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失控

他們到了A市住的還是之前住過的那處宅院,晚飯是鄒或一個人吃的,時戟有事情出去了。

A市比H市冷很多,夜晚的玻璃窗上都結了一層霧氣,鄒或在窗口站了會兒,心血來潮的用手在霧氣上畫了幾個小腳丫,之後又畫了幾個笑臉,等把所有的玻璃都畫滿了,再找不着空處了才收回手,玩了這半天,手指早就凍的冰了,連感知都遲鈍了,他擦掉手指上沾着的水汽,放進口袋裏捂了半天,才漸漸回暖。

時戟回來的并不算晚,他一進卧室就看到了窗戶上鄒或的那些傑作,翹着嘴角道:“要是想畫畫,就讓人去給你買畫具!”

鄒或沒接話,走過來幫着時戟脫下西服外套,道:“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時戟也沒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才剛來,你就急着回去?”

鄒或把衣服放好,沒什麽情緒的道:“在這很無聊!”

時戟抱着他親了口,道:“明天讓司機帶你出去逛逛!”

“……”鄒或繃着臉,點了點頭。

晚上,鄒或又做了夢,夢到自己在屋子裏來回跑,卻怎麽也跑不出去,跑了一晚,第二天一醒來,渾身就跟被車碾過一樣,骨頭都僵硬了。

時戟被他翻身的動靜吵醒了,擡手拿起床頭的表看了看時間,打了個哈氣,一翻身,手臂一撈,就把鄒或抱懷裏了。

鄒或被他傳染,也打了個哈氣,窩在他懷裏,難受的蹬了蹬腿。

兩人之後就都沒再睡着,躺了會兒就起了,吃完早餐,時戟就出門了。

鄒或把他送出了門才回屋,他穿的少,剛才在室外站了一小會兒,就凍得手腳發麻了,回屋後好一陣才緩過來,室外已經接近零下,原本想要出去逛逛的念頭也被凍得打消了!

中午的時候,時戟打了個電話回來,兩人聊了幾句就挂了。

下午,鄒或的手機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他接起來才知道是鄒藝,當時一聽鄒藝的聲音,下意識的就想要挂斷,但當鄒藝急切的說讓他別挂的時候,他又禁不住心軟,猶豫了下,終究沒硬下心腸挂斷……

鄒藝見鄒或沒挂松了口氣,忙道:“或或,你在哪呢?我又去找你那個叫田守(三眼兒)的同學了,他說你不讓他告訴我?是嗎?”

鄒或屏住呼吸,過了半分鐘才狠狠的吸了口氣,繃着臉,陰陽怪氣道:“對,告訴你又有什麽用?你這次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有數,當初你抛棄我後,電話也不給我留,還是我自己求人給我查的,後來給你打過去,你是怎麽說的,你還記得嗎?我告訴你,我永遠不會忘!再後來沒出兩月,你的號碼就無法接通了!當時,你知道嗎,我有時都會想,你還不如死了算了!”死了,我也就徹底死心了!最後這句話并沒說出口。

鄒藝聽了這番話,反應自然很激烈,她也不狡辯自己當初一走了之,抛下親子的罪行了,只逮住了最後一句話,怒喝道:“你竟然狠毒的詛咒我?我把你生下來,拉扯大,就是讓你詛咒我的?我當初還不如直接掐死你得了,你個沒良心的小畜生!”

鄒或聽着,只覺得氣火攻心,那股血氣嘔在喉嚨裏,下不去上不來,別得多難受了,等她罵完,冷聲道:“對啊,你當初怎麽沒掐死我,還有,我不是你養大的,別給自己貼金,你只是生了我,進過做母親的責任嗎,一有難就丢下我,自己走人,你還好意思說你養我?以後你別給我打電話了,我過的很好,再也用不到你了,你就只管去争戴家的那個玩意兒去吧!”說完就把電話挂了,臨挂斷前還聽到鄒藝罵了句“小畜生!”

電話挂斷後,他怕鄒藝再打進來,就直接把手機關機了。

他把手機随手扔一旁,就趴到了床上,臉埋進被子裏,毫不掩飾的大聲哭了起來……

這些年,隐忍習慣了,還從沒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算是小的時候被鄒藝拿着雞毛撣子抽,都沒這麽哭過……

他終于把心裏的怨氣發洩出來了,本來以為說出來會解恨,但說完,不僅沒解恨反而更恨了!

