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1)

淩玉龍不知自己是如何離開淩家的,走出十來裏,腦子裏仍是亂哄哄的。

包大鵬滿腹疑問,見淩玉龍始終低頭不語,卻又不便發問。他知道淩玉龍心裏很亂,同時也不知從何問起,只有默默地陪着前行。

又走了數裏,前方路邊出現一個茶亭。包大鵬道:「兄弟,前邊有個茶亭,我們到那裏喝杯茶,歇一歇,如何?」

淩玉龍「嗯」了一聲,沒有擡頭。

天色尚早,路上行人不多,茶亭裏只有賣茶的老者,沒有客人,兩張小方桌是空的。

走進茶亭,包大鵬叫了壺茶,見淩玉龍仍在低頭沉思,忍不住道:「兄弟,我知道你不是好色之徒,早晨到底是怎麽回事?」

淩玉龍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反正一早醒來便在二嫂房裏。」

包大鵬道:「你昨夜回房沒有?」

淩玉龍搖頭道:「不知道。」

包大鵬驚道:「不知道?」

淩玉龍道:「昨晚喝醉了。」

包大鵬道:「喝醉了?你天生海量怎麽可能被他們灌醉?」

淩玉龍道:「昨晚我确實醉了,最後是怎麽回房,是不是回了房,都不記得了。」

包大鵬疑惑道:「昨晚你喝了多少酒?」

淩玉龍道:「記不得了。只記得喝到第十壺上,頭開始有點暈,後來又喝了多少,記不得了。」

包大鵬道:「十壺酒,才一壇,并不多。那天在衡州,你喝了一壇多,沒一點事,昨天才喝十壺,而且酒并不比衡州的烈,怎會頭暈?」

淩玉龍搖頭道:「我也搞不清。」

包大鵬沉思一會,突然叫道:「兄弟,這其中有文章。」

淩玉龍疑惑道:「酒裏有文章?」

包大鵬道:「正是。」

淩玉龍雙眉緊鎖,驚疑地盯着包大鵬。

包大鵬以為淩玉龍不信,解釋道:「如果酒裏沒文章,你喝得最多,也不會醉得自己是不是回了房、怎麽回的房都不清楚。醉酒的人,雖然神志麻木、四肢乏力,行動不由自主、難以控制,但心裏還是清楚。像我,昨晚雖然醉得稀裏糊塗,但心裏還是清楚,是別人扶我回房的。」

淩玉龍疑惑道:「酒裏有文章,那你怎麽沒事?」

包大鵬道:「兄弟,我比你先醉,而且我們并不是共用一個壺,對不對?」

淩玉龍點了點頭。

包大鵬道:「我們前面喝的酒沒做文章,他們知道你酒量大,如果一開始便做文章,幾壺酒将你灌翻了,肯定會引起懷疑。」

淩玉龍道:「你說他們是在你醉了之後才在酒裏做文章?」

包大鵬道:「肯定是這樣。」

淩玉龍點了點頭,道:「你這麽說,我想起來了,第十壺酒的味道有些不對,當時以為是自己喝多了,沒有在意。」

包大鵬道:「這便是了,文章便在第十壺酒上。因此你喝到第十壺酒上,頭開始發暈。」

淩玉龍道:「他們怎麽知道你酒量比我小,會先醉倒?」

包大鵬道:「你忘了,我們曾經與你大哥說過?」

淩玉龍點了點頭,接着迷惘道:「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包大鵬道:「可能是為了你父親遺下的那份家産。」

「為了家産?」淩玉龍雙眉微蹙,有些疑惑,接着道:「剛見面時他們為何這般熱情?若為了家産,一開始不認我這個侄兒,不見面,不是更好?」

包大鵬道:「兄弟,剛開始他們不知道你底細,你們父子離開十幾年,一直沒有音信,這次突然回來,以為你們父子發達了,衣錦還鄉,自然要見面。你應該還記得那天上午剛來時的情形,福伯知道我們來意後,進去好大一會才出來,我想這期間他們大概在讨論你的來意,今天早晨你伯母的話也說明,對接見你他們曾經有過争論。」

