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風起雲湧(四)

她過于自信,連被盯着的靜貴妃都察覺到了危險,她想要掙開束縛,無奈抓她的人力氣太大,反而将她按着跪下。

“你要做什麽?”

“貴妃娘娘,我娘親的臉就這麽好看,帶了那麽多年,您都不舍得摘下了。”

江婉看着這張臉,恨意頓生,擡起手來,在靜貴妃塗滿胭脂水粉的臉上仔細撫摸着。明明是炎炎夏季,江婉的手冰冷得駭人,像極了死人。

“放肆!”靜貴妃別過頭去,眸中的驚恐卻暴露了她。

江婉但笑不語,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在她的耳後勾扯着。□□帶久了,竟跟真皮黏在了一起,假以時日,估計這張臉就是她的了。

“你別動本宮!啊!”靜貴妃惡狠狠瞪着江婉,再次扭頭避開,結果竟扯出了附着在臉上的人皮,瞬間血流不止,染紅了頸間。

江婉原想要一把撕下,讓衆人看看這妖女的面貌,不想蕭知盡竟一把抓住她的手,搖了搖頭。她頓時明白過來,讓蕭知盡幫忙抓起靜貴妃,直接帶到了聶成跟前。

聶成看着那半塊垂着的面皮,頓時氣紅了眼,掄起巴掌狠狠揮向靜貴妃,“我的女兒呢!”

靜貴妃自知失勢,亦不肯服軟,嘲諷道:“你女兒早被賣到了青樓妓/院,有本事便去找啊!”

“你該死!”聶成抽出劍來,欲将她碎屍萬段,不想江婉竟擋在了面前,冷道:“這麽殺了,豈不便宜了她,聶将軍,這人你別動。”

明明長得不像聶清清,說話陰狠毒辣,聶成卻是潸然淚水,抹着老淚,不知如何阻止。

蕭知盡讓人綁住靜貴妃,堵上了口,這會兒才讓聶成把朱啓明帶過去。

經由此番變故,朱啓明也是傻了眼,被人帶過去時,急道:“外祖救我!”

可惜聶成全副身心放在了江婉身上,哪理還顧得上朱啓明這個來路不明的假外孫。

而受盡打擊的,當屬龍椅上順氣的宏治帝。

靜貴妃竟然不是聶家女,那下毒一事十有□□不是诓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宏治帝覺得心口正隐隐作痛,幾乎喘不過氣來。

逼宮不過朱啓明帶來的那幾人,也正是因為人不多,他又是大皇子,這才讓他闖到了太和殿上,殘害了好幾個官員。

當着百官的面,宏治帝不敢偏頗,怒道:“逆子,誰教唆你做這些事的?”

“父皇,父皇,兒臣知錯了,求父皇饒命。”朱啓明涕泗橫流,全然沒了方才恣意潇灑的模樣,連宏治帝都不忍直視。

莫厭遲看了看周圍,有些官員甚至還躲在柱子後沒敢出來,他走了出來,勸谏道:“父皇,茲事重大,還是得明日慢慢審吧。”

宏治帝瞪了他一眼,拍拍胸口,沒有反駁。李公公見他冷汗直冒,有些心慌,急忙問道:“陛下,您怎麽了?”

“沒事,回去……”宏治帝話沒說完,忽然胸口一陣刺痛,讓他說不出話來。

他嘴唇泛紫,目光渾濁,李公公甚至來不及喊太醫,宏治帝便倒頭栽下,失去了意識。

莫厭遲頓時心慌,上前背起宏治帝,喊道:“傳太醫!知盡,你先處理!”

“是。”蕭知盡得了命令,收拾着這殘局。

宏治帝昏迷不醒,朱啓明便暫時押在天牢,靜貴妃由江婉帶走,審問□□一事,因擔心江婉把她殺了,蕭知盡還特別強調,這女人還有價值。

至于被驚擾的百官則多加安撫,讓聶成相助,總算是将人全部送走。

蕭知盡站在空蕩蕩的太和殿中,嘆了口氣,自己也趕着出了宮。

宏治帝九五之尊,他作為一個外臣此刻湊上前去,着實不合适,還不如回去,順便也可查查代阏所在。

宮中一片吵雜,好在太醫院的人沒有去宴飲,聽到動靜後連衣物都來不及整理,拎着藥箱跑向央慶殿。

才踏入殿中,太醫便聞到了一股惡臭味,裏間有人正拼命咳嗽,幾乎将肺腑都給震出來。他們不敢猶豫,急忙跑了進去。

莫厭遲不懂藥理,招了手讓太醫上前,“快,看看父皇這是怎麽了?”

太醫中醫術最高的人單是看了宏治帝一眼,當即變了臉色,心頭大震,也不管君臣之禮,拉過宏治帝的手開始把脈,兩條眉毛緊緊地鎖在一起。

“怎麽樣了!”莫厭遲急道。

“陛下中毒了,臣愚鈍,看不出是什麽毒……”

莫厭遲怒道:“我知道是中毒了,解藥呢!”