他哭了會兒,就起身把臉洗幹淨了,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眼睛浮腫,眼球還泛着紅血絲,一臉的怨氣,瞅着瞅着,眼角又泛起了濕意,鼻子發酸,忍不住捂着嘴又哭出了聲……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瞅着鏡子裏的自己竟會産生一種自憐的感覺,就覺得全世界都沒自己可悲!這種消極的情緒一出來,就再也控制不住,眼淚跟雨滴似地,唰唰的往下落,想停都停不住了!

最後他哭到哽咽,臉,手腳都發麻了,那症狀就跟虛脫了似地,手腳都不聽使喚了,他從洗漱臺慢慢下滑,跌倒了地上,僵着不聽使喚的手,胡亂的在臉上抹了抹,但才把淚擦掉,一閉眼,就又掉出了一大串……

這種麻痹的症狀,持續了半個小時,才緩解了一些,他費勁的扶着洗漱臺從地上站了起來,又洗了把臉,才兩腿僵直着走出衛生間,扶着牆,慢慢的走到床畔,身子一歪,疲憊的倒了上去。

這會兒發洩的差不多了,暫時沒閑心再想那些糾結的爛事了,他用僵直的手蹭了蹭發麻的臉,不期然打了個嗝,這一打竟停不住,一連又打了好幾個……

情緒失控的後遺症一個個漸漸都浮了上來,他腳上的麻痹症狀最先消失,然後是臉,最後打嗝都停了,手竟然還是有些麻。

晚飯的時候,拿筷子都別扭,幾次夾到菜,又都掉了,最後幹脆也不夾菜了,喝了碗湯就起身了。

這裏的傭人跟他不熟,況且他的身份又擺在那,大家對他都有點瞧不上,所以伺候起來也不上心,就算看出他手有問題,也沒人會在意!

鄒或背脊挺直的離開了餐廳,直到沒人的地兒才無力的聳下肩。

他回到卧室就靠在了門上,閉着眼。

屋內沒開燈,皎潔的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照在了正中央的地毯上,偶爾就有片薄薄的雲,被風吹過,地毯上就會露出些飄渺的跟煙霧似地畫面。

他一睜開眼,正好看到,愣了一下,起初還以為是風的樣子呢,後來一擡頭才明白,那跟煙一樣的飄渺的東西原來是薄雲,看着看着,心裏突然萌生一種神奇的想法,他起身坐到了那片月光下,讓它們灑在身上,竟妄想着這片幹淨陰冷的月光能治愈他內心的傷痛!

……

時戟開門進來,看到的情景就是鄒或像個天使一樣癱在月光下,身上籠罩了一層白冷的光芒,脆弱的好像一碰就會散掉似地,他在門口站了很久,才走進來把燈打開。

鄒或被刺眼的燈光一照,忙用胳膊擋在了眼上,翻了個身背對起了時戟。

時戟衣服也沒脫,就走過來,單膝跪在地上,問他:“躺地上做什麽?”

鄒或下午哭的太厲害了,這會兒嗓子還有些沙啞,随口整了句有些詩意感傷的句子,道:“沒事,曬曬月光,看能不能把內心的罪惡洗掉!”

“……”時戟一聽皺起了眉。

這會兒鄒或的眼睛也适應了屋內的燈光,他拿開胳膊懶懶的坐了起來,臉一直躲避着時戟的視線,剛想起身,就被時戟攔腰抱了起來。

他也沒掙。

時戟把他放到了床上,沉着道:“你嗓子啞了?怎麽搞的?……眼也腫了?”

鄒或翻身想把臉遮起來,出于自尊心,他并不想讓時戟知道自己哭過。

時戟豈會允許他躲,直接扳過他的肩膀,就給固定在了床上,低頭,眯起眼,道:“怎麽回事?”

鄒或垂着眼,面無表情的撒謊道:“下午無聊,就睡多了!”

時戟伸手在他眼上摸了摸,最後扣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瞅着自己,又問了一遍,“到底怎麽回事?”

鄒或眉心輕皺,從喉嚨裏發出了聲顫聲,又閉上了眼,帶着些哀求道:“時戟,你別問了!”

時戟又固執的掐着他的下巴,盯了他好半天,但這次,鄒或扛過去了,瞅着時戟的眼神裝滿了脆弱。

這并不是時戟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鄒或,以前,他耍心眼的時候也會露出類似的神情,但這次卻不同,這次他不是裝的!

