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1)

奇事頻發,變生肘腋,淩玉龍怔怔地望着彩衣女子的屍體,茫然不知所措。

幾乎被眼前慘劇驚呆的包大鵬,黯然唏噓,感慨道:「世上竟有如此癡情剛烈的女子。」

淩玉龍道:「大哥,你說這姑娘會是什麽人?」

包大鵬道:「應該是五毒教的人。」

淩玉龍道:「小弟是說這姑娘與南宮兄的關系。」

包大鵬道:「這個大哥也不清楚。從她以身殉情來看,應該是南宮雲鵬的紅顏知己,可是從南宮雲鵬臨終之言來看,紅顏知己另有其人,她在南宮雲鵬心中并無位置。要說與南宮雲鵬的關系,只能說是一個單戀南宮雲鵬的罕見癡情女子。」

淩玉龍點了點頭,接着搖頭道:「如此以身相殉,實在令人費解。」

包大鵬點頭道:「也許她認為南宮雲鵬之死與自己有關。」

淩玉龍道:「但從這位姑娘的話來看,用毒的另有其人。」

包大鵬道:「是的,而且是女子。根據這位彩衣女子的話推斷,用毒女子與彩衣女子很熟悉,甚至曾經關系很好,用毒女子可能是透過彩衣女子認識南宮雲鵬,兩人都喜歡南宮雲鵬,可能為此暗鬥過一段時期,但是南宮雲鵬早已心有所屬,未接受兩人的感情。」

「用毒女子心胸狹隘,見南宮雲鵬不接受自己的感情,以為南宮雲鵬喜歡對方,心生怨恨,趁女子不在,用毒加害南宮雲鵬,讓彩衣女子也得不到。」

淩玉龍覺得包大鵬的推斷有理,默然點頭。

「兄弟──」包大鵬突然想起無癡大師對淩玉龍的贈言,想提醒淩玉龍,但是話剛出口又覺得此時此刻不适宜,便又急忙打住了。

淩玉龍不知包大鵬為何突然打住,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包大鵬道:「我認為彩衣女子不知道南宮雲鵬已中毒,發現南宮雲鵬離開,以為是其他原因,沿途追來,當知道南宮雲鵬是因為中毒而喪命時,認為是自己造成。」

