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争鋒相對(四)

宏治帝自然能體會其中隐秘,只是他見到莫厭遲全然信任的神情,也只好點點頭,“是。”

蕭知盡肅然,拱手毫不猶豫道:“如今親主乃莫公子,若衛靈将果真隸屬皇族,那莫公子的身份毋庸置疑。”

不知為何,宏治帝并未松一口氣,他盯着蕭知盡,總覺得其中有什麽不對勁之處。

朱啓明示意江婉上前,奈何江婉一直垂着頭,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暗示,他只好自己出聲,道:“單憑衛靈将便斷定他的身份,這事未免過于草率?且那日殿上,那人可是口口聲聲喚蕭卿為‘主子’。”

“實不相瞞,臣亦是衛靈将一員,平時掌管一方勢力,那人喚臣一聲‘主子”不為過。”蕭知盡面不改色道。

朱啓明抓住其中漏洞,道:“蕭大人,衛靈将勢力不容小觑,你掌管着這勢力,如今又入宮為官,說是沒有目的,只怕無人可信。”

蕭知盡聞言,嘴角一勾,不等朱啓明阻止,言道:“自然是效忠主子,效忠君上。”

他說得毫無錯處,連朱啓明都不敢出那句哪個主子哪個君上,否則有事的便是他了。

現場的人心裏跟明鏡似的,朱啓明這番,絕不是為了血脈一事,衆人想罷,默默嘆息,原本開口的老官員倒是悟出了點道來,道:“陛下,大皇子殿下所言極是,單憑衛靈将确實有些草率,況且當初還錯認了……”

他沒敢繼續往下說,只是複雜地看了蕭知盡一眼。

宏治帝道:“蕭卿之事……說來是朕對不起蕭卿,朕前些時候得知蕭卿父母是被前朝餘孽所迷惑,才入京鬧那麽一出,便将計就計,想着借此機會除去那些人,不想還是一無所獲。”

前朝的人一直是宏治帝,甚至整個闵朝的心病,當年先皇後仙逝,也跟前朝脫不了幹系,這話一出,那些官員徹底沒了話。

倒是朱啓明臉色驟然變得煞白,那事是殷先生所為,現在提到前朝,難不成那人是前朝的餘孽?

原本的憤怒驟然被恐懼替代,若是被揭出來,莫說皇位,便是連皇子之位恐怕都保不住,而那人恰恰是靜貴妃舉薦,朱啓明不笨,當即便明白了過來,靜貴妃便是那個細作。

好在衆人的注意力都在莫厭遲身上,沒有人發現朱啓明垂着的腦袋下是一張怎樣慘白的臉。

百官聞言亦是臉色一變,十八年前的事情無人不知,即便未曾經歷過,通過道聽途說他們也能想象出當時腥風血雨的場面。

官員們議論紛紛,不敢亂下定論。

蕭知盡沉默着,都等着他們将宏治帝的話消化完,又道:“陛下,如今身份有疑的不過是臣和殿下,臣鬥膽,召臣的父母入宮,與臣滴血認親,如此可解疑慮。”

宏治帝側目看了李公公一眼,李公公會意,退出去去狀元府接人。

朱啓明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這才回過神,聽蕭知盡如此要求,忽然一個荒唐的想法從腦中一閃而過。

若是旁人,必是千方百計證明自己是皇子,日後允許,還可以坐擁天下,號令百官。而蕭知盡卻志不在此,他對莫厭遲可謂盡心盡力,兩人幼時是友人,如此扶持也無可厚非,可蕭知盡種種舉動,全然超出了這種範圍,哪有人為了朋友,連身份地位都可以抛棄的。

朱啓明有了某個想法,便盯着兩人看,越是注意,越是心驚。

二皇子的事拖了十五年,也不急于一時,宏治帝讓宮人準備滴血認親的工具來,便等着李公公回來複命。

誰料宮人才将桌子搬來,李公公便跑了進來,神色慌張,卻是掩不住的欣喜。

他甚至來不及行禮,沖到宏治帝跟前,激動道:“陛下,賢王……賢王殿下……”

宏治帝擺手讓宮人扶住他,不悅道:“不是去找蕭卿的父母了,好端端提賢王做什麽?”

李公公到底是上了年紀,跑了一段路後竟險些喘不過氣來,他拍拍胸膛順氣,跪下還沒開口,門外便傳來一道滿是遺憾的聲音:“感情皇兄好端端都不會提起我,唉,走了。”

宏治帝猛地起身,沖了出去,李公公趕緊爬起,跟在他身後,他剛剛想說的便是賢王殿下,回來了。

殿門并沒有合上,宏治帝跑了兩步,便看到有人站在門側,背對着他,擡頭似乎在打量着這宮中的景致。

“肅弟……”宏治帝喚道。

那人回過頭,咧嘴笑道:“皇兄,我回來了。”邊說着,一邊走過去要擁抱宏治帝。

宏治帝忍了忍,在他靠近自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腦袋,幾乎把他的頭打歪,怒道:“你倒是長能耐了,一走就是十八年!”

