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是個旅游城市,有水有山有靈氣,這次的寫生是畫室老師自己組織的,這老師挺年輕,是從高二才帶他們的,叫秦畫,是畫工筆出身,或許用筆墨用的多了,人也有了工筆畫的那種唯美韻味,雖不是很漂亮的但卻比那些膚淺豔麗的女人好的多。
鄒或很喜歡偷偷的看她,甚至背地默畫了她的很多速寫,他曾經也想過默畫張她的肖像素描,但覺得抓不住那種神韻,所以一直沒有動筆。
秦畫帶着他們在一處草坪紮了下來,要求他們先畫張景物速寫,時間可以延長到三十分鐘。
學生們聽了都開始構圖,有的還伸出手比劃了個長方形的框架,都挺有模有樣的,他們這群學生才剛畫,就引來了很多游人,還有好奇心盛的跑跟前挨個挨個的瞅……
說是三十分鐘交稿,其實真正畫完的沒有幾個,鄒或倒是畫完了,但并沒急着去交,不過沒過一會兒秦畫竟主動過來跟他要了。
秦畫接過去,才掃了一眼就誇贊了句,“不錯。”
鄒或聽了心裏有些欣喜,但臉上卻裝模作樣,表現的挺淡然。
秦畫說完就拿着畫離開了,等到學生們都交上去後,她開始一個個的點評,最後留下一張展示給大家看,說,這是鄒或同學的,你們看看。說完就遞給了最近的學生,讓他們互相傳着看一下。
鄒或的基礎是全班最好的,但他的人緣并不好,那畫只有幾個人争相看了看,最後就被人還給他了。
秦畫看見後,眼睛在鄒或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才對所有人道,今天上午,大家随便畫畫速寫,熟悉熟悉,明天開始畫水粉,還有不要走遠,有什麽事趕緊打電話聯系我,明白了嗎?
學生們淅淅瀝瀝的回應了,然後結伴散了。
鄒或随意的找了個樹蔭處,把續寫本直接擱地上,坐了下去,然後眯着眼打量起了各型各色的游人。
沒一會兒秦畫走了過來,站他旁邊,問他怎麽不畫?
鄒或仰頭看着她,随意找了個借口,道,觀察觀察再畫。
秦畫摘下頭上的帽子,拿在手裏扇了扇風,道,觀察出什麽了?
鄒或收回了視線,投在了人頭攢動的人群中,道,人真是好多啊……
秦畫聽了,眉眼都彎了起來,說,暑假嗎,自然人多,起來,我帶去轉轉,我以前來過,往那邊走走可以看到瀑布。
鄒或眯着眼,看了看頭頂上的烈日有點蹙頭,猶豫了下,才站起來。
秦畫重新帶上帽子,站一旁,等他站起來後,道,你怎麽也沒戴個帽子和墨鏡?
鄒或彎腰拾起速寫本,用手背遮着太陽光,說,不知道會這麽曬!
秦畫從自己包裏翻出個墨鏡遞給了鄒或,讓他帶。
鄒或下意識的拒絕了,但秦畫卻硬塞給了他。這是副漸變色的蛤蟆鏡,男女倒是都适戴,他戴上後,确實覺得舒服了很多。
秦畫帶着他沿着石路往北邊的山坡走了去,路上,秦畫說了些自己大學時寫生的趣事。
鄒或聽了,對大學又多了層向往,他問秦畫,是哪畢業的?
秦畫說是H美術學院,說完問鄒或想要考哪裏?
鄒或說了同一個名字。
秦畫聽了,說H美術學院固然不錯,但如果有能力還是去外面游歷一圈比較好。
鄒或點點頭,沒說話。
兩人之間無言了一會兒,其間被路上的游人攔住,幫着照了幾張相。等到了秦畫說的那個瀑布,秦畫也讓游人給他們照了兩張。
照相的時候,秦畫的手搭在了鄒或的肩膀上,樣子有些親昵,除了時戟,這是他第一次跟人如此親近,身體本能的就僵住了。給他們照相的人卻遲遲不按快門,他表情也越發不自然了,幸好帶着墨鏡,也看不大出來。
照完相,游人把相機還給了秦畫,秦畫道謝後,看了眼照片,看完挪過去也讓鄒或看了眼。
鄒或只是淡淡的一掃就把頭移開了。
秦畫把相機關上,說回頭把照片發給他。
鄒或應了,說回頭把郵箱給她。
這處的瀑布并不大,也不壯觀,所以并沒什麽看頭,兩人很快就沿路返回了。
在學校的時候,鄒或除了美術課上被秦畫指導過幾次外,兩人并沒有太多的接觸。但這次寫生卻把兩人拉近了不少。
秦畫對鄒或的另眼相看毫不掩飾,每次寫生結束都會拿着鄒或的作品當做範例贊賞一番,私底下,兩人也會發下郵件,把自己拍到的好照片,給對方看看。
有一日下雨,這天氣自然不适合再出去寫生,于是秦畫和另一個随同來的負責人就商量休息一天,讓大家自由活動。
鄒或回房間拿了件外套,就這樣戴着帽子出去了。
外面的雨并不大,淅淅瀝瀝的,雖然是旅游景點,但附近的山上卻有很多村落,路并不是油潑路,而是石板拼成的,邊沿都是碎石子,這一下雨,石板就都被淋濕了,凹的地方就成了水窪,不過石頭被雨水這麽一沖洗,幹淨了很多。
這一下雨,游人也一下子少了,倒是商業街兩旁的門市裏都坐滿了人,倒也有些跟鄒或一樣,不怕雨在外面閑逛的,有些甚至連帽子都沒帶,頭發都被雨淋成牛舔的了,是濕漉漉的貼腦袋皮上。