淩玉龍搖頭道:「此事要說與她有關,無非是用毒女子透過她認識了南宮兄,以身相殉,有些說不通。」

包大鵬道:「世上最說不清的是男女感情。」接着看了看淩玉龍,又道:「如果南宮雲鵬不是那麽固執、專情,不拒絕其他女子的感情,這起悲劇便不會發生。」

淩玉龍似乎沒有注意到包大鵬的眼神,默然點頭。

包大鵬又感慨道:「不知那位郭二姑娘将來聽到南宮雲鵬的噩耗會怎樣?」

淩玉龍搖了搖頭,接着亦感慨道:「所以,在江湖中行走的人最好不要有牽挂。」

包大鵬沒想到淩玉龍此刻竟聯想到此事,頓時愕然。

沉默良久,淩玉龍道:「大哥,他們的遺體如何處置?」

包大鵬道:「我們不能帶着走,只有葬了。」

淩玉龍道:「這個自然,但得找個地方。」

包大鵬道:「葬在這裏。這裏風水不差,又是南宮雲鵬臨終前選定的。」

淩玉龍道:「不知這片林地是誰的,人家會不會同意?」

包大鵬道:「寸土都歸皇帝管。這裏是大宋管轄,土地自然是大宋天子的,南宮雲鵬是大宋子民,将他葬在大宋天子的土地上,誰還能怎麽樣?」

包大鵬講的雖是蠻理,仔細一想,卻不是沒有道理,淩玉龍笑了笑,道:「大哥說的有理,那便将他們葬在此處。對了,大哥,他們是分開葬,還是葬在一起?」

包大鵬道:「分開葬比較好。彩衣女子不是南宮雲鵬的紅顏知己,如果将兩人葬在一處,南宮雲鵬在九泉之下也不會願意。」

淩玉龍道:「可是彩衣女子是為南宮兄而死。」

包大鵬道:「将她葬在南宮雲鵬旁邊,與南宮雲鵬為鄰,也算滿足了她的心願,應該不會有意見。」

淩玉龍想了想,道:「看來只有這樣。」

包大鵬道:「走,那我們去找家夥。」

淩玉龍道:「找什麽家夥?」

包大鵬道:「埋人得有棺木,而且還得挖個坑,挖坑自然得有工具。」

淩玉龍搖搖頭,道:「棺木不用找了。」

「不用找?」包大鵬奇道:「沒有棺木,怎麽入殓、安葬?」

淩玉龍道:「這裏離縣城不遠,南宮雲鵬臨終前選擇這個偏僻的地方,自然是不想驚動鄉鄰與地方。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去驚動?這裏樹木甚多,砍幾根樹,掘個墓穴也是一樣。江湖弟子江湖死,一抔黃土埋英魂。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客死他鄉,只要屍首不遭野獸嚙吻即可,不必講究那麽多,這一點我想南宮兄應該會贊同。」

包大鵬想想也是,點了點頭,道:「那我去找工具。」

淩玉龍搖頭道:「也不用。」

包大鵬道:「沒有工具怎麽行?難道不挖個坑?」

淩玉龍道:「你一個外地人,找人家借工具,難免不引起懷疑。」

包大鵬笑道:「這個好辦,暗『借』便是。」

淩玉龍道:「偷?」

包大鵬笑道:「別說得這麽難聽。」

淩玉龍道:「萬一被人發現怎麽辦?」

包大鵬想一想,覺得淩玉龍說的有道理,到附近借工具,勢必驚動鄉鄰,即使是暗借,大白天也難保不被人發現,只要驚動鄉鄰,自然會驚動地方和官府。江湖中人最怕的是與地方和官府打交道,什麽事只要扯上官府,便沒完沒了,即使很小的事,也會讓你寝食難安。如這種找不到兇手的命案,弄不好便會惹火上身。因此,江湖中人不管遇上什麽事,一般都不去驚動地方和官府,自己能解決的自己解決,自己不能解決的請朋友幫忙。