包大鵬這麽一說,淩玉龍不再言語。

包大鵬又道:「你注意沒有?那天上午,你伯父母知道你的情況,特別是你義父的情況後,臉色和口氣很快便變了,特別是你伯母,原來臉上的僵硬笑容也消失了。可是到吃中飯時,他們又很熱情,熱情得讓人有些受不了。當時我便有些納悶,你曾說過,你伯母很吝啬,一個吝啬的人怎會如此熱情地招待客人?現在明白了,原來他們是別有用心。你是否記得,你伯母離開不久你伯父也離開了?可能那時便開始策畫掠奪你父親的遺産了。」

淩玉龍沉思了片刻,道:「可我并沒有提出要先父留下的那份家産,而且心裏也沒這個想法。」

包大鵬道:「你沒有提,是你的事,你心裏怎麽想,他們并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會相信。你想一想,剛見面時,他們很熱情,可得知你住在山裏,靠當郎中的義父行醫看病維持生計時,臉色便變了,為什麽?這是因為開始他們不知道你底細,看你衣着不差,氣度雍容,舉止豁達,談吐不凡,像個富家公子,以為可以撈點油水,所以對你笑臉相迎。當知道你是個華而不實的窮光蛋後,自然會想到你回來是想分家産。本由他一家掌管的家業,轉眼要分成兩份,他們能高興?能有好臉色?」

淩玉龍道:「即便這樣,也沒有必要這樣做。不想把家産分開,說一聲便是了,我又不會與他們争。」

包大鵬道:「兄弟,你想得太簡單了。你不要,不與他們争,那是你的想法,他們怎麽會知道?你曾經說過,他們既勢利又吝啬,像這樣勢利、吝啬的小人,考慮問題自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說,你父親留下的家産是你的,他們怎麽好意思開口要?即使好意思開口,你若不同意,這家産便得眼睜睜地一分為二,他們會願意?想要不着痕跡、不露聲色地得到你這份家産,唯一的辦法是在你開口之前,設個圈套将你套住,讓你沒辦法開口。」

淩玉龍驚異地看着包大鵬,默然無語。

包大鵬又道:「這個圈套,在他們知道你底細後便開始設計,為了不讓我們看出破綻,有所警覺,所以這兩天對我們格外熱情。這兩天你兄弟一直陪着我們,表面上是讓我們熟悉環境,實際則是防備我們單獨與外人接觸。」

淩玉龍道:「即使想要我那份家産,也沒有必要出此下策。」盡管包大鵬說得很有理,但他仍不敢相信。

包大鵬道:「你認為他們這是下策?」

淩玉龍點頭道:「即便我想要,他們只要不承認便行了。」

包大鵬道:「你是說他們不承認你父親那份家産還在?」

淩玉龍點了點頭。

包大鵬道:「如果你有心回來要家産,對以往的一切肯定會有所了解,他們不承認,你難道不會去找鄉鄰和地方求證?只要有人證明,你父親走時那份家産沒有變賣,你伯父便得分給你,這樣一來,不僅你那份家産得不到,而且還要背上一個欺孤霸産的罵名。你伯父、伯母這樣精明的人,會幹這種傻事?」

淩玉龍看了看包大鵬,不再言語,似已被包大鵬說服。

包大鵬又道:「想不露聲色、不着痕跡地得到你那份家産,最好的辦法便是讓你沒辦法開口要。你想一想,出了這種事,你會不會再留在淩家?以後會不會再回去?」

淩玉龍搖頭道:「我想不會再回去了。」

包大鵬道:「這便是了。你認為心中有愧,不敢再回去見他們,那麽,你父親留下的那份家産,自然不好意思去要了,這樣,這份家産理所當然歸了他們。」

包大鵬見淩玉龍聽得很入神,繼續道:「為了實現這個計劃,只有将你灌醉,一個人只有喝醉後,才有可能失去理智,做出不可思議的事來。你天生海量,能喝一壇多酒,不在酒裏做文章,怎麽能将你灌醉?不将你灌醉,又怎麽将你擡到你二嫂房裏?」

淩玉龍思忖道:「即便如此,也沒有必要等到早晨才進去?」

包大鵬道:「昨天晚上你爛醉如泥,東西南北都分不清,當時進去抓住你有什麽用?弄不好反授人以柄。」

淩玉龍仍是搖頭。

包大鵬疑惑地看着淩玉龍,道:「你的意思是──」

淩玉龍道:「他們可在門外等着,只要有了動靜便可以沖進來。」

包大鵬道:「你天亮前醒來了?」

淩玉龍道:「雖然沒有完全清醒,但那時我有了反應。」

包大鵬道:「當時沒有發現你二嫂?」

淩玉龍搖了搖頭。

包大鵬道:「那你──」

淩玉龍低頭道:「當時我不知是她,那時似醒非醒。」

包大鵬遲疑道:「那你與你二嫂──」

淩玉龍點了點頭,雖然當時神志不清,但那如夢似幻經歷仍朦胧記得,沉默一會,道:「我當時很難受,全身猶如火燒,但是又特別興奮,下面脹得難受,只想發洩,發現身邊有人後,行動和意識根本不由自己控制。」