時戟沒再為難他,俯身親了下他的額頭,就起身走出了卧室。

時戟進了書房,一個電話就把管事招了進來,問她,這一天,鄒或都做了什麽?

管事的恭敬的站一邊,滿臉困惑,過了一秒才回道:“或少,只有午飯,和晚飯的時候有出房間,吃完就上樓……具體做什麽,我不清楚!”

時戟聽了,瞪了她一眼,又問:“他下來吃飯的時候,情緒如何?”

管事回憶了一下,為難道:“或少不愛說話,也沒什麽表情,真看不出來情緒如何?”

這次,時戟聽完,臉也沉了,冷聲道:“你這個管事當得……”

這話還沒說完,那管事就吓得白了臉,趕緊戰戰兢兢的道:“少爺,我想起來了,或少用晚餐的時候,好像手有些不得勁,夾菜的時候,好幾次都沒夾住……”

時戟聽完就讓她回去了。

人走後,他拿出電話,按了幾個鍵撥了出去,對電話裏的人吩咐了句,“把鄒或最近這幾天的電話清單發給我!”就挂了。

過了大概五分鐘,他的手機就響起了收到郵件的提示音。

他打開一看,是這整個月的清單,前半個月除了自己的號碼,并沒有別人的,但十八號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異號,是接入,這個號碼連着出現了兩次,第二次是撥出,兩次通話時間都不短,間隔四個多小時,緊接着又出現了另外一個異號,撥出,通話時間五分多鐘,之後就又是他的號碼,到了今天下午,出現了第三個異號,接入,通話時間九分……

他看完把這三個號碼記了下來,又打電話讓人去查。

這次等的久了點,半個多小時,才收到郵件,第一個號碼是田旺,第二個是A市的號碼,機主竟然是鄒藝,第三個也是A市號碼,機主羅群。

他一看到鄒藝的名字,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他關上郵箱,手指在桌子上敲了起來,木質桌面發出了咚咚的聲響,那聲音就跟他的臉色一樣發沉。

他沉思了一會兒,打電話給蔡博恒,讓他來書房。

片刻,書房的門就被敲響了。

“進。”

蔡博恒走進來,關好門,看着臉色陰霾的時戟,站一旁,謹慎的沒出聲。

時戟把視線投在他身上,道:“你連夜趕回H市!”

草博恒一怔,點了下頭,問道:“有什麽急事要處理?”

時戟靠在了椅背上,手又在桌面上敲了起來,有些煩躁的道:“你回去,想辦法讓鄒或那個媽趕緊離開H市!”

“……”蔡博恒一聽,臉上出現了一抹難懂的表情,但随即就恍然了,能波動時戟心緒的除了鄒或,還能有誰?

時戟敲在桌面的手突然一頓,身上那種陰寒的氣息更重了,瞅着蔡博恒道:“你趕緊去辦吧,辦妥再回來!”

“是。”蔡博恒趕緊應了聲,轉身離開了。

時戟又在書房裏坐了會兒才回卧室。

鄒或澡也沒洗,就睡着了。

時戟站在床頭看着他,臉色依舊陰沉的厲害,過了好半天才起身去洗澡。

這一晚,鄒或因為下午的時候哭累了,睡得倒挺沉,而時戟,則因為心思太重,半夜才睡着……

經過這一晚,到了次日,鄒或的情緒已經穩定了,再沒露出那種脆弱到讓人心疼的表情。

但時戟心思依舊很重,他把手底下另一名助理連夜從H市調了過來,先暫時替代蔡博恒的職務。

這位助理是早晨到的,當時鄒或和時戟正在餐廳用早飯,他分出了點心思瞅了幾眼這新助理,心裏頗納悶,蔡博恒呢?

在他的認知裏,蔡博恒就是時戟的左膀右臂,不,比左膀右臂還重要,是手!蔡博恒就是時戟的手,但這天‘手’突然不見了,豈不讓人匪夷所思?

吃完飯,鄒或忍不住看向時戟,問了句,“蔡助理呢?”

時戟擡眼看他,回了句,“他去辦事了!”

“……哦!”鄒或得到答案後,神色恍然的點了點頭,之後也就把注意力從這事上轉移開了。

這天上午并沒什麽事情,時戟就讓新助理回房間休息去了,他則帶着鄒或出門了。

車上暖風很足,鄒或解開外套的扣子,問時戟去哪?

時戟看着車窗外,道:“去看大哥。”

鄒或很不情願的哦了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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