但是沒有工具,怎麽安葬南宮雲鵬?包大鵬道:「我們沒帶刀劍怎麽挖坑,難道用手?」

淩玉龍道:「南宮兄是位了不起的英雄,這彩衣姑娘也算是奇女子,我們用雙手安葬有何不可?」

包大鵬道:「真用手?那要什麽時候才能安葬好?」

淩玉龍道:「這裏土質松軟,你看──」提起右腳,用力往下一鏟,腳掌竟插入地裏半尺有餘,接着腿往外掃,地上出現了一個一尺見方、五寸餘深的土坑。

這看似很尋常的動作,卻令一旁的包大鵬目瞪口呆。

淩玉龍提起左腿照樣施為,土坑登時增大一倍。

包大鵬回過神來,驚異道:「兄弟,這是什麽功夫?你的腿怎不會是鐵的吧?」

淩玉龍道:「這是我義父的功勞,自五歲開始,他老人家每天讓我站樁、泡藥水,久而久之,腿腳便結實了。其實,大哥你只要将內力運于雙腿,同樣可以做到。」

包大鵬依言提腿使勁往下插,果然插入地裏,只是插入很淺,深不到兩寸,不由搖了搖頭,道:「我不行,差遠了。」

淩玉龍道:「你初次運用便有這般效果,很不差了,如果堅持練習,不用多久,便可達到我這效果。」說着,使開雙腿挖起坑來。霎時,泥土激濺、塵霧飛揚。

包大鵬見狀,急忙展開手腳,将淩玉龍鏟開來的土耙到一旁。

這樣速度竟也不慢,不到半個時辰,地上便出現一個深寬三尺、長約六尺的土坑。

接着,兩人又在旁邊不遠處挖了一個坑。

埋葬好南宮雲鵬與彩衣女子,包大鵬道:「要不要立個墓碑?」

淩玉龍道:「應該立個碑,日後南宮世家的人來收骨,也好尋找。」舉目環視四周後,又道:「這附近沒有可以做墓碑的石頭,看來只有給他立個木碑了。」

「木碑?」包大鵬不解其意,迷惑道。

淩玉龍笑了笑,沒有回答,走到旁邊那棵粗大的松樹前,以掌代刀,劈削樹皮。掌落處,木屑飛濺,幾掌過後,粗糙的樹幹上竟出現了一塊兩尺餘長光滑平整的地方。接着,以指代筆在上面寫下「南宮雲鵬之墓」七個半寸深的大字。

包大鵬又是一驚,若不是親眼目睹,絕不會相信,那光滑平整有如利刃削過的樹幹竟是肉掌削成,那入木半寸的字會是手指所寫。

淩玉龍寫完字,退步端詳一下,笑問道:「大哥,你看這木碑怎樣?」

包大鵬仿若夢中驚醒,急急點頭稱道:「很好,很好。沒想到你的字竟寫得這麽好。」頓了頓,又道:「不過,不應該叫木碑,應該叫樹碑,木碑容易腐爛,而樹碑,只要這棵樹在,便會一直存在。對了,那彩衣女子要不要立一個?」

淩玉龍道:「我們不知道她是什麽人?也不知她與南宮雲鵬的關系,怎麽立?」

包大鵬沉思道:「是不好立,還是不立為好,反正給南宮雲鵬立了碑,只要找到南宮雲鵬的墓地,她的便可以找到。」

淩玉龍道:「希望附近村民不要将這樹砍掉。」

包大鵬道:「毀橋廢墓,三代絕戶。這樹已經變成墓碑,不會再有人打它主意了,除非是它自己死掉。」

淩玉龍點頭道:「這樣便好。」

走出樹林,已是日落時分。中午用餐時兩人得知,此處離渡口有十餘裏,于是加快腳步往江邊趕去,希望能在天黑前到達渡口,趕上最後一班過江的渡船。

淩玉龍和包大鵬來到潭州已是第三天。湘潭到潭州只有百餘裏,本可一天趕到,但兩人覺得不用擔心吳家的人了,沒有必要再匆匆趕路,在途中息宿一晚,才繼續起程。

進入潭州城,天色尚早,未到投宿的時候,包大鵬道:「兄弟,是先去拜訪你伯父,還是先找息宿處?」

未到潭州時,淩玉龍希望早點見到自己的親人,可到了潭州,這種思鄉念親之情反而不強烈了,道:「天色不早了,伯父家在東門外,我很小便離開了,具體位置記不清,須找人打聽,說不定未找到伯父家,天已黑了。明天再去吧。」

包大鵬點頭道:「說的也對。即使天黑前找到,也不便去打擾,晚上去拜訪一個十幾年未見面的長輩,怎麽說也有些不恭敬,不如明天去。」

淩玉龍笑道:「我雖是潭州人,對潭州卻是一點也不熟悉。」

包大鵬道:「潭州我雖不是很熟悉,但來過幾次,找宿處還是沒問題。」接着又道:「兄弟,你伯父他們怎麽樣?」

淩玉龍道:「十幾年未見面,不清楚。」

包大鵬笑道:「我不是這意思。」

淩玉龍疑惑道:「大哥的意思是──」

包大鵬道:「愚兄的意思是,你伯父他們為人如何?」

這個問題在包大鵬心裏已存很久,自聽淩玉龍說在潭州還有個嫡親伯父,心裏便産生了這個疑問:既然有嫡親伯父,他父親為何不将他托付給伯父,而要托付給黃易?