包大鵬皺了皺眉,道:「這麽說,這裏邊确實還有些奇怪。按理說一個醉得頭昏腦脹、暈暈糊糊的人,不會有這樣的沖動和需求,何況你并不是被酒醉倒,而是被蒙汗藥之類的迷藥弄昏,這樣的事應該不可能發生。」

淩玉龍迷茫地望着包大鵬,似乎想從他這裏得到答案。

包大鵬沉呤道:「難道他們将你擡進房後又做了什麽手腳?莫非讓你吃了什麽興陽助興的春藥……」接着興奮道:「對了,肯定是這樣,要不你不可能那麽沖動。」

淩玉龍亦覺得包大鵬說得有理,點了點頭。

接着,包大鵬自問道:「他們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麽?要實現陰謀,也沒有必要這樣?如果想在你沖動、欲向二嫂非禮時将你捉住,不應該等到天亮才沖進去……這确實令人費解。」

這正是淩玉龍心中迷惑的,不由擡頭注視包大鵬。

包大鵬雙眉緊鎖,顯然正在思忖這些困惑的問題。過了片刻,他疑惑道:「你二嫂當時沒有反抗?」

淩玉龍搖了搖頭。

包大鵬沉呤道:「這更令人費解了。你沒醒來她不叫喊,這還說得通,是他們早計畫好的。但當你醒來欲行非禮時,她不反抗,這便有些令人想不通了。難道你二嫂心甘情願?」說完看了淩玉龍一眼。

淩玉龍沒有回答。他朦胧記得對方當時沒有反抗,後來似乎還比較主動,但不敢肯定對方是否心甘情願。

包大鵬又道:「可她外表看來很賢淑,不像淫邪之人。」

淩玉龍道:「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包大鵬道:「難道他們是想讓你嘗點甜頭,得點好處,免得你不心甘,從而逼你二嫂如此?」頓了頓,興奮道:「對了,可能是這樣。如果你沒與二嫂發生關系,到時便不會承認,萬一你知道是他們有意陷害,說不定翻臉不認人。你學過武,而且功夫很好,一旦發起橫來,他們肯定吃虧,這一點他們很清楚。你與你二嫂有了關系,情況便不同了,即使事後你知道是他們設計陷害,也會因為心中有愧,不會再去追究。這正是所謂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言。」

淩玉龍想了想,覺得包大鵬的話有道理,不由點了點頭。但是,他心裏仍有很多疑團,道:「既然他們有心算計我,為何不去報官?」

包大鵬道:「你以為他們不報官是為你好?兄弟,如果這麽想,你便大錯特錯了。他們不報官、不将你送交族裏,并不是因為你是親侄子,不想要你的命,而是不想讓這件事張揚出去。你想,只要進官府,免不了要三堂六審,只要不是糊塗官,一詢問,便會明白真相。」

包大鵬見淩玉龍在沉思,接着道:「你自小離開潭州,回來不過兩三天,二嫂的房門朝東朝西都不清楚,怎麽可能晚上跑到她房裏去?即使知道,難道你二嫂晚上睡覺不闩門?即便是忘了闩門,三更半夜一個大男人跑到房裏來,她不叫喊?何況昨晚你已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要将這些連起來一想,事情便會水落石出。這樣,到時露出乖醜便是他們,這樣的傻事他們會幹?他們叫你趕快離開潭州,并且要你不要與外人說及此事,便是不想讓你明白真相。」

淩玉龍一邊聽一邊點頭,覺得包大鵬的解釋很有道理,待他說完,搖頭道:「他們這樣做,即便得到我那份家産也不光彩。」

包大鵬道:「不光彩?如果他們認為不光彩,便不會這樣做了。現在他們也許正在得意,認為自己很聰明,輕而易舉得到了你父親的遺産。」

淩玉龍道:「紙終究包不住火的。」

包大鵬道:「紙包不住火,不錯。但是真相你不說誰知道?他們絕不會自揭其醜。即使以後有人知道你與你二嫂的事,也不會往其他方面想,你血氣方剛,容易沖動,而你二嫂又漂亮,你趁二哥不在家強暴二嫂,這事誰聽了都會相信。反正你已不在潭州,沒有對證。」