明樹挨了一巴掌,不僅沒生氣,反而笑容更甚,宏治帝作為兄長是很合格的,自小就十分照顧明樹,入了朝堂也是處處忍讓,當時朝中一派和睦,全然沒有現在暗潮湧動。這一巴掌,倒是将十多年來的生疏都打散了。

“臣弟這不是回來了麽。”明樹默默腦袋,即便已是不小的年紀,在宏治帝面前,他永遠是那個撒嬌貪玩的弟弟。

莫厭遲自小沒少捉弄過明樹,每次見他都是板着臉,不茍言笑,如今再見,竟是滿滿的陌生感。

他附耳在蕭知盡耳邊道:“先生原來是這幅樣子的?”

“你原來也不是這個樣子的。”蕭知盡道。

莫厭遲瞪了他一眼,見明樹投來視線,趕緊收回眼神,心虛地垂着腦袋。

明樹卻是不打算放過他,隔了幾個官員,喊道:“原來賢侄也在,讓本王好找。”

蕭知盡和莫厭遲兩人站一起,官員們不好判定他在說誰,便讓出一條路來,看着賢王走過去。

被注視的蕭知盡極其倘然,拱手作揖,“先生,好久不見。”

明樹拍拍他的肩膀,道:“做得不錯。”

既是誇蕭知盡三年來的努力,換得今日莫厭遲身邊的一席之地,也是誇他不忘初心,盡心幫助莫厭遲,從未被功名利祿所惑。

蕭知盡笑了笑,莫名地放松下來。

許是一直銘記着明樹的循循善誘,打心裏将他當成一種依靠,見到他的那刻,蕭知盡突然如釋重負。

兩個說着話,宏治帝卻蹙眉,走過去問道:“賢侄?”

賢王殿下瞥了他一眼,念他是九五之尊,不好在百官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他才忍住沒動手,“皇兄連自己的骨肉都認不出嗎?”

宏治帝噎了一下,反駁道:“自然認得,你瞧瞧,他多像你皇嫂。”

明樹不置可否,沒有揭穿宏治帝一閃而過的心虛,他來此不是讓宏治帝難堪的,而是來證明莫厭遲的身份。

畢竟是多年的兄弟,宏治帝立刻反應過來,問道:“你怎麽突然回宮了?”

“聽聞有人欺負本王的侄子,特來此看看,不然我才不回來呢。”賢王殿下撇撇嘴,不知道是對皇宮的嫌棄,還是對眼前人的嫌棄。

大臣們相互看了看,皆是選擇沉默,靜觀其變。

明樹好歹也是皇子,對這些官員們的心思了解得透透的,他掃視了衆人一眼,收起了笑,認真道:“皇兄,當年我聽聞皇子遺失,便一直調查着,發現莫嬌後更是讓人緊緊盯着,臣弟可做擔保,遲兒确實二皇子。”

“那為何那些信物會在蕭卿身上,且你十幾年都未曾回過信?”宏治帝道。

“想來皇兄你也知道,蕭卿曾經生過大病,蕭家父母以為他沒了,便将人埋了。結果那天恰好雨夜,刷走了他身上的泥土,莫嬌發現後便将兩人衣物給調換了,獨自養大了二皇子。”明樹頓了頓,有些心虛道:“至于為什麽不告訴你,你連皇嫂都護不住,你怎麽保護他?”

這話倒是不假,明樹知道先皇後仙逝,氣得差點殺進皇宮去,找到莫厭遲後氣還沒消,索性不讓人傳信,自己去了望鄉臺,當起了教書先生,天天看到莫厭遲在自己眼皮底下作。

莫厭遲不愧是皇族之人,幼時調皮搗蛋的模樣跟他和宏治帝如出一轍,明樹念及他身上是跟自己一脈的血,這才沒将人打斷腿。

氣得快吐血之際又無比慶幸沒将莫嬌處理了,讓衛靈将盯着莫嬌不讓她傷害莫厭遲,比他自己帶在身邊被氣得跳腳好多了。

“那也比在外流離失所得好!”宏治帝怒道,感情十多年來父子不得團聚,自己弟弟也摻了一腳的。

“那可不一定,換做現在,臣弟也是不大樂意讓他回來的。”明樹若有所指。

宏治帝突然警惕,道:“你待如何,若敢再來一次,朕打斷你的腿。”

明樹笑了笑,抓住莫厭遲的手,“皇兄,臣弟想帶人走,皇兄可是攔不住的。不如皇兄下個旨,封了我這侄兒做太子,臣弟便是再大膽也不敢拿将來的儲君開玩笑。”

此話一出,殿中的人皆是變了臉色。明樹此舉,便是公然支持莫厭遲了,宏治帝若是心狠,便治他個勾結皇子、謀權篡位之罪,若是不狠,那結果有是不同。

“放肆!”宏治帝知道其中重要性,“皇儲之事豈能如此輕率。”

明樹不甚在意,“那皇兄慢慢決定,臣弟先跟賢侄和我的好徒兒敘舊去了。”說罷,拉着人便要走。

宏治帝急忙讓人攔住他,開玩笑,等下被帶走了,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見到人。

“李宿,設接風宴。”

李公公點點頭,小跑出去吩咐人設宴。

明樹停下腳步,“那就有勞皇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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