他曾經反複思考,但未找到可信的答案。想問淩玉龍,幾次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事關他人長輩,不敢唐突、冒昧,其次是沒有合适的機會,從衡州到潭州,特別是從湘潭到潭州,一路上,雖然不少說話,但多半是談論比武招親之事。如:比武結果如何?有多少人過關?在衡州那小客棧裏認識的莊氏兄弟是否上臺?等等,根本沒有機會問這個問題。現在淩玉龍不急于去看望伯父,他正好借機發問。

淩玉龍也笑了,道:「這個不很清楚,我三歲便離開了潭州,對伯父他們不了解。不過,聽義父說,先父與伯父的關系不是很融洽,伯父氣量比較窄,伯母又有些吝啬,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先父才将小弟托付給義父。」

包大鵬點頭道:「這便是了。」接着又笑道:「幸好令尊沒有将兄弟你托付給伯父,否則,江湖上便少一位武功卓絕的少年英雄。」

淩玉龍亦感慨道:「如果小弟與伯父他們一道生活,現在大概在鄉下種地,也不可能有機會認識大哥你。」

包大鵬道:「這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果你伯父氣度大,你伯母不吝啬,你便不可能練出這身功夫。你能有今天這身功夫,也可以說有他們的功勞。」

淩玉龍亦笑了。

兩人決定先找宿處,但沒有即刻行動,而是沿着街道慢慢走,一邊欣賞街景,一邊談笑。

潭州,又名長沙,是歷史悠久的繁華古城,秦時,是長沙郡所在地;西漢初年,漢高祖封吳芮為長沙王,長沙國的都城便設在此處,現在是荊湖南路的治所。雖然名稱和地位随朝代變遷不斷變異,但是湖南的重要城市這一點始終沒變,街道兩旁的繁華景象亦說明這一點。

也許因為是潭州人,淩玉龍對街道兩旁的一切看得很仔細,似乎一切都很新奇。

包大鵬看着淩玉龍那專注的神情,笑道:「兄弟,有何感想?」

淩玉龍感慨道:「潭州雖是故鄉,我對它卻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包大鵬道:「那你這次回來好好看看。」

淩玉龍道:「是要好好看看。如果潭州人不知道潭州,傳出去是笑話。」

包大鵬道:「那我們在此多住幾天。」

淩玉龍道:「小弟心中正有此念。」

說笑間,兩人來到一家氣勢宏偉的酒樓前。

包大鵬訝道:「喲,這是『望岳居』。兄弟,據說這是潭州城名氣最大的酒樓,我們去品嘗一下風味如何?」

淩玉龍道:「既然如此,我們進去嘗嘗,反正到了用餐的時候。」

雖然未到酒樓一天生意的高峰期,但「望岳居」已是人來客往、門庭若市,樓上十幾張桌子,基本有了客人,三、五不等,有的在談天說地,有的在喊拳行令、喝酒鬥勝。

兩人運氣不差,還有一張桌子未被人占據。叫過酒菜後,淩玉龍開始觀察樓上的客人。

有了上次「湘南第一樓」的經驗,他發覺在酒店只要留心,可以了解到很多東西,此後進店更加注意。

粗粗一看,淩玉龍很快對樓上三十餘位客人有了大致了解。其中有三位客人比較惹眼,看神态不像普通客人。一個是相距較遠的中年文士,獨占一桌,正自酌自飲,雖然衣着與普通文士無二,但舉止神态不像普通文士,普通文士沒有那種氣質。另外兩個是年輕人,離得較近,只隔一張桌子,年歲較大的三十左右,一身勁裝,目中精光閃爍、臉上英氣逼人,另一個是氣質和風度都很出衆的錦衣公子。