經包大鵬這番解釋,淩玉龍似乎豁然開朗,心情好了許多,嘆口氣,感慨道:「原只聽說江湖上波谲雲詭,人心叵測,沒想到江湖之外,親友之間,也是這樣爾虞我詐。」

包大鵬道:「兄弟,這叫吃一塹長一智。今後無論是誰,若是無端對你表示親熱和友好,便得留神、注意,看他是否出于誠意、有無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對任何人你都不要輕易相信,即使是親人和朋友,也要留個心眼,別掉了腦袋還不知道為什麽。」

淩玉龍終于開顏笑了,道:「大哥,難道你也不可信任?」

包大鵬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兄弟,那可不一定。」

淩玉龍笑道:「是的,小弟在衡州已被大哥賣過一次,看來以後得多多留神。」

包大鵬知道淩玉龍指的是自己代他比武招親之事,笑了笑,道:「兄弟,不是大哥危言聳聽,在江湖上,有時朋友比敵人更可怕,敵人,你已經知道,會提防,因此不可怕,朋友不同,他對你了解,而你又不會去防備,關鍵時候捅你一刀,你便永遠翻不了身。」

包大鵬見淩玉龍驚異地盯着自己,以為他不信,又道:「兄弟,你不要以為大哥在說笑,事實上,關鍵時候出賣朋友、計算朋友的事例歷史上多的是。」

淩玉龍道:「大哥,小弟不是不信,而是沒有想到大哥見識如此廣博、心思如此缜密。」包大鵬笑道:「大哥有幾斤幾兩你還不知道?我只是癡長幾歲,所見所聞比你多一點而已。」

淩玉龍道:「大哥你不要謙虛,像今天這事,若不是你這番推斷、解釋,小弟恐怕永遠也不會明白。」

包大鵬道:「這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是當局者,事情發生後,首先覺得自己有愧,盡管對此感到奇怪,也不會往謀奪財産方面去想。你本不是回來要財産,而對方又是你的親人、長輩,這幾天對你是那麽熱情,出事後,又是如此大度、寬容,絕不可能去懷疑是他們設計陷害。從見面到事情發生,他們只字未提財産之事,只要你不往這方面想,這個謎便不可能解開。我是旁觀者,可以比較冷靜、客觀地分析,所以能夠找出原由。」

淩玉龍點了點頭,道:「今天這件事,和大哥方才這席話,夠小弟一輩子受用。」

包大鵬道:「兄弟,現在你明白了一切,下一步準備怎麽辦?」

淩玉龍嘆了口氣,道:「繼續北上。」

包大鵬道:「不轉去揭穿他們的陰謀?」

淩玉龍搖頭道:「算了,他們是長輩。」

「長輩?」包大鵬不屑道:「他們若是長輩便不會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來計算你,若是我,便要回去鬧他一鬧,讓他們在地方上擡不起頭,往後不敢再計算人。」

淩玉龍搖了搖頭,道:「我明白事情真相便行了,沒有必要去揭他們的底。那份家産,我本沒打算要,現在失去它,也談不上什麽損失,相反,透過這件事我明白了不少道理,那份家産算是學費吧。」

包大鵬沒想到淩玉龍如此寬仁,只有點頭附和:「說得也是,花錢買見識。」

淩玉龍道:「再說,他們用計謀也好,在酒裏動手腳也好,給我吃迷藥也好,這些都只是推斷,并沒有證據,他們來個不認,我毫無辦法,相反他們早晨在二嫂房裏見到我是鐵定的事實,現在回去只會自讨沒趣。還有,事情若是鬧開了,受害最大的是二嫂,他們甚至可以将責任全推在她身上,這樣二嫂往後便沒辦法做人。」

包大鵬知道淩玉龍仍覺得對二嫂有愧,道:「兄弟,你重情尚義,以德報怨,大哥很佩服,同時也為有這樣的兄弟感到自豪。但是,有一點大哥還是要提醒,你不要為自己與二嫂之間的事感到內疚,雖然你二嫂可能無辜,但你要明白,這是他們的陰謀造成,錯不在你,當時你被迷失本性,行動不由自主。至于你二嫂,雖然失去貞操,但我相信她會在其他方面得到補償,也許與你發生關系是她自己的主意,你不要耿耿于懷。既然你不願去追究,便将這一切忘了,當它沒有發生過。你才開始闖蕩江湖,不能因此影響你的雄心壯志。」

