨日大皇子府中遭襲一事被壓了下來,民間雖有些許流言蜚語,也不至于鬧得滿城皆知,莫厭遲回府後就倒下休息,自然是不可能聽到這些閑話,故而提及衛靈将,他倒是愣了下,随即道:“皇兄說什麽衛靈将,臣弟不知。”

“你還裝傻是吧,來人!”朱啓明擡擡手,将帶來的侍衛叫了進來,道:“給本王搜。”

渡鳴是衛靈将信物一事天下皆知,只是鮮少人知道是要親主所賜才能使用的,朱啓明不似莫厭遲那般常看些不關乎江山社稷的野史,自然不知道這件事,他只知道一件事,拿到渡鳴,便可坐擁天下、掌握權力。

莫厭遲站在門口,看着在自己府上四處搜查的侍衛,冷聲道:“皇兄這是何意?”

“近日本王府上被盜了一件稀世珍寶,昨夜有人見到竊賊往你府上逃來,本王懷疑贓物在你這兒,所以來找找。”朱啓明說得冠冕堂皇,實則是在找一個讓自己任意妄為的借口罷了。

莫厭遲不阻攔,任之肆意翻找,同時也将底下人的神色一一看了遍,有幸災樂禍的,有惴惴不安,也有習以為常的。

帶頭的侍衛去了莫厭遲的寝宮翻箱倒櫃尋了一番,發現并沒有要找的東西,帶着人回來複命,“殿下,沒有。”

朱啓明放下手中的茶盞,笑道:“二皇子身上不是還沒搜麽。”

“皇兄是在說臣弟是那個竊賊?”莫厭遲道。

朱啓明不以為然,道:“這不是為了證明你的清白才要搜身嗎,皇弟莫要誤解本王用意。”

莫厭遲冷笑,對于走上前來的侍衛并未反抗,坦坦蕩蕩地敞開讓他們找,侍衛搜了搜,仍是空無一物。

朱啓明有些沉不住氣,道:“衛靈親主是不是把渡鳴給你了,給本王拿出來。”

“皇兄說笑吧,衛靈親主豈會将渡鳴随意贈人。”莫厭遲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若是無事,皇兄便請回吧,晚些時候臣弟還要同父皇請安呢。”

朱啓明面色鐵青,扭頭狠狠地瞪着莫厭遲府上的一個小厮,氣得甩袖而去。

昨日知曉莫厭遲同衛靈将親主相識後,朱啓明便讓二皇子府上的眼線盯着,果不其然,夜裏傳來消息說莫厭遲得到了渡鳴,朱啓明一時按捺不住,起了搶奪之心,不料一番周折後竟是空手而歸。

那個小厮平日負責莫厭遲的起居,偶爾會接替葉憫的位置來守夜,想來是這兩日聽到了他和蕭知盡的談話。莫厭遲暗自慶幸,好在蕭知盡顧忌他身上的傷,來時為他上了藥,說了兩句就走,不曾談及什麽。

被朱啓明瞪了一眼的小厮急忙看向莫厭遲,發現他正盯着自己看,頓時心底一涼,他的死期到了。

待朱啓明離開後,莫厭遲召來府中所有人,包括那名小厮在內,為防止他逃走,莫厭遲專門讓葉憫盯着他。

二皇子府坐落在京中繁華之處,宅邸也不算小,下人卻是寥寥無幾,包括車夫在內竟只有二十來個。

看着這些心思各異的人,莫厭遲開口道:“今日之景你們可看見了?”

“皇兄肆意搜查二皇子府,絲毫不顧及皇室顏面,說到底不過是本王不得寵罷了。只是爾等作為下人,不管主人得寵與否,忠心才是你們該做之事,平日裏本王不多管教,是不是讓你們認為本王過于無能了,竟幹出些賣主求榮之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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