兩個年輕人正在說話,雖然嗓門不大,但聲音宏亮,中氣十足,隔桌也能聽清。

勁裝漢子道:「逸林兄,比武招親的事早已傳遍江湖,怎麽今天才到潭州?」敢情這位叫「逸林」的錦衣公子準備去衡州參加比武招親。

淩玉龍不由仔細看了看,發現這位錦衣公子果然豐神玉秀、俊逸不群,是位濁世佳公子。

錦衣公子道:「小弟途中遇到了一點意外的事。」

勁裝漢子訝道:「什麽意外事?」

錦衣公子道:「金劍門副門主劉人傑被人宰了。」

勁裝漢子驚道:「『一劍斷魂』劉人傑被人宰了?」

錦衣公子點了點頭,道:「早些天在洪州附近見不少金劍門劍士匆匆北上,你知道,金劍門的人平常很少仗劍在江湖上行走,若沒有大事,不可能三五成群仗劍而行。小弟見他們人人仗劍,個個表情嚴肅,行色匆匆,心中好奇,便跟蹤打聽。跟蹤了近兩天,才得知,原來是他們副門主被人宰了,正在追查兇手。」

勁裝漢子道:「金劍門在江湖上也不是小門派,誰有這麽大膽子,敢與他們作對?」

錦衣公子道:「兇手是誰尚未查出,只知道兇手也是用劍。」

勁裝漢子道:「劉人傑劍術不亞于門主李開濟,是有名的用劍高手,江湖上在劍術上勝過他的不多。」

錦衣公子道:「劉人傑身上只有一處傷口。」

勁裝漢子訝道:「一劍致命?」

錦衣公子道:「正是。從中劍的情形看,不是背後偷襲。」

勁裝漢子道:「一劍致命,那此人身手遠在劉人傑之上。」

錦衣公子點了點頭。

勁裝漢子思忖道:「誰能輕而易舉将他擺平?」

錦衣公子道:「江湖上有名的劍術高手雖然不少,但能輕而易舉将劉人傑擺平的并不多,而他們與金劍門以往都沒有大恩怨,即使有沖突也不會要劉人傑的命。」

勁裝漢子道:「此人可能不是武林中成名人物。」

錦衣公子點頭道:「有可能。但他有一身出神入聖的劍術,而且身後可能還有強硬的靠山。」

勁裝漢子搖頭道:「這倒未必。如果是為了出名,沒有靠山也會找成名人物決鬥。」

錦衣公子道:「如果是為了名,金劍門便不用興師動衆尋找兇手。」

勁裝漢子點了點頭,道:「莫非兇手是劉人傑的仇家?」

錦衣公子道:「如果兇手是劉人傑的仇家,身後的勢力也不會簡單。」

勁裝漢子道:「看來江湖上又有一番熱鬧了。」

錦衣公子點了點,道:「文達兄,方才你說擂臺比武已經結束,不知是哪位少年英雄入選?」

勁裝漢子道:「我也沒有趕上這場熱鬧,今天途中遇上從衡州回來的朋友才知道,據說是一個叫淩玉龍的少年高手入選東床。逸林兄,你若早來幾天,這東床非你莫屬。」

錦衣公子道:「這是緣分,兄弟無緣,即使早來幾天也是枉然。何況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弟這等身手在江湖上未必能排上號。文達兄,那位淩少俠是哪裏人氏?」

勁裝漢子道:「好像是潭州人。」

錦衣公子沉呤道:「潭州人?姓淩?」接着搖了搖頭,顯然記憶中沒有這個人。

勁裝漢子道:「出道不久,不過,身手十分了得。那天『毒狼』呂不凡去攪場子,一個照面便慘敗在他手下,并被廢去武功。」

錦衣公子驚異道:「一招便将『毒狼』呂不凡廢了?」

勁裝漢子道:「當時我也懷疑,但有不少武林朋友在場親眼目睹,而且後面還有更神奇的。」

錦衣公子道:「又有高手上臺肇事?」

勁裝漢子道:「正是,呂不凡剛下去,嶺南瘟神便跳上臺來。」

錦衣公子道:「嶺南瘟神已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動,他上臺幹什麽?」

勁裝漢子道:「為女婿梁剛報仇。半月前,淩少俠打傷梁剛,廢了他武功。結果嶺南瘟神只與淩少俠對了一掌,便跳下擂臺。」

錦衣公子驚疑道:「如此說,淩少俠的武功還在嶺南瘟神之上?」

勁裝漢子道:「嶺南瘟神得理不讓人,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難纏角色,他專程來找淩少俠算帳,如果淩少俠的武功不在他之上,絕不會就此甘休。」