淩玉龍道:「多謝大哥關心,小弟明白。」

心結解開後,淩玉龍漸漸恢複了往日神采,與包大鵬一路說笑往岳州而來。

岳州亦稱巴陵、岳陽,據傳後羿斬巴蛇于此,積骨如山岳、丘陵,故名巴陵,岳州城位于巴蛇積骨處之南,故又名岳陽。西晉時它為巴陵縣,南朝宋時升巴陵郡,但人們仍習慣叫岳陽或岳州,因為它擁有天下三大名樓之一的岳陽樓。

岳陽樓位于城北洞庭湖畔。詩聖杜老夫子在此留下了「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之感嘆,可見當年岳陽樓之雄偉壯觀、聲名遠播。登岳陽樓、觀洞庭水,自古以來是文人墨客們引以為幸的雅事,因此洞庭湖畔、岳陽樓上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名詩佳句,岳陽樓之盛名因此歷久不衰,岳州也因詩與樓而垂名天下。

岳陽樓真正聞名遐迩,孺婦皆知,岳州之名真正傳喻天下,應歸功于谪守岳州的滕子京和一代文豪範希文。慶歷四年春,滕子京為佞臣所嫉,被谪放岳州權知岳州事。雄才大略、心懸民生疾苦的他,上任不到兩年,便将一個貧窮落後、民不聊生的岳州,治理得物阜民豐、百廢俱興。爾後,應民所願,将年久失修、破損得只剩殘梁斷檐的岳陽樓重新整修,恢複天下第一名樓的雄偉風貌,将歷代仕子騷人歌洞庭、吟岳陽的名詩佳賦裝刻其上,并請在洞庭湖畔長大的同年好友範希文作賦以記之。

憂國憂民的範老夫子目睹岳州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的繁榮景象後,豪興大起,揮筆寫下了千古名篇岳陽樓記。岳陽樓記一問世,登時洛陽紙貴,文人墨客竟相傳抄,學子書童争相誦讀,即使是市井俗人也以能吟讀其中一兩句為榮,岳陽樓之聲名因此更加顯赫,以致天下無人不知洞庭湖畔有個岳陽樓。

可以說沒有滕子京谪守岳州,重修岳陽樓,便不會有範希文冠絕千古的岳陽樓記問世,沒有千古名篇岳陽樓記,岳陽樓便不可能名冠天下、位居三樓之首,非但如此,也許若幹年後,會成為歷史陳跡,只餘下任人憑吊的殘梁斷柱。

淩玉龍走進岳州城,正值酉牌時分。

未進城,淩玉龍領略到了岳州百廢俱興、物阜民豐的繁榮景象。進城後,感觸更深,街道兩旁酒旗高挑,店鋪林立,街上的行人也顯得比別處精神,人人安步,個個帶笑,一片太平盛世的歡樂景象。

看着這一切,淩玉龍感慨道:「若普天之下都能如此,範老夫子便不會有『吾誰與歸』的感嘆了。」

包大鵬點了點頭,道:「據說範文正公少年時曾在岳州附近住過一段時日。」

淩玉龍道:「難怪他将巴陵盛狀、洞庭景觀描述得如此神奇、絕妙,原來在這附近住過。看來他曾經常來岳州,并且經歷了春和景明與霪雨霏霏的時節,否則,不可能将巴陵盛狀寫得如此傳神,也不可能寫出這樣冠絕千古的文章。」

包大鵬道:「這個我不清楚。不過,老一輩人都說,他曾在岳州對岸的安鄉生活過。」包大鵬家在岳州城附近,到了岳州,自然要領淩玉龍欣賞一番家鄉的勝景。淩玉龍對岳陽樓記中記述的巴陵盛狀、洞庭奇觀早已傾慕,自然贊同。當晚兩人寄宿在岳州城中。

第二天用過早飯,兩人往城北岳陽樓出發。

天色雖早,但通往岳陽樓的街道上已是行人如織,兩旁,小二們在不停地吆喝,招攬客人。岳陽樓附近更是熱鬧,盡管此刻游人不多,但是樓外四周已擺滿攤檔,早點、茶水、點心……樣樣俱全。