鄒或戴着帽子,倒是不怎麽狼狽。他非常享受這種雨中散步的感覺,因為是山區多樹木,這一下雨,空氣裏都能聞到樹葉的味道,淡淡的,挺清新,跟H市的那種燥熱感正好截然相反,清涼的細雨淋的他心神都舒爽了,當他走到一處酒樓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喊他。
擡頭一看,原來是秦畫站在二樓的窗口對他招手,讓他趕緊上去。
鄒或上去後,才知道除了秦畫還有班上的幾個同學。
秦畫見他站着發愣,就挪了個位置給他,招呼他過來坐。
鄒或是緊挨着秦畫坐下的,他一來,其他同學就都不怎麽說話了,氣氛一時有些僵。
直到最後,氣氛也沒挑起來,後來那些人都找借口倆開了,就剩下了鄒或和秦畫。
兩人又坐了會兒也倆開了,秦畫也沒打傘,帶着個帽子,跟鄒或并肩走在石板路上,她問鄒或,為什麽和班上的同學關系這麽僵。
鄒或搖搖頭,說,自己也不知道。
他确實不是很清楚,這點事情他從來沒上心過……
秦畫搖搖頭,想勸什麽,但最後只是說你這樣不好!
鄒或聽了一笑,并沒說話。
當天下午,雨就停了,只是天并沒放晴,依舊陰霾。
鄒或拿了紙筆找了處空曠的地方,看着遠處的天空和山坳,看了一會兒動手畫了起來。
這幅圖他主要畫得是那些陰雲,雲雖然是飄渺的東西,但可以利用陰影的深淺層次表現出那種厚重或輕薄的效果。
畫完,他伸出胳膊放在遠處看了看,覺得并不是很滿意,之後他又換了處對比更強烈的雲層,但還沒畫完,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
知道他號碼的人屈指可數,聯系最密的也就三眼兒一個人,他騰出一只手把手機掏了出來,不出意料真是三眼兒,“喂,我畫畫呢,沒重要事回頭打給你!”
三眼兒趕緊道:“鄒或,別挂!”
鄒或擡眼看那片雲,見已經起了變化,于是口氣就不耐煩了,問: “什麽事?”
三眼兒: “鄒或,你還記得初中跟你打過架的霍陽嗎?”
鄒或嗯了聲,“我把他聲帶給掐傷了,怎麽了?”
三眼兒神經兮兮的道:“我今天去逛街,看見他了,他跟個男的兩人有說有笑的,怎麽看怎麽暧昧……”
鄒或聽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硬邦邦的道:“你說的有事就這個?”
三眼兒還跟沒事人似地,興奮道:“對啊,想不到他竟然是個gay啊!我當時就把他倆的照片偷拍下來了,哥們,你等着,我開學就給你報仇!”
鄒或咬牙切齒的回道:“無聊!”說完就把電話挂了,之後三眼兒再來電話,他直接按了拒接……
後來,三眼兒又給他打了幾個電話,他也都拒接了。
寫生很快就結束了,回去的時候,秦畫坐在了鄒或的旁邊,看他耳朵上帶着耳機,就伸手要了個過來。
秦畫一聽就喜歡了,問是什麽。
鄒或回答,說是民謠搖滾。
兩人就音樂讨論了起來,直到車子上了高速,見有人睡覺,才住嘴。
大巴開了五個多小時猜到H市,鄒或并沒有通知司機,下車後,他提着行李站在路邊,表情茫然。
直到別的學生都走光了,他也沒動地兒,後來還是手機響了他才收斂起茫然的神情,一看是別院裏的電話他才接起來。
是秦姨打來的,問他什麽時候到H市。
鄒或皺着眉籲了口氣,突然有種一走了之的沖動,但當看到腳邊的畫袋,卻又把這種沖動硬生生的壓了下去,說,已經到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出租車很好攔,他坐進去直接報了地址。
司機從後視鏡掃了他一眼,道:“那地方我知道在哪,但并沒去過。”
鄒或面無表情的瞅着車窗外,回了句,“到了我指給你怎麽走!”
“……”司機見他不想說話,就知趣的沒多言。
鄒或的學校離別院并不算遠,二十分鐘就到了,穿過那條小路,鄒或告訴司機,就是那個爬滿了青藤的鐵門。
司機減速,在貼着路邊的地兒停了。
別院的保安從攝像頭看到了外面,就有人出來了。
鄒或付完錢才從車裏下來。
那保安一看是他,就喊了聲或少,然後就主動去提後備箱的行李了。
鄒或進門,秦姨看着他,眼裏流露出了些想念,道:“回來了,都曬黑了!”
鄒或原本對這個別院的抵制,看到秦姨後,也緩和了些,“嗯,天天外面曬着,秦姨我餓了!”
他換好鞋進屋,跟着秦姨進了餐廳,坐下後,看着熟悉的餐桌,竟也覺得有些親切……
他回來的當天時戟并沒回來,直到第四天,周五,時戟才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