那太醫一臉菜色,跪在龍踏邊瑟瑟發抖,吞吞吐吐說不出半點有用的東西來。

前去調查的李公公這時候跑了進來,哭道:“殿下,奴才查清楚了,是靜貴妃下的毒。”

“那女人呢,你快去找來,務必問出解藥。”

宏治帝躺在床上喘息,耳鳴目眩,痛不欲生。他抖着手拉住莫厭遲,有氣無力道:“皇兒……皇兒……”

“父皇,兒臣在。”到底血脈相連,莫厭遲看着宏治帝這副模樣,自己也沒好受到哪裏去,他哽咽着安慰着宏治帝:“父皇莫怕,兒臣已經去找解藥了,父皇……”

宏治帝周身刺痛,想來毒已經侵入肺腑,他無奈苦笑,少時征戰沙場都不曾喪命,不想最後竟然死在一婦人手上。

他迷迷糊糊想着,忽然感覺有人将自己擡起,掰開他的嘴來,不斷地灌着藥。

莫厭遲的聲音在耳邊一直回蕩着:“父皇,父皇……醒醒啊。”

宏治帝拼命睜開眼來,一片混沌中,莫厭遲哭得滿臉淚痕,毫不可憐,他有心安慰,可手腳無力,更別說是開口說話了。

莫厭遲看他稍微清醒過來,喜出望外,直接拿着藥瓶倒入宏治帝的口中,無比焦灼:“父皇,您快喝下去,這是衛靈将送來的解藥。父皇,百姓還需要您,兒臣也需要您,您可千萬不能有事。”

太醫們無用,早早被莫厭遲轟了出去,只留了幾個宮人在伺候,他們跪在地上,聽着莫厭遲凄厲的叫喊聲,不忍心酸落淚。

宏治帝聽不清莫厭遲的話,不過感覺口中一片冰涼,緩和了他的痛意,便下意識吞咽,将解藥喝了幹淨。

被邢衍揪過來的人也松了口氣,跟李公公要來紙筆,寫了一張藥方,讓太醫院的人去熬藥。太醫性命保住,不敢多言,拿着藥方就跑。

“殿下,陛下性命已無礙,您莫要太傷心了。”

莫厭遲握着宏治帝的手,眼淚還沒止住,他極力穩住自己的聲音,背對着他們,道:“你們去外邊等着吧,熬好藥後再送進來。”

“是。”

衆人魚貫而出,因屋中氣味難聞,他們便沒有關緊門,留了條縫透氣。

冷風灌入屋中,吹醒了莫厭遲。他看着腳下宏治帝咳出的血跡,懊悔得閉上眸子,不敢再看。千算萬算,算不到靜貴妃會有這招,若不是有衛靈将,他險些失去這世上最後的親人。

莫厭遲悔恨不已,也明白了宏治帝失子時的心情。

沉悶、絕望、無可奈何。

他将額頭抵在宏治帝的手心上,似在自言自語:“父皇,對不起,兒臣知錯……”

此刻,抛卻榮辱愛恨,莫厭遲唯一的希望便是宏治帝能夠清醒,狠狠地罵自己一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安靜得令人害怕。

帝王有恙,國事卻耽擱不得,好在不比上朝,倒也出不了什麽亂子,莫厭遲交代了幾人去處理,自己守在宏治帝身邊,不眠不休。

等到宏治帝醒來,已是三日後。

宏治帝清醒後,只覺頭崩欲裂,正要擡手揉腦袋,卻發現有顆腦袋枕在自己的手上,讓他動彈不得。

淺眠的人察覺到宏治帝的動靜,猛地擡起頭來,跟他對視了一眼,頓時笑逐顏開:“父皇,您醒啦。”

說着,莫厭遲起身走了出去,招呼人送藥進來。

宏治帝睡得糊塗,不知道時間,想來也是不短,莫厭遲熬得眼底發青,消瘦了很多。

“父皇,您會哪裏不舒服嗎?”莫厭遲走了過來,握住手小心翼翼問道。

雖是昏睡中,但莫厭遲日夜堅守,寸步不離,宏治帝還是知道的,他搖搖頭道:“朕沒事,這裏讓李宿伺候便行,你先去歇息吧。”

“兒臣不累,父皇莫要趕我走。”

宏治帝愣了下,這還是莫厭遲第一次同自己撒嬌,他正要開口,李公公便端着藥走了進來,毫不猶豫便出賣了莫厭遲:“陛下,這幾日您沒醒來,殿下茶飯不思,又要顧及前朝,已經連着三天三夜沒睡了。”

“胡鬧,快去休息,宮中這麽多人,還需要你嗎?”宏治帝沉了臉,見莫厭遲板着臉不打算離開,索性咳了兩聲,擺手讓李公公離開,“罷了,朕說話不管用了,還喝什麽藥,早日去見皇後好了。”

“父皇!”莫厭遲頓時急了眼,攔住李公公,将那藥拿了過來,服軟道:“那兒臣伺候您喝完藥就走。”

“這還差不多。”宏治帝看了他一眼,拿過那碗藥來一飲而盡,幹脆利落得讓人傻眼。

莫厭遲:“……”

李公公接過空碗,忍俊不禁,到底因禍得福,讓父子兩的關系和睦了不少。

藥中有安神的藥物,莫厭遲也就不多留,撇嘴起身:“兒臣告退。”

等李公公送完人回來,宏治帝還睜着眼,沒有半點困意,李公公過去掖了掖被角,笑道:“殿下真是長大了。”

“明兒呢?”

李公公愣了下,低聲道:“大皇子還被關在天牢中,這兩日一直有人上奏要處置大皇子,但都被太子殿下擋了回去,說要等您醒了再做決斷。”

宏治帝閉上眼,嘆道:“總算沒讓朕失望。”

李公公知道不少事情,也不敢多言,站在一旁等着宏治帝藥性上來,放下床帳,又出去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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