來到岳陽樓下,舉目前眺,但見八百裏洞庭煙波浩渺、銀光滟滟,橫無際雁的碧波上漁舟點點、沙鷗嬉戲,令人一見頓覺胸襟開闊、心曠神怡。

包大鵬見淩玉龍忘情駐足,被眼前的景色迷住,提醒道:「兄弟,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上樓看更壯觀。」

「淩公子。」兩人正欲登樓,身後傳來一聲呼喚。

淩玉龍駐足轉身,只見三個衣着鮮亮的青年男女臉帶微笑、疾步走來。

淩玉龍先是一怔,繼而朗笑道:「哦,原來是莊家賢兄妹,你們也來了,幸會,幸會。」

三個青年男女正是在衡州有一面之緣的莊氏兄妹。

莊定平笑道:「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範文正公将她寫得如此神奇、絕妙,到了岳州不見識一番,豈不是遺憾?何況,今天天氣這麽好,正是『春和景明,波瀾不驚』,是登樓看景的好時機。」

莊定平話音未落,莊世平開口道:「淩兄,你怎麽來了?」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淩玉龍道:「包大哥家在岳州附近,我們順道來看看。」

莊世平道:「淩兄,你剛榮登吳府東床,怎麽這麽快便離開衡州,莫非有急事?」

淩玉龍道:「小弟要去河北一趟,替人辦件事。」

莊世平道:「原來如此。」

淩玉龍道:「世平兄,小弟有件事想請教。」

莊世平道:「淩兄不用客氣,請說。」

淩玉龍道:「方才世平兄說小弟已是吳府東床,不知消息從何而來?」

莊世平笑道:「淩兄莫非是怕我們兄妹讨喜酒喝?」

淩玉龍道:「世平兄說笑了。」

莊世平道:「淩兄成為吳府東床的消息是陳管家親自宣布的。」

淩玉龍道:「世平兄可是親耳聽陳管家這麽說?」

莊世平道:「那是當然。我們兄妹第二天一早便去了那裏,等了半天吳府的人才出來,陳管家一上臺便宣布,淩兄已成為吳府東床,擂臺比武終止。」接着奇怪道:「淩兄此問,莫非其中另有原由?」

淩玉龍道:「不瞞賢兄妹說,吳家當時确有此意,但小弟沒有答應,而且當晚便離開了衡州。」

莊彩鳳道:「淩大哥,可是吳姑娘沒有傳說中那麽姿容絕世、才華出衆?」

淩玉龍道:「吳姑娘我未見到,不敢妄言。我拒絕他們的美意,是因為暫時還不想成家。再說,一個在江湖上跑的人,随時都可能有危險,成了家,有了妻小,萬一有個什麽三長兩短,豈不害人家一輩子?」

莊彩鳳道:「淩大哥,難道你準備一輩子不成家?」

淩玉龍笑道:「我并沒說要在江湖上混一輩子,當我厭倦江湖生活時,會考慮成家的。」

莊世平道:「淩兄,那陳管家第二天為什麽宣布你成了吳府的乘龍快婿?」

淩玉龍道:「這正是小弟向賢兄妹打聽的原因。我與大哥當晚離開了衡州,早幾天路過潭州,也聽人說起此事,當時小弟以為傳言不實,沒有深究,今天聽世平兄這麽一說,才知道傳言不假。現在小弟也迷糊了,不知他們此舉是何用意。」

莊世平道:「若不是在這裏巧遇淩兄,小弟還不知其中另有隐情。淩兄人品出衆、武功蓋世,與才貌雙全的吳姑娘是天生一對,說你入選吳府東床誰也不會懷疑。」

「兄弟,此中大有蹊跷。」包大鵬一旁插言道。

淩玉龍道:「大哥,你見多識廣,認為此中有何蹊跷?」自省親事件後,對包大鵬已十分信服。

包大鵬道:「你拒絕親事,按理說,他們應該不露聲色,繼續進行擂臺比武,反正第一天宣布武試有三天。可是他們沒有這樣做,相反對外宣布你入選東床,比武招親結束,這實在不合情理。他們此舉必有深意。」