錦衣公子道:「這麽說,這位淩少俠确是位了不起的少年高手。」

勁裝漢子道:「正因為如此,所以吳家讓他免試過關。」

錦衣公子奇道:「免試過關?」

勁裝漢子道:「是這麽回事──」接着将擂臺比武的規則說了一遍。

勁裝漢子的話,使一旁聆聽的淩玉龍驚駭不已,不知道吳家為何對外宣布自己入選東床,暗忖道:「我們當天晚上便離開衡州,留給陳管家的信上也說得很明白,他們為何還要對外宣布我已入選東床?難道第二天、第三天沒有人過三關,才出此下策?」

包大鵬也很奇怪,小聲道:「兄弟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

淩玉龍伸出食指壓住嘴唇,及時止住包大鵬,眼神提示他不要出聲,繼續聽隔桌兩人說。

「客官,你們的酒菜來了。」店小二送來酒菜。

淩玉龍拿過酒壺,斟上酒,道:「大哥,喝酒。」

兩人喝完第一杯酒,便聽錦衣公子道:「神拳王怡山,身手雖然了得,但與嶺南瘟神相比還是略差一籌。嶺南瘟神都被淩少俠一掌驚走了,王怡山自然不是淩少俠的對手,吳掌門讓淩少俠免試過關,實是明智之舉。但不知這次擂臺比武共有多少人過了三關?」

勁裝漢子道:「只有淩少俠一人。」

「只有一人?」錦衣公子奇道:「王怡山身手雖然不凡,但也不是頂尖高手,怎會只有一人過關?」

勁裝漢子道:「擂臺比武只進行了一天,那天除淩少俠一人免試過關外,再沒有其他人過關了。」

錦衣公子道:「擂臺比武不是有三天,怎麽只進行一天便結束了?」

勁裝漢子道:「具體原因不清楚──」

「蹬、蹬、蹬……」勁裝漢子尚未說完,樓梯口傳來響亮的腳步聲。也許是聲音比常人沉重,勁裝漢子打住話語,轉頭注視。

樓梯口魚貫上來兩人,既不是巨無霸,也不是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前面是一個并不怎麽壯實的年輕人,看模樣像是世家弟子,鮮衣錦帶,手持折扇,五官雖然清秀,神色卻是十分冷傲。

少年身後是一個四十餘歲的漢子,中等身材,穿着頗為醒目,四月天氣已經暖和,在外行走者,多數換上淺色衣服,此人卻是一身黑色勁裝,腰間還系着一把帶鞘的大砍刀。

這年頭,江湖人多半随身帶有兵器,但出入鬧市時多半藏在包裹裏,很少明目張膽挂在身上,只有那些身手奇高,而又不怕招惹麻煩的人,才會帶着兵器招搖過市。兩人一上樓,立刻引起客人們注意,不少客人驚異盯着他們,樓上一時鴉雀無聲。

少年掃視樓上一眼,道:「小二,有沒有座頭?」

小二早已驚動,急忙上前,滿臉堆笑,道:「有,有,兩位爺這邊請。」一面說一面将兩人往中年文士這桌引。

少年眼睛一瞪,叱道:「你是聾子,還是瞎子?」

小二莫名其妙,惶惶地道:「公子爺,小的不知何處冒犯──」

少年喝斷了店小二的話,道:「你不是瞎子,難道沒看到那裏有人?」

小二這才明白對方要的不是座頭,而是桌子,心裏也很惱火,心想:「既然你是要桌子,為何早不說明白?」但又不能表露,對方畢竟是客,只有繼續裝作不明白,道:「公子爺,這裏只有一位客官,還有三副座頭。」