淩玉龍道:「大哥認為他們此舉有何深意?」

包大鵬道:「愚兄暫時還沒想出。但可以肯定,他們此舉絕不是自找麻煩,我們不可等閑視之。」

淩玉龍道:「大哥認為下一步該怎麽辦?」

包大鵬道:「應該回衡州一趟,将事情弄個明白,免得屆時措手不及。」

淩玉龍道:「大哥認為他們可能有對我們不利的舉動?」

包大鵬道:「很難說。你拒絕這門親事,對吳家來說也許是很失臉面的事,為了挽回顏面,他們有不利舉動,也在情理之中。」

淩玉龍皺眉道:「不會吧?吳老爺子和陳管家不像是氣量狹窄、睚眦必報之人,而我又只參加武試,算不上真正入選,此時離開,對比武招親并沒有影響。」

包大鵬道:「不管他們是不是有不利舉動,先弄清原委,總比心中無數好。」

淩玉龍沉思一會後,道:「若是這樣,小弟認為暫時不要回去。」

包大鵬道:「那認為該何時回去?」

淩玉龍道:「從河北回來後。」

包大鵬不無擔憂道:「時間一久,事情會愈變愈複雜,到時想弄清原委會困難。」

淩玉龍道:「大哥,小弟倒不這樣認為。現在事情已經傳出,他們若對我們有不利的舉動,也已經安排布置好,現在回去,正好落入圈套中。相反,現在不回去,他們的計謀便會落空,時間一久,甚至可能自亂陣腳,露出破綻,到時我們想弄清他們的用意便不難了。還有,我們現在不回去,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将他們此舉的用意好好想一想,做到心中有數,這樣即便他們真有對我們不利的舉動,屆時不至于措手不及。」

包大鵬道:「我擔心夜長夢多。不過,這樣也好,先多想想,盡量想周到一點,只要我們有了防備,便不怕他們有什麽不利的舉動。」

莊彩鳳道:「淩大哥,你們要去河北?」

淩玉龍點了點頭。

莊彩鳳欣喜道:「那我們可以同行一段。」

莊世平道:「淩兄,那次我們衡州邂逅,想不到第二天淩兄便離開客棧進了吳府,我兄妹十分懊悔,像淩兄這樣人品出衆、武功蓋世的少年英雄,與我們同住一個客棧,竟沒能好好親近,實在太遺憾了。今天不期而遇,而淩兄又要北上,與我們正好同路,說明我們有緣。這次我兄妹一定要好好向淩兄讨教,萬望淩兄不要見悭。」

淩玉龍道:「世平兄太客氣了。小弟初出江湖,能結識像賢兄妹這樣的朋友,實在是小弟的榮幸。此行北上,有賢兄妹作伴,小弟定可增長不少見識。」

說笑着,五人登上了岳陽樓。

淩玉龍和包大鵬原計畫登樓後攜酒泛舟,一面游湖,一面喝酒。現在遇上莊氏兄妹,原定計劃只有取消。

「三醉樓」是岳陽樓附近最大的酒樓,也是岳州城數一數二的大酒樓。自範希文的岳陽樓記問世後,在岳陽樓上附庸風雅、把酒臨風之人,摩肩接踵,使得岳陽樓上擁擠不堪,且時常發生為争奪位置而打架鬥毆之事。為了不使千年古樓遭到毀壞,繼任岳州知州只得頒布一道禁令,禁止在樓上飲酒,違者拘禁三月,罰紋銀千兩,并派衙役鎮守。

千兩紋銀,對那些刀頭飲血的武林豪客和家財萬貫的世家子弟也許不算什麽,但拘禁三月令他們頭痛。因此,禁令一出,在岳陽樓上飲酒作樂之事很快絕了跡,旁臨岳陽樓的「三醉樓」則成了游客們開懷暢飲之所。

包大鵬是岳州人,到了岳州自然要盡地主之誼,中午在「三醉樓」二樓包了一間雅室,宴請衆人。

酒酣耳熱之際,淩玉龍道:「大哥,你說洞庭君山是長江幫總舵所在地,不知幫主在不在總舵?」

包大鵬笑道:「兄弟莫不是想試試楊幫主的身手?」

淩玉龍道:「楊開泰能夠統率長江上下水路的朋友,手下功夫定然不俗,到了岳州難道不去拜會一下?」

包大鵬颔首道:「楊幫主平常很少離開君山總舵,他手下三員虎将,甚是了得,大小事務均能處理,一般不用他出面。『混江龍』阮世芳負責洞庭湖之下的長江水路,『浪裏蛟』李七負責洞庭湖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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