少年狂傲道:「要本少爺與窮酸同桌?」

小二道:「公子,只有這裏還寬松一點。」

少年道:「既然要本少爺坐這裏,那你叫酸儒走開。」

「這──」小二裝作不明白,原是希望對方明白是自己錯了,誰知對方竟不講理,提出如此要求,一時為之語塞。好在他見多識廣,頭腦靈活,很快恢複正常,依舊臉帶微笑,道:「公子爺,凡光臨本店便是客人,小的怎能叫客人走開?公子爺,你先委屈一下,将就将就,等會空出桌子,小的立刻替你更換。」小二知道眼前這位少年不好惹,只有小心應付。

少年不知是看上了這張臨窗的桌子,還是看中年文士沒有反應,老實可欺,固執道:「不行,本少爺現在便要這張桌子。」

中年文士這張桌子,位置很好,既可以飽覽樓上的一切,又可以欣賞窗外的街景,難怪少年看上它。

少年太過強橫,多數客人臉上露出鄙夷、不屑之色,那勁裝漢子和錦衣公子亦眉頭輕蹙。包大鵬早已不耐,若不是淩玉龍用目光止住,早發作起來。

淩玉龍手持酒杯,冷眼旁視。他知道中年文士和小二不會吃虧,從中年文士那鎮定自若的神态可以看出,非但不是弱者,而且是了不起的高手,更何況旁邊還有冷眼旁觀的勁裝漢子和錦衣公子。相信最後吃虧的肯定是鮮衣少年,便沒讓包大鵬出頭,使得包大鵬只有拿酒出氣。

小二見少年不可理喻,只有向中年文士求助,小心翼翼地對中年文士道:「客官,您老能否将座移到這邊?」希望中年文士移到旁邊那張只有兩人的桌旁。

「不行。」中年文士冷漠、幹脆地答道,接着反問:「我為什麽要移?難道吃白食?」

果然不是軟弱可欺之輩。

「不,不。」小二連忙否定,道:「客官千萬不要誤會。」

中年文士目射寒光,沉聲道:「既然老子不是吃白食,為何要老子走開?民以食為天,告訴你,在老子吃完前,誰也別想叫老子移動半步,誰要是不想吃飯,叫他滾出去,不要在此擾人清興、敗人雅趣。」雖是儒生裝束,可說起話來沒有一點儒生的味道,張口閉口是老子,活脫脫一個江湖豪客。

少年聞言大惱,雙目圓瞪,縱步上前,手中折扇往桌上一敲,道:「窮酸,你可是說本少爺。」

不少客人發現少年手中折扇這麽随便一敲,結實的桌面上竟出現一個半寸深的小坑,不由暗暗心驚,心道:這折扇若是敲在頭上那還了得?

中年文士卻似未見,目光盯着自己手中把玩的酒杯,毫無反應。

少年見中年文士不理不睬,更為惱火,手中折扇指着中年文士,道:「窮酸,你敢藐視本少爺?」

「這位朋友,何事動怒?」話音未落,從樓後走出兩人。前邊是一個三十左右的壯實青年,國字臉,劍眉虎目,鼻直口方,一身銀色勁裝,器宇軒昂,英氣勃勃。青年身後是酒樓掌櫃,誰也沒有注意到他何時跑到後面去叫人了。

小二見到銀裝青年,低頭道:「少東主,你來了?」

少東主道:「小唐,可是怠慢了客人?」

小二道:「小的不敢,是──」

「你是少東主?」少年打斷了小二的話。

少東主道:「在下柳青,小店正是家父所開,不知朋友有何指教?」

少年道:「你來了正好。給我将這窮酸趕出去。」

柳青道:「請問朋友高姓大名?」

少年道:「想盤道?本少爺姓吳,名英,烏江幫少幫主,摧魂扇便是本少爺的綽號。」

柳青臉色一怔,顯然為對方身分和來歷感到意外,但很快恢複正常,道:「原來閣下是威震夔州的烏江幫少幫主,恕在下眼拙,未能當面識荊,實在失禮,望少幫主海涵。」

吳英見柳青對自己客氣,臉上不無得色,但神态更加嚣張,道:「不知者不罪,你現在将這窮酸趕走便行了。」

柳青聞言又是一怔,道:「少幫主,如果是其他事需柳某效勞,柳某十分樂意。但你叫柳某将這位客人趕走,恕柳某難以遵命。進店即是客,小店靠客人們賞光才有生意做,如果在下将客人們得罪了,那以後只有關門。少幫主,你與這位客官若有什麽過節,待客官用完餐,出了店,到外面你們再做了結。在店內,希望少幫主給個面子,莫叫柳某為難。」言辭恭謹,禮儀兼備。

吳英卻一點也不給面子,叫道:「不行,這窮酸侮辱本少爺,現在便得滾蛋。」

柳青正色道:「閣下身為少幫主,應該知道,幫有幫規,店也有店規,凡是進入本店的客人,便得遵守本店的規矩,請少幫主不要例外。小店開張近二十年,從未有過将客人往外趕之事,也不允許任何人将小店的客人往外趕。」

少東家并非怕事之人,沒有因對方是烏江幫的少幫主,有烏江幫這個後盾,便假以顏色。顯然,前邊的客氣,是出于東家的禮貌而已。

吳英見柳青不買帳,十分惱火,狂叫道:「今天本少爺偏要将這窮酸趕走,你又能如何?」

柳青凜然道:「閣下不要太狂妄了。叫你一聲少幫主,是因為你光臨本店,是本店的客人,尊重你,但不要以為你是烏江幫的少幫主,便可以予取予奪,橫行霸道。這裏不是烏江幫,也不是夔州,而是荊湖南路,潭州府。你趕走小店的客人,便是破壞小店的規矩,毀損小店的聲譽,砸小店的招牌,這,只要柳某在,絕不會允許。」義正詞嚴,話語中透着一股英雄豪氣,不少客人為之點頭稱許。

吳英冷笑道:「本少爺倒要看看,你有什麽本事阻止本少爺行事?」

柳青冷聲道:「在下沒有別的本事,只是不怕事,道義所在,絕不退卻。閣下敢在小店鬧事,自然有驚人的技藝,柳某不知天高地厚,偏要捋捋虎須。」提步上前,兩眼神光爍爍,直視吳英。

幾位膽小的客人見事态惡化,匆匆離座下樓而去。

吳英對身旁的中年人道:「與這小子動手,弄髒了本少爺的手,趙舵主,你替本少爺将他從窗口扔出去。」敢情黑衣中年漢子是烏江幫的一名舵主。

「屬下遵命。」趙舵主恭身應了一聲,跨步上前,對柳青道:「趙某陪閣下走幾招。」

不待柳青反應,左腳探出,左手抓向對方的肩井穴,右手直取丹田,從攻擊手法和速度可以看出身手非同尋常,那架式似乎真欲将對方從視窗扔出。

柳青也不含糊,見對方來勢迅疾,即以「金雞獨立」化解,随之式變「海底潛龍」,右腿迅速攻出,直取對方下路。趙舵主忙以「揚清抑濁」相迎。也許是雙方互不知底細,開始均沒有放手施為,基本點到為止。十幾個回合過後,雙方才開始全力施為,兩人身手相當,出手自然不會再保留,比鬥登時變得激烈起來。

原靜坐一旁觀看的客人見狀紛紛起身離座,退避一旁,唯恐遭池魚之